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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偉棠:《水形物語》:一部不但偽善,甚至偽惡的平庸電影





《水形物語》擊敗《三塊廣告牌》等強悍對手,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未免引起嘩聲一片。但實際上我不意外,

奧斯卡一向是鄉愿、媚俗的;倒是去年它獲得威尼斯影展最高獎項金獅獎,才象徵著嚴肅電影評獎的墮落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水形物語》都是一部平庸之作,主題「跨族群融合」一點都不新鮮,像《為戴茜小姐開車》(第62屆奧斯卡最佳影片)《與狼共舞》(第63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甚至《美女與野獸》(第64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等一直是奧斯卡青睞的題材,不過這次推到了一個貌似是「人獸交」的大愛極端。







《水形物語》劇照



人物的設定更是萬無一失,把所有熱門議題關注的身份都用上了:同性戀、黑人、左派、殘疾、基層階級……而且

《水形物語》對這些身份的操作都極其簡明

,且看同性戀畫師在向蛋糕店小哥表白同時遭遇小哥歧視黑人顧客一段是何等急躁,試比較《三塊廣告牌》又是怎樣克制深沉地表現「恐同深櫃」且敵視有色人種的警官迪克森的?




也許這樣簡明才符合奧斯卡評獎委員會的宗旨:既要討好政治正確又要討好觀眾,或者說它一直在想像觀眾不需要挑戰、觀眾只需要滿足

。這幾年的奧斯卡評獎委員會——以及美國電影界,越來越一廂情願地以為自己是左翼進步力量,於是像表演一樣祭出許多「政治正確」的新聞。左翼最初意味著激進,意味著可以直面殘酷的真實,但在左翼扮演者那裡,這兩點淪為口號,喊過以後便不需要在藝術上反思與深究了。




在藝術的角度看,很明顯《三塊廣告牌》比《水形物語》更激進,因為前者用高難度的劇情實驗著如何直面與善惡觀相關的一些敏感議題,它也觸及移民、種族和同性戀——但低調地從屬於主題善惡的思辨。後者的藝術表現保守,而鮮明的政治正確取態、包括導演Guillermo del Toro是個川普不喜歡的墨西哥人,這都是得獎加分因素——不過前提是這是一個為美國拍商業電影的墨西哥人。




另一點:直面現實。西方當代新左翼的一大特色,就是能夠為遠方的不幸落淚,不能直面眼前的現實

。《三塊廣告牌》舉重若輕,以一樁破不了的姦殺案切入美國普通地方小鎮隱藏的大惡、各種盤根錯節的社會隱患,甚至觸及宗教人士性侵問題,觸及美國海外駐軍姦殺當地人但得到庇護的問題,這些議題哪條不比墨西哥長城和冷戰想像更尖銳?然而就是因為太尖銳了,奧斯卡的偽君子們壓根不敢碰。



《三塊廣告牌》裡面有蒼涼的底色,繼而嘗試在這股絕望之上建立一些希望,就像女主角海耶斯嘗試在女兒被虐殺的地方種花一樣。奧斯卡避而不見,寧願去擁抱一個換了酷兒畸戀去講述、但依舊陳套的愛情故事,

既是他們一貫的媚俗作風之因循,又能假裝革命,何樂不為。




《水形物語》的開頭是讓我對它存在期待的,啞女艾麗莎生活在一個電影院上面的閣樓上,隨之展開《剪刀手愛德華》一般的幻海奇緣華麗背景,遠處是失火的巧克力廠——這一美術設定足夠詭魅,比好多強調冷冰冰黑幕的冷戰背景電影要更巧妙地構成對冷戰的反諷。不過,到此為止,Guillermo del Toro太心急要直奔主題,場景的渲染、細節的隱喻、次要敘事線的搭建全部淺嘗輒止,把大量時間浪費在重演那些好萊塢愛情套路上。







那些符號化的角色,在一個巧妙設計的大時代背景上聰明地獲得了共存的理由,那就是讓人諱莫如深又好奇不絕的冷戰時代。但那又怎麼樣呢?就像黑人大媽清潔工貧嘴的一句「蘇聯人不會打過來的,因為他們怕被這裡的伙食毒死」和兩名貪吃的蘇聯特務這些小幽默,蘇聯不過是個點綴,電影還是黑白分明的美國價值觀,只不過冷戰時代電影妖魔化的蘇聯人在此可愛了一點,而當年被英雄化的聯邦衛士,此刻變成一個會辦公室性騷擾的時髦壞人。



除了性騷擾,為了刻畫他的壞在當下的有效性,導演不惜安排他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他是我們從南美洲拖回來的怪物」、「上帝長得也許像我也許像你,但我覺得更像我。」句句都在暗示奧斯卡評委你們要是不接受我,你和這個麥卡錫主義者、韓戰退伍白人沙文豬有什麼分別?




電影強調對非我族類的包容,不要回到冷戰時代。多麼偉大的說辭,然而還是有好幾處流露了他的偽善,第一次露餡是故事所持的雙標:為了拯救人魚,研究所停車場的守衛被毫不猶豫地殺死,畫家養的小貓被人魚活活吃掉貓頭……都是生物,為什麼守衛得不到寬容?為什麼小貓得不到跨物種的愛?畫家和艾麗莎說到此事兩人甚至沒有一點悲傷,很快就轉為對享受活祭恢復神力的人魚的讚歎了,那是多勢利的「大愛」啊。




公平地說,政治正確和偽善並非總是只有一步之遙,但《水形物語》恰恰就是如此。而且,它包裹在一種酷兒電影的「邪典」形象中,讓它的偽善顯得很時髦——

我稱之為一種「偽惡」的演示,它假裝小眾和驚世駭俗,骨子裡價值觀還是保守主流的




證明在此:《水形物語》第二次露餡的,是它潛意識裡還是保持著一種人類中心的視角,啞女的最終夢想在舞台上發聲歌唱暴露了電影的本質還是以「正常人類」為標準,少數族群並非以自己的獨特性為傲。至於男人魚,雖然有點噁心,但他的身材和外貌也是邪美型的、像一個過度健身的男子,而不是真的像一條魚。






這是為什麼那一段夢境歌舞讓我如此噁心,因為我看到了兩個本來是邊緣者的人竭力飾演「文明的、優雅的」人類,如此一來電影前面對「另類」的大舉著墨就明顯是一種投機了。




圖窮匕見,電影到最後索性挑明了艾麗莎本身也是人魚,這下更連「異族相戀」的標籤都站不住腳,一切回歸好萊塢最俗套的愛情童話中。這點不妨與周星馳的《美人魚》相比較,後者才是真正的暗黑童話,充滿了畸零人的尷尬與絕望,也正是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直面少數族群的困境,這,不是一個人魚王子重遇人魚公主的童話能粉飾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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