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我們讀書，因為我們孤單；我們讀書，然後就不孤單。」

——《島上書店》

為感謝讀者對呈明的厚愛，自今日起，我們將開設【呈明有你】欄目，不定期刊登讀者來稿或店內精彩留言，為喜歡讀書的你們搭建一個舞台、架設一座橋樑，讓我們圍爐夜讀，靜聽心聲。呈明有你，不孤單。

本期將刊登來自河北教育出版社「讀書寫作協會」成員賈鑫薇的書評《「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以及一組書評精彩片段，書評對象為劉震雲的長篇小說《吃瓜時代的兒女們》，該書於2017年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賈鑫薇

這本書延續了劉震雲一如既往的冷幽默和弔詭。書名「吃瓜」是現在的網路常用詞，組詞如「吃瓜群眾」，表示不管己事，不發表意見，只靜坐圍觀，有一點悠閑自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感覺，這正是現代人參與一切事件的主要姿態。由於信息大爆炸，現代人不再進行深度閱讀，只是浮光掠影地瀏覽。君不見網上社會新聞層出不窮，大家卻越來越少直接發表意見，大多輕點一下「轉發」，就完成了一次參與，其瀟洒程度如同中國古代皇帝在奏摺上批「朕知道了」。

這本書中也是幾個「神轉折」的狗血故事，幫助讀者完成了一次新的「吃瓜」體驗。其具體內容，用雅緻的說法是：「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用通俗的說法，可以用網上的一則「反腐捷徑」來概括：「一靠美女脫褲，二靠情婦反目，三靠子女跋扈，四靠名表外露，五靠小偷入戶，六靠垮橋倒屋，七靠內訌悔悟，八靠意外炫富。」其內容核心，是一個高官落馬的故事。

1

終歸大海作波濤

雖然不是一個全新的題材，但《吃瓜時代的兒女們》這個故事講得非常巧，很有層次感，如剝筍一般，帶給讀者十分流暢恣肆的閱讀體驗。這是由它的結構決定的。

這本書使用了類似百川歸海的結構，即分頭敘述幾個主要人物，以四個部分展開了牛小麗、李安邦、楊開拓、馬忠誠的人生片段，且每一段的篇幅都比前一段要少，使得節奏越來越緊促。初讀時可能覺得人物突然更換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讀到後面會明白，這些開頭沒有關聯的人物，最後會由於某種原因交織在一起，並共同組成情節的弔詭之處。

唐人的《瀑布聯句》可以非常好地概括這種閱讀體驗：「千岩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千岩萬壑」指小說的伏筆埋得很長；「出處高」指每個人故事的緣起並不相干，且每個人物剛出場時都處於各自人生中相對安穩幸福的狀態；溪澗留不住，指中途讀者認為的暫時的結局並不是他們最後的歸宿；「終歸大海」，指人物的命運最終急轉直下，彙集在一起，走向必將到達的結局。

2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劉震雲很善於捕捉人性中細微的東西，而且有意識地讓四個人物的情緒在面臨各自困境時達到了相同的臨界點。

為了方便讀者辨識，他將同樣的句式不斷地進行重複，即「×××的腦袋，轟的一聲炸了」。這種感覺往往來自人物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具有相當強烈的感染力。

農村婦女牛小麗的腦袋炸了三次。一次是聽到老公出軌的消息，一次是聽到老公和情婦公然在自己的店裡偷情，一次是聽說老公原來五年前就跟情婦好上了。

副省長李安邦的腦袋炸了兩次。一次是聽說兒子車禍出了人命，一次是在擺平這次事件後，聽說廳長在暗中找人複查。

局長楊開拓的腦袋炸了一次，是聽到自己負責的彩虹橋坍塌，死了二十多人的消息。

副局長馬忠誠去洗腳屋被聯防大隊抓住時，腦袋倒沒炸，但也幾乎想上吊。

每個人在各自的人生里，都曾經或多或少有過僥倖心理（牛小麗裝處女騙錢，李安邦擺平兒子帶來的麻煩，楊開拓偷偷進行權色交易，馬忠誠享受性服務）。如同那個經典的故事：樓上年輕人半夜歸來總是用力脫靴子，把樓下的老頭吵醒。這天，年輕人脫下一隻靴子後覺得聲音大，便輕輕放下另一隻靴子睡下了。樓下老頭卻在「另一隻靴子什麼時候掉下來」的焦慮中失眠了整整一夜。

