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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傳奇一生

婆婆也是媽

高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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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屬虎,是大年初六的生日,在她生日來臨之際,我很想為婆婆寫篇文字,以示紀念。但拿起筆來,卻不知從何說起。婆婆這一輩子啊,回想起來,不禁令人唏噓。

婆婆本來應該姓胡,但她那胡姓父親不走正道,據說結婚前就跟他嬸子相好,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也不待見。婆婆剛出生不到倆月,就被她的親生父親拎著小腳丫兒,從炕頭扔到炕梢。原因是他懷疑孩子跟他爭一條命,所以想先發制人,把閨女先摔死!

也合該婆婆命大,並沒有被她爹一下子摔死。後來,絕望了的姥娘婆婆,毅然帶著婆婆改嫁王家,婆婆於是便跟著姓了王。第二年,婆婆同母異父的兄弟出生,從此婆婆便常年住到了姥姥家。婆婆在她姥姥家的那段日子,確實是她最幸福的時光。有姥姥疼舅舅愛的,家裡的白面饃饃,親戚買來的槽子糕,還有家裡雞下的蛋,都是上頓下頓地留給她吃。

那個年代,村裡家家戶戶都養雞,卻不知道應該提前做防疫,一旦有雞瘟傳播,全村裡的雞就都會陸續死去,在平日里吃肉很是奢侈的年代,庄稼人捨不得把死雞扔掉,都是拔了毛開了膛,大火燉了吃。婆婆姥姥家的雞腿兒永遠只婆婆一人獨享。所以直到現在,婆婆還因為那時候吃傷了,過年時除了黃燜的還吃一點兒,其他做法的雞肉都不吃。

婆婆跟我說,在她四五歲的時候,她病重的父親讓人找了她過去,很想再看看她、摸摸她,但被她很有骨氣地甩開了,再後來,她就連不走正道的父親也沒有了。

婆婆說她小時候雖然是個沒爹的孩子,但在姥姥的心裡眼裡絕對是個嬌嬌兒,是炸著翅膀長大的。她的姥姥為了祈禱她能長命,不但給她認了劉姓婦人做乾娘,還鄭重其事地拐著小腳兒,專門趕到集市上扯來三尺青布,像模像樣地漏的。她的姥姥又擔心她被閻王叫去,於是又給她起了三個名字:王換,王丫頭,王勝霞。

後來姥娘婆婆又陸續給她添了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這時的婆婆也長大了一些,於是被接回家,幫她母親照看弟妹,料理家務。

婆婆回憶起那段日子,只是覺得苦!她說她十二歲就和我的舅公公抱著棍子推磨。那時家裡窮,孩子們又多,姥娘婆婆過日子又沒個算計,日子過得是掉邊沒沿的。孩子們冬天都沒有厚棉衣,把手腳都凍爛了。婆婆說她至今還記得,她家每年打下糧食來,就得先糶了大部分還賬,後來不夠吃了再繼續去借債,貧窮的日子就這般惡性循環。

婆婆跟我說,她和她的兩個妹妹,家裡都是給先後找了兩個主兒。之所以多「賣」閨女一回,就為了多得人家半口袋糧食。婆婆是頭大的,先是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家裡主著就跟公公定了「娃娃親」,定親時公公也才十六歲。雖然那時她還小,但小時候心眼兒還不少的婆婆,卻記住了公公當時的模樣:白白凈凈,模樣周正!

在婆婆十八歲的時候,家裡又給她找了第二個主兒,那人家的條件據說不錯,但人樣子長得實在沒法兒恭維:一張長臉二尺有餘,齙牙尖腮的,婆婆說那人活像一頭驢。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那人家得著了信兒,聽說婆婆之前先許了人家兒,於是就想搶親。

有了大人心眼兒的婆婆,就趕在那家搶親之前,偷偷兒地跑到了公公的姑姑家,在她姑婆婆的幫助下,跟公公成了親。

因為進門兒時年齡小,婆婆兩年沒有生育,在二十歲頭上,第一胎就懷了一對兒雙胞胎。孩子出生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倆,她說她只記得那時她的肚子真得很大,妊娠後期她自己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腳丫兒。婆婆覺病兒的那天,奶奶婆婆自己負責接生,到生完大伯哥後,婆婆一會兒又感覺肚子疼,跟我的奶奶婆婆說:娘,俺還肚子疼!奶奶婆婆罵到:操你丫的,難道還是一對兒?

