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只是你在教學生，其實

別以為只是你在教學生，其實——這是我最近給幾所學校教師講座的題目， 題目的後半句是：其實，學生也在教你。這是我的體會。我教書三十多年，一直有這麼一個感受：我們在教學生知識、做人的時候，學生也一定在教育我。只是，我們是教育者，學生是被教育者，我們可以名正言順，他們名不正言不順。順與不順，是因為一直橫亘著一層不可逾越的關係——師生關係。另外一個原因，也因為我們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去認識這個問題，但是事實是不管你思考與認識的，因為事實終究存在。

我記得我在光明中學教書的時候，一位叫翁頻的同事對我說，我看了高老師的文章，也看了高老師學生的文章，發現一個事實，其實高老師的許多文章，文章里的不少想法，不少有意思的句子，都從學生那兒抄來的。我聽了，一點不生氣，想要謝謝同事深邃的眼睛，因為這是事實，我是借用了想法，仿擬了句子，也學了寫法，這有什麼不好呢？有時，有的地方我是不如學生，韓愈也說過。我實話實說。寫金匯港的草，寫草不離土的本質，我的學生寫了九個字：這草啊，連著土，戀著土。我寫不出如此富有意象的句子，特別是那個境界全出的「戀」字，但我理解句子的意義，我記住了，我就學到了，有用了。還有一位學生寫與同學去看望五保戶的句子，我也學了。那句子是：「推開門，我們走了進去，陽光也跟著進來」，「陽光也跟著進來」的句子，景情一致，景為情現，現場感特彆強烈。我今生寫不出，我也沒有親歷，我無法有這個感覺。我想我們不少的語文老師也寫不出的。就此一點，你說，我們做老師的要不要謙卑地承認這個事實？我們是不是該向我們的學生學習？我是決定學習的，到今天我也這樣想法、這樣做法。

這樣的例子碰到過幾十次，那都是技術層面的問題，其實也不全是技術，寫得出這樣句子，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刻苦。我教的學生喜歡作文，寫起作文來個個是拚命三郎。我當時布置的作文，一周有五篇，三篇是學生自己命題，兩篇是我命題的，字數不限。一般來說，學生的一本作文本，兩個星期就寫完了，為什麼，因為作文太長了。我還沒有忘記，我上完了《孔乙己》，要求學生寫《從孔乙己的「排」字說開去》、《說說小粉板的作用》。有的同學就寫了二千、三千多字的文章。他們告訴我有十幾個同學寫到一二點鐘。我聽了五味雜陳，知道這個寫作量是符合國家要求的，但學生寫作到深夜是不可以的，不提倡的，要他們今後杜絕此類事發生。但是這種寫作的精神一直深深地感動了我，也啟發了我。我從此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不需要花功夫取得成績的，世界上任何人的成功都是苦出來。這個事實同樣也告訴我，一個人的潛力真是無限大，世界上的事情只要有了興趣，都可以做，而且一定做得好。我想這是我的學生在用他們的經歷在告訴我，在教育我。我到現在還能堅持讀書，堅持寫作，堅持觀察生活，你看，誰讓我如此用功，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你，是我學生的學習精神，而不是什麼的程門立雪，頭懸樑錐刺股，他們離我們實在太遠。

精神大小都說與年齡相關，與文化、身份、地位相關，這是對的，但是有時就是不相關的，教了幾十年的書，碰到了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學生。有個叫石磊的學生每天中午放學後，立即跑步回家，幹什麼，是要給癱瘓在床的爺爺端水、燒飯，並且喂飯給爺爺吃。有個叫倪圓的學生，下午放學後必須去小學的校門口守候，她要領他的小妹妹一起回家。有個叫韓英的學生上好課後，就要去擦黑板，不管是誰值日，擦了整整的三年。有個叫唐月的學生作文只寫足球，寫了三年足球，還有個顧艷的學生寫六行詩寫了三年——這些事實都在我的教學生涯里發生。它們的出現，讓我知道什麼叫親情割不斷，什麼叫堅持，什麼叫專一，什麼叫興趣、什麼叫成功。一句話，做事和做人。我想我能夠一生獻身教育，成為一個比較認同的語文老師，成為一名名師，也能成為一個作家，寫出了幾篇比較好的作品，這些都是我的學生所賜，沒有他們，我會一直把自己當作老師的，不會把自己當做學生的，而這些優美的品德必須是內心當了學生後才能學到心裡去。

古人認為教學相長，我想著這肯定是對的，但是教育也是相長的，你在教育學生的同時，學生也一定在教育你。只是你不想這樣感覺，哪一天你這樣感覺了，並且踐行了，我想你離師表就不遠了。我始終認為，我們的教育是有痕的，有痕的教育形式成分佔據過多，真正的教育要做到在有痕與無痕之間，學生對我們的教育基本上是無痕的，我們看不見，看不見而接受的教育是深入到骨髓的，深入到骨髓的教育會讓你終身記住，終身在發揮教育的作用。

1、作者簡介：高明昌，上海市奉賢區青村鎮海邊村人，中學語文高級教師，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散文作家；

2、作者聲明：近日發現有關平台一直擅自轉載本人文章，影響了作者首發紙媒的信譽，希望停止侵權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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