對於牛小麗等人來說，腦袋炸的時候，就是「另一隻靴子掉下來」的時候。用一句更江湖些的話概括就是：「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該來的總歸要來。這種恐懼感構成了文章獨特的張力，也為故事增添了一絲宿命感和無力感。

3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本書也講了真誠如何消亡、謊言和欺騙如何肆虐的經過。

除了百無一用的牛小實，牛小麗幾乎是全書唯一真誠的人，真誠到「有點傻」。但她一路上被宋彩霞、朱菊花、摩的司機、蘇爽等人欺騙，從替哥哥討回老婆，替自己討回十萬塊錢，到自己也身入彀中，搭上時間和身體，漸漸也學會虛偽和欺騙。在蘇爽的慫恿下，她終於完成了蛻變，從樸實的牛小麗變成了自己曾經痛恨、又苦苦找尋不到的騙子宋彩霞，可謂「被騙後，我就成了你」。牛小麗找了宋彩霞那麼長時間，最後終於在自己的身體里找到了她，原來宋彩霞跟她早就融為一體。在她靠演技欺騙別人的時候，她就是「宋彩霞」，千千萬萬個「宋彩霞」都誕生於類似這樣的瞬間。

牛小麗之前因為不是處女而被屠小銳嫌棄，最後假扮處女卻掙了大錢。而李安邦更沒有意識到，不僅「宋彩霞」是假的，處女是假的，連用這事消災也是假的。楊開拓面對紀委，要靠演技努力編造七塊名表的來歷。馬忠誠上洗腳屋要瞞著老婆，即使謹小慎微，也不免被「釣魚執法」，連小翠說的口腔潰瘍也是騙人的。

每個人都在被騙和騙人中搖擺，與其他被騙也騙人的人鬥智斗勇，使這個世界猥瑣、油膩、下作，又格外真實，有你有我。到最後，人生真的成了高台上粉墨登場的大戲，又造就了新一輪吃瓜群眾的狂歡。吃瓜群眾之外，永遠還有新的吃瓜群眾。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書評精彩片段

高群英

作者非常善於敘述。這場鬧劇的情節從虛構到真實，從真實到虛構，故事與現實發生了重疊，讀者和吃瓜群眾的身份合二為一……身處「吃瓜時代」的兒女們，難道就真的像「吃瓜群眾」一樣，只是默默圍觀，沒有行動，不去改變嗎？作者在書中沒有給出暗示，但我始終相信：生命的本質是愛與尊重，不是荒誕與虛無；面對黑暗，不是詛咒，而是點亮心燈。

張翠改

作者筆下這幾個素不相識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地域，有著不同的閱歷，高官也好，平民百姓也罷，抑或是有「天字型大小」背景的人，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最終卻聯繫在了一起。書中有言：「你也荒唐，我也荒唐，大家共同靠荒唐過日子，荒唐可不就成了正常？」是非顛倒，真真假假，這荒唐的故事背後揭露的是醜惡的社會現實：買賣婚姻，貪污腐敗，官商勾結，嫁禍於人，「釣魚執法」……嘖嘖，令人髮指！

張黎明

書中的各路人物瞬間聯繫在了一起，撐起跌宕起伏的整個故事。這些人物的生活似乎很荒誕，但與現實中的真實事件巧妙聯繫在了一起。既有虛構，也有寫實，這就是當今「吃瓜時代」的社會現實：大家都是吃瓜群眾，吃瓜群眾不在現場，卻又無處不在。

陳娟

是這本書讓我意識到，看似離我很遠的生活，卻並非陌生。車禍頂包案、「微笑哥」「表哥」「釣魚執法」……似乎所有的人和事都能從近幾年的新聞中找到原型。我禁不住在想，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你以為可以置身事外地吃你的瓜，看你的劇，可身處這個大環境下，無論是誰，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都那麼容易墮落，誰又能獨善其身？作者不單單是講述個人命運的起伏，更是用看似荒誕的故事講述那些赤裸裸的真實，進而提醒我們：看看這個時代，看看什麼才是真實。

你對《吃瓜時代的兒女們》有哪些獨到的見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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