緊接著老二也就落了地兒,老大是順產,先出來的頭,老二是立生,先出來的小腳丫兒。那時候孩子們的臍帶就是把剪子在火上燒一燒,然後用它剪掉。雙胞胎落生後的第三天,老二開始抽羊角風,幾天後病死。婆婆說甭看那時自己年齡小,不懂事,但扔了孩子後還真知道心疼,於是抽抽噎噎地哭。她的婆婆厲聲嚇唬她說:我告訴你啊,你就哭吧,你哭哭孩子就沒奶吃了啊!不知是哭的原因,還是那時候條件差吃不上,婆婆果真奶水很少。婆婆說大伯哥是她用麵粉打漿糊喂活的,大伯哥因此長大後也不喝粥。

婆婆說她扔的那孩子,小鼻子小眼睛很周正,長相特別像公公。

兩年後我家先生降生,雖然模樣周正,但據婆婆說,還是沒有扔了的那孩子長得漂亮。婆婆生先生時,公公正好出差在外,再回來時先生已經一個多月了。公公回來時,婆婆正倚在門前那棵柳樹上納鞋底兒,公公走到婆婆跟前,繞著她轉了一圈,盯著婆婆的肚子,看完後疑惑地問:還沒生?婆婆罵了他一句,接著說:你兒子都一個月了,又白又胖,長腳八叉的,自己去看!

後來婆婆又生了老三,三個兒子每人都差兩歲,實際都只差一年多。據說婆婆生的三個孩子,滿月時剪胎毛,團起來形狀都是橢圓形的,老人們說這預示著下一胎還是小子,所以熱盼閨女的婆婆,三胎生了四個小子蛋子,往下也就不敢再生了。

後來有一次公公出差,在火車上遇到一位算命先生,非要給他算一卦,那算命先生其中一句就說到了子嗣問題,說公公是一個兒子的命!年輕氣盛的公公本來就不信這個,一聽說錯了就哈哈大笑,直接笑話那人說:你還想用這混飯吃呢,我家仨小子!那算命的又自圓其說,說公公命里只能擔起一個小子,有福氣的是婆婆,那倆小子是婆婆擔起來的,不是他!

婆婆小命不算好,中年可以說比同齡人過得都強。婆婆不用為沒有吃喝擔憂,也不用發愁沒錢花。公公年輕時在鄉里的拖拉機站工作,不但掙著工資,村子裡還給記公分,秋後不少分糧食。還因為近水樓台,在村子裡第一個用起了柴油爐子。後來改革開放後,公公又是第一批辭職下海跑業務,並且財運不錯,在村子裡蓋了第一棟起脊掛瓦的房子,第一個買了三馬,第一個買了拖拉機。九五年我結婚時,因為娘家遠,來回坐車不方便,公婆花了一萬零五百,給我們買了一輛「幸福125」,那也是村子裡第一輛摩托車……這些都是婆婆很自豪的事。

公公常年在外面跑買賣,婆婆一人在家除了帶仨孩子,還承攬了所有的農活,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侍弄莊稼、耪地。婆婆力氣大,年輕時又不惜出力,所以莊稼長得比有壯勞力的人家不差。

後來三個孩子中老大不願上了,下了學早早娶了媳婦;老三上到初二也不上了,下學一兩年後,老人給買了非農業戶口當了兵,兩年後專業回到原籍,分配在郵局工作。哥仨中只有先生自己,將讀書堅持下來,通過考學走出莊稼地。

先生把我領回他家,跟婆婆結緣二十多年,發現婆婆這人並無半點兒心機,心腸不賴,只是不會處理事,三個兒媳婦里只跟我上得來!婆婆委屈的時候,就會憤憤地說:三個媳婦,我哪個沒疼啊?抬抬這個,敬敬那個,哪個也沒少疼,就是換不出人心來!婆婆之所以換不出人心,關鍵因素是他脾氣暴躁,雖然有顆豆腐心,但絕對是刀子嘴,如果不願意了,翻臉比翻書還快,所以仨個媳婦中,就我能包容她。

我只所以包容婆婆,首先是因為她是先生的母親,其次婆婆這人不陰不壞,也知道心疼自己的孫男娣女,所以我對她從不苛責。

我覺得如果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後,能像疼自己娘家媽一樣疼婆婆,能用對待外人的客情敬婆婆,那麼婆媳之間,也就再也沒有上不來那一說了。

我娘家是老家舊主兒的,可以說是中醫世家,在娘家時每年過年,母親延續的都是老傳統,很是神聖而莊嚴。全家人要和睦,過年不能生氣打架,開頭兒順利一年順順利利,什麼事都是圖個吉利。進了臘月或者是正月里,幹活要仔細用心,盡量不要打了東西,如果萬一不慎摔了碗碟,就要撿一塊兒洗一洗,放進水缸里。甚至大年三十下午包餃子,也不能說「包完了」,而只能說「包好了」……

