賺錢不是目的！在日本，足球是為了提升國民幸福感

每周三20:00，肆客足球獨家連載《體育二十年歷險記》，歐迅體育創始人朱曉東描繪從日本J聯盟、創建A3聯賽、協助舉辦女足世界盃的激蕩二十年。

上一期內容提要：我不是球迷，好不容易通過「巴喬辮」的面試加入J聯盟。足球對許多人來說是熱愛，比如大背頭，而我的工作是怎樣給聯盟賺錢。詳情請戳——《20年前，我成為了日本J聯盟首位中國員工（1）》

4.

J聯盟有個神奇口號，之後在中國足球界也非常有名：百年構想。

在中國，很多足球媒體人把它解釋為日本的足球禪師們預測到了今後一百年內會發生的變化，並規划了一個日本足球的百年大計。得出的結論是，所以我們當然也需要有一個。

但真實情況是，想當年川淵三郎還未修成正果，在1960代作為日本國家隊隊員去德國集訓時，目睹了德國遍地是足校，到處是俱樂部的足球繁榮，據說當時仰天長嘆，如此足球盛景乃吾畢生之奮鬥目標也。

直到1980年代末，他在日本足協提出職業化改革並擔任聯盟主席後，才開始真正有機會邁向自己的畢生目標。但路漫漫其修遠兮，這輩子時間不夠用咋辦呢？那就用一百年的時間，去做。

傳說中愚公也就是這樣移的山吧。

企劃部的負責人馬次達，把近視眼鏡推到頭頂後眯起眼睛看著別處，「所以我們有的是時間，關鍵是要確保在做正確的事」。

在雅馬哈足球隊（後來變成職業隊後更名為「磐田喜悅隊」）踢過主力後衛的他，曾幾何時變成了一個掌管著整理大Boss各種意識形態和研究發布各種新政的核心部門的大叔。大概因為被嫌名字念起來麻煩，此君人稱馬醬。

「那什麼是正確的事呢？」我試著順著馬醬的話往下問。

「這個嘛」，馬醬得意的看著眼前笨拙的學生，「就如大Boss在媒體採訪中反覆說的，還有我們自己的宣傳冊上寫的。」

「足球的普及和競技水平的提升？」，我迅速的掃了一下聯盟宣傳冊中關於「聯盟理念」中的三行字，繼續念，「還有…振興體育文化，為全國民提供幸福感？」

看到馬醬沒有要打斷我的意思，讀完最後一行，「…通過體育，促進國際交流？」

顯然，二十年前的剛入行的我是無從得知這些「理念」是如何可以幫助日本足球實現「百年構想」的。只是隱隱的覺得自己要賣的，有可能不是那麼簡單的產品。

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個資產是「有溫度的」。

5.

當然，聯盟最核心的可以看見的產品，是比賽。

所有和組織比賽相關的事務，由聯盟的運營部（在中國以前叫競賽管理部，現在應該相當於中超的執行局）管理。

包括比賽日程的確定，比賽規程的制定，裁判的委派，參賽俱樂部的行為準則，比賽場地的確定，比賽安保的安排，甚至賽場草皮的質量規格的制定等。作為聯盟最核心產品的運營部門，被大家無一例外的當成聯盟之長子。

他們是太陽，我們這些太陽系裡面的行星們，都要圍繞著這個核心運轉。

「轉播權收入和商業收入對聯賽發展很重要，但沒有合理的規則，沒有優質的運營，我們怎麼保證聯盟有長期的發展和將來有更多的收入呢？」運營部的老大在約好的時間沒出現，派來的小哥盡量委婉的用菜鳥聽得懂的方式說道。

「所以如果比賽的質量是目的的話，收入就都是手段，你說對不對？」

聯盟還有一個媒體公關部。

和大多數的企業或機構一樣，這裡的媒體公關部主要職責是把自己機構的新政，各種規則的解釋，各種事件的「官方見解」儘快的和媒體溝通。聯盟長期把一些重要的公關工作外包給日本頂級的公關公司，包括媒體的發布工作和危機公關等等。

部門負責人是一位大姐（當時覺得是大姐，二十年後再見到還是老樣子，所以其實現在不確定是不是應該叫小妹了），凝重而幹練，兼職大Boss的新聞發言人。另外一位每天都很快樂的小妹子卡吉，是聯盟外包的公關公司派來入駐的。

「媒體有時候會寫不友好的文章，你們怎麼對付他們？」當時我已經開始關注國內的體育媒體，發現往往足協領導是他們的批鬥對象。

「我們先和媒體交朋友成了朋友誤會就少了所以每周三按照大Boss的想法我們開了個媒體開放日媒體可以一天都在那兒待著和不同的人聊天那兒的飲料自動售貨機是免費的。」

講話機關槍般的小卡吉，指著聯盟大門和電梯間之間的一段有二十多個座位的休息廳，裡面放著幾台飲料贊助商三得利提供的自動售貨機。

「有好的消息儘快告訴他們，有壞的消息更快告訴他們。」

後來聽說「有中國人加入了J聯盟」這樣的小道消息就是在這個什麼媒體開放日傳播出去的。也不知道是被當作了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反正傳的挺快的。

6．

我記得以前學英語時，父親大人請了他大學裡教英語的同事黃教授幫我補習（當時家教還未盛行，補習課的酬謝好像也不是用貨幣的方式支付的）。重點是，大學英語教授呢。

「解讀英語文章，其實很簡單，你只要記住三個重點」，老師舉起了右手的三個手指，「就夠了」。

「首先，第一個重點是文章的開頭。開頭很重要。」黃教授看到我期待的眼神後說出了秘笈第一條，「要在文章開頭中看到作者想說什麼，那個什麼，論點。這樣下面你就知道大概去期待什麼了。」

看著在崇拜中漸漸融化的我，教授繼續說，「第二個重點，是文章的結尾，結尾很重要。你不看結尾，怎麼知道結論是不是支持作者最初的論點呢？」

確實是真理。

「當然，還有第三個重點，就是」，老教授停頓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鏡，確保我還在他的磁場中，「文章的中間部分」。

我在體育行業的最初的幾個月，大概就是處在這樣左右張望的狀況。

賽事的收入很重要，因為沒有收入就不能繼續持續你想做的事。

賽事的運營很重要，沒有健康的賽事運營，資產的價值就會丟失。

組織賽事的聯盟的長期目標很重要，沒有理念，聯盟沒有將來。

媒體公關也很重要，沒有一個好的輿論環境，所有的工作的開展壓力都會很大。

直到後來我有機會為FIFA工作，為國內的賽事機構服務，並且創立了歐迅體育，還是每每都會看到這樣的情景：體育賽事的產業有很多重要的環節，每個環節都有其特殊的重要性，但不同的部門往往認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個。

協調與合作，應該是體育賽事產生和維持價值的唯一方式。所以在體育界，經常只有在一個強有力的，能夠整合不同部門利益的領袖的帶領下，才能帶領大家走向繁榮。

記得後來時任FIFA主席的布拉特對當時中國足協的某位領導說過，「我在FIFA最重視的，就是競賽（管理），媒體，和市場這三個部門。這三個功能，對於當代國際足球的發展，缺一不可。你們都需要好好發展，不要有所偏頗。」

當時的那個菜鳥沒想那麼多，只是在各部門學習完後，想了想黃教授，略有收穫，略有迷惘的準備開工。

（未完待續）

下期內容提要：第一次參與談判就得罪了版權購買商；川淵三郎讓我一起接待時任中國足協副主席王俊生，聯賽部主任郎效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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