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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麓山的蘑菇

文字 |任大猛

圖片 |徐暉銘

圖片 |張賽花

主編|廖美麗

每當狂風暴雨,總會想起

故鄉的山林,悠悠氣息

父親母親在遠方,又在我夢裡

何時能再見到,想念的你

故鄉

 她的改變

雷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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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曾經就住在嶽麓山,春天在嶽麓山下著雨,春天在嶽麓山燃著太陽,春天有美味的夢想,從草叢葉壤間拱出來。

自從住在嶽麓山穿石湖上面的外婆,在舉行盛大的追悼會從此離開了我們後,我記得我曾經有過一段無比歡喜的日子。

外婆在那年春天走了後,她的女兒、兒子歡天喜分她留下的「家產」。

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媽媽,把她收藏在廚櫃里、晒乾了的整整一櫃嶽麓山的蘑菇全部搜刮到手,帶到南門口學院街62號我們家中。

於是,就在那一年的夏天、秋天和冬天,我們的中餐和晚餐,多半都會有外婆親手晒乾的嶽麓山春天的野生蘑菇。

少年時的我,總在興高采烈咀嚼著青辣椒炒泡發的干蘑菇那碗菜。

人們和我的妹妹,不明白我為什麼用一碗青椒小炒蘑菇可以送下四大碗飯,並且百吃不厭。

那時,正是我吃長飯的時候,暢快起來,能夠越吃越多,人也越長越壯,壯得像大象,而不是豬 。

那些蘑菇,品種複雜,大小不一,現在想來,似有牛肝菌,雞樅菌,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菌——老實說,我對野生蘑菇的知識十分有限。

咀嚼著這些野菌,我的舌尖味蕾和心頭歡悅,很像春天的草,邊吃就邊欣欣然張開了眼,頓時我的眼前,「山朗潤起來,水漲起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並且,整座春天的嶽麓山,生動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貪婪地獨吞下整座嶽麓山的春天,我自以為嶽麓山的春天,可以供我吃上一輩子。

可是,就像春天的蠶子雖然小,但食量卻很大,總有一天,一樹的桑葉都會被他們嚙食得千瘡百孔。而我獨食的野菌,漸漸就被我坐吃山空了,最後比春蠶列厲害,因為我嚙食得不剩半點殘渣了。

有一天,餐桌上再也沒有了嶽麓山的干野生菌,我在學院街家中家中四處尋找,碗櫃里沒有,掛在空中的竹籃里沒有,甚至我還向水缸中望一望,這除了映見我焦灼的臉,卻只有一汪嘲笑的我的自來水。

我最終明白,我是再也找不到麓山干野生菌了。

忽然間,我就發現,我終於失去了會尋找野生蘑菇的外婆。

忽然間,我發現我不止是失去了外婆,更失去了春天的整座嶽麓山,會長出美味野生菌的嶽麓山,失去讓蘑菇成群生長的濛濛春雨,失去了讓春天草木萌生、鳥雀打情罵俏的陽光,失去了整個美味和美妙的世界。——而所有的失去,我卻完全沒有任何能力,能夠找得回來。

那段時間,我內心因口中喪失了美味而沮喪。

忽然間,我內心有些像我們家那些受過五四新文化運動熏陶教育過的姑娭毑姨娭毑我自己家的娭毑一樣,七八十歲的人,年紀也不細了,偷偷摸摸打個麻將,也用不著在打麻將前,還忽然姊妹們一齊憶舊性地背上一大段朱自清們寫過的小學課文:「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或者是更悲傷的:「我是尋路的人,我日日走著路尋路,終於還未知道這路的走向。現在才知道了:在悲哀中掙扎著正是自然之路,這是一切生物共同的路,不過我們意識著罷了。路的終點是死,我們便掙扎著往那裡去,也便是到那裡以前不得不掙扎著的」。

我心裡邊念我聽都聽熟了的話,心裡一邊暗暗罵著,後一篇尤其反動,漢奸周作人寫的,為什麼她們背得還那樣起勁。

我一定要反對她們這些老太婆,我一定要加上幾句自己的話,比如:可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的外婆就這樣走了,這樣彈四郎了,我要怎樣才能把她找回來,我要怎樣才能吃到她在春雨中親手在嶽麓山採摘過的、用春天的陽光晒乾了的蘑菇。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找到過我的外婆,即使在夢中,我再也遇不到像外婆一樣能在春天辨識得了無毒菌子、然後採摘下來,儲藏起來,在她離開後,也依然能讓我的嘴唇獨吞了好久好久的嶽麓山春天的人。

有一年,豪情萬丈奔向外面世界遭遇挫折從廣東回來的我,遇到了回來後的第一個春天。

那年的春天,長沙的雨水,特別多,二十多歲的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失魂落魄,一顆心跌跌撞撞。

有一晚,在雨中我夢見自己要去找外婆,但我卻總是找不到。

於是,一個人反反覆復,繞來繞去,繞在了嶽麓山的林間野道,總找不到出來的路,我的心淋著雨,內心惶恐,擔心強壯的自己是否就此會生病,會因腐敗而墮落於地。

然後,忽然間就長成一顆有巨毒的美麗的菌子,最後這菌子被煮成一鍋鮮艷的湯,而喝下這穿腸毒藥的,卻正是孤獨的悲傷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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