而到了婆家,我最不喜歡的事就是,每次逢年過節,婆婆就跟公公拚命打架,把「千年黑萬年白」的陳穀子爛芝麻,都挖掘出來,非要爭個是非曲直,鬧個你死我活。就連我這兒前二十年沒在他家生活過的人,對那些事都猶如歷歷在目。婆婆每次和公公打架就從頭到尾數落一遍,一行鼻子一行淚的。我也曾溫言細語地勸慰過她多次,甚至還「恐嚇」過婆婆:過年過節就圖個吉利,吵嘴打架會一年不順的,更不能「死啊」「活啊」的亂說……而盛怒之下的婆婆卻說:「在咱這家裡,誰先死了是誰修來的福氣!」

公公長年在外,只有過年過節在家待的時間最長,所以他們的矛盾點兒才更容易集中表現出來。過年過節每次回家,我都戰戰兢兢地,唯恐他倆打架,但每年都避免不了!

婆婆05年十一期間做腰間盤手術,術後一周需要嚴格靜卧,拉屎拉尿也是床上解決。在醫院裡,先生怕剛五十多歲的婆婆尷尬,每次接屎接尿,都是連同自己也蒙在被子裡面。10年冬天,公公腦出血時,先生在公公做生意的地方——寧波,一待就是仨個月。無論公公還是婆婆,出院後都是直接接會我家休養生息。撇開我這做媳婦的不說,街坊鄰居還有本家以及親朋,沒有不稱讚先生是個好兒子的。

不知是老天在懲罰公婆,還是我們的幸福受到了老天的嫉妒,我無從知道,也無法揣測天意,反正是他毅然而決然地帶走了先生!我的老公,婆婆的兒子!

婆婆和絕望的我幾乎無二,在他的墳上哭得肝腸寸斷,勸解我們的親朋說:你們不應該再想他了,應該恨他才對,是他狠得下心,扔下了你們老的老小的小的!婆婆先我大哭著糾正那人:不是紅軍對不起我啊,是我擔不起他這個好兒子啊!

人家都說蓋棺才能定論,先生如今安安靜靜地躺在屬於他的寬房大屋裡,再不能解釋和申辯,但他這一輩子,確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該做的事、該盡的孝都做得很好。老天把他收走,是老天對不起我們!

前幾年公婆在城裡住著,先生工作忙,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少,我家老大在滄一讀書,一個月回來一次。小的在幼兒園中午也不用接,婆婆就愛貼個小餅子之類讓我過去吃。其實老人老了,傾聽和陪伴就是最大的孝順。

先生的生病和離世,開始時對我的打擊最大,因為我們一路走來,相扶相攜,如今直面風雨的只剩我自己。但他走後的日子裡,婆婆的變化最大。

也許忙碌是療傷的最好的藥劑,先生走了,但我還有我的工作,還要撫養兩個孩子,每天忙忙碌碌的日子確實能麻痹神經,讓我暫時地遺忘;但婆婆就不行了,公公腦出血後遺症後變得原來越遲鈍。公公每天生活的重點就是講究吃和玩,婆婆又沒有一份兒必須要做的事兒,除了每天做飯、照顧公公,剩下的時間就是獨自直面傷悲。

以前的婆婆是最愛美的,比年輕人還追求時尚,用婆婆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不講究吃什麼喝什麼,但就是愛打量別人穿什麼、戴什麼,就是愛買個新衣裳!

同村有一個海嬸子,幾乎和婆婆同齡,倆人也算好朋友,海叔也在寧波做生意,後來婆婆和海嬸子又都在寧波住了幾年。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婆婆往往在穿戴上就像海嬸子看齊。海嬸子珠光寶氣,婆婆也扎了耳朵眼兒,買了黃金白金的戒指、耳環,後來置辦了一件沉甸甸的手鏈兒。

公公在南方生病那年,婆婆最值錢、也最珍惜的手鏈,竟然不翼而飛。

除了穿戴,婆婆最愛折騰的就是頭髮,因為婆婆年輕時就有些少白頭,所以二十多天總要染一次。還學年輕人把燙了的頭髮焗染成葡萄紅色,栗色!為此,我家講究保健的先生沒少跟婆婆嘮叨:你知道染一次頭髮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嗎?但愛美的婆婆卻說:我不是還太年輕蠻,滿頭白毛兒多難看啊?

但自從先生走後,婆婆便再也不染髮,滿頭銀髮,顯得婆婆一下子老了十多歲。今年過年的時候,我想帶婆婆去染染燙燙,但婆婆說,紅軍不是說染髮對身體不好嘛,再說我也老了,不想再折騰了,也沒有了折騰的心情!

婆婆幼年隨母改嫁,少年時就沒了父親,老年又失去了兒子。我不知:人這一生到底會經歷什麼,但不管怎樣,總得讓它過去,就像台灣作家龍應台,在《目送》中說的那樣: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目送,而我們——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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