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涼山殤與歌

最新 03-10

攝影/戴仲達

不粉飾美好，不消費苦難

關於涼山彝族最早的記憶，緣於30年前，我還在讀師範美術科時看到了一幅畫作，是著名畫家周思聰創作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現了彝族婦女的勞動場面，給人感覺遠古、滄桑。

2017年的初春，我帶著疑問、猜測、嚮往、期待，奔向了偏遠而神秘的大涼山腹地——布拖縣、美姑縣。這裡的大多數人常年生活在海拔2000—3000米的高寒山區，靠天吃飯，半耕半牧，以種植土豆、玉米、蕎麥等農作物為生。人們樸實善良、吃苦耐勞，但一年到頭收穫的糧食僅夠糊口。雖然計劃生育規定一對夫婦只能生育三個孩子，但每個家庭都有五六個甚至七八個孩子。青壯年走出大山外出打工，希望通過此來改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和孩子就留在家裡，生活變得更加艱辛。孩子們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不僅要協助大人勞作，看管弟妹，還要堅持學習。

但在拍攝的過程中，我看到的不只有貧苦，更多是人們的堅強、樂觀、分享意識，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拍攝手法上，我想以一種平和的視角去觀察他們，理解他們。不過分渲染淳樸的美好，也拒絕消費獵奇苦難。希望通過我的鏡頭，多視角、多方位完整地展示出那裡真實的生存狀態，讓更多的人了解生活在大山深處的人們。

專題攝影必須胸懷大局觀

短暫的大涼山之行，讓我看到了這裡的貧窮與落後，也感受到了古樸與純凈，人們破破爛爛的衣服、清澈的眼神、淳樸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與拍攝單幅作品不同，想要拍出一組有力量、有深度、有感人力的專題攝影，必須要有大局觀，要更全面地考慮問題。拍攝之前首先就要想清楚：為什麼拍、拍什麼、怎麼拍、最終如何呈現。

我建議拍攝前要做好選題計劃，這能讓整個拍攝過程更有針對性、更順利，也能夠更準確地實現拍攝目的，大大提高拍攝效率，且能有效提升整組照片的拍攝水平。攝影師需要考慮的問題有很多，這是很細碎的事情，除了主題，你要拍的具體人物和場景，打算用什麼方式去表現，甚至選擇怎樣的光線、角度、景別、構圖，這些都是需要你來思考的。當然，拍攝時的情況隨時在變，要根據現場的具體情況靈活處理，觀察、分析，隨時做出機動的拍攝方案變更。很多情況下，這更多源於常年積累下來的拍攝習慣所帶來的下意識的反應和判斷。

在編輯專題時，要做到兼顧被攝群體的年齡特徵、活動場景，以求更全面、客觀地展現出涼山彝族人的生存狀態。對拍攝地區和對象有效信息的搜集，會為後期整組作品的編輯以及文字的寫作提供更精準有效的參考。

體驗式的拍攝方式

此次大涼山之行，考慮山地路途跋涉負重不宜太多，主要靠「一機一鏡」，尼康D810的機身，外加一支24-70mm F/2.8的鏡頭完成拍攝。

幾天時間裡，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面對完全陌生的民族和人們，內心難免有些忐忑、激動，疏離、隔膜。因此，每到一個村莊或集市，我都不急於拍攝，而是多走動、觀察、溝通了解，獲得被攝對象的好感。此外，攝影師應特別注意拍攝禮儀，要對被攝者以及文化奉以最大尊重，這樣他們才會信任你，你抓拍到的東西也會更真實、有感染力。

這裡隨處可見的是年邁的老人蹲在窗口吸煙、聊天、曬太陽，三五成群的小孩在村口、田地里玩耍，貧瘠乾涸的土地是孩子們僅有的「遊樂場」，幾片枯葉、幾個小石子，也能讓孩子們蹲在地上玩一天。有時候累了，就靠在破舊生鏽的鐵門上稍作休息，有時和門縫那邊的小夥伴說說話。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們表示很好奇，面對陌生人和鏡頭，卻並不害怕。

我從不去命令被攝者該怎樣配合我，我真正的秘訣是看「看」和「等」。光線、構圖、瞬間，這種訓練對我很有益。我常常感慨自己的運氣，在寨子里走著就能遇到打動我的瞬間，然而這種偶然性其實也帶著某種必然。大量的時間，耐心的等待，細心的觀察，這才促成了好運氣。

留白，也留下想像

我長期致力於美術基礎教育，業餘也傾情寫生創作，所以即便是拍攝紀實題材，內心也有著一份繪畫感。

拍攝中我避免刻意去展現貧窮落後或是苦難，而是希望用一種更平實、簡潔的方式表現人或環境。將過多的帶有明確指向性和符號感的元素都剔除，在被消解、弱化的空間中強化人的存在，讓觀者自行去想像。想像本身即是一種留白。

在拍攝手法上，我側重在環境中表現人物活動及內心世界的情感。我多以平視角拍攝人的近景肖像；而展現人物活動的畫面盡量乾淨、簡潔，同時很注意空間層次的留白；拍攝集市、牛羊交易市場等大場景時，我更偏愛尋找高角度用長焦鏡頭俯拍，壓縮空間，突出主體。後期時，又將畫面統一處理為黑白，使主題更為凝練，著重強調點線面、黑白灰等構成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