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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瘦身運動

唐朝的瘦身運動 司屠,寫作藝術家

唐朝的瘦身運動始作俑者是一個叫作楊如佩的女子。這裡所說的「運動」,並非指的是一種參與者甚眾的運動,只是就這個詞的本身而言。如果我們非要按照普遍的理解去定義它,那就是說,它不過是楊如佩一個人的運動。在唐朝,它始於楊如佩,止於楊如佩。隨著楊如佩的死亡而匿跡消聲。而我之所以還說她是始作俑者,彷彿她有著很多的跟叢者。則是因為,我時常以為必有一小撮瘦身運動的擁護者,為楊如佩的出現而歡欣鼓舞,無非是受制於總體的氛圍,不敢過於明確她們的姿態。於是,從表面上看,在整個唐朝,只有楊如佩一個人在瘦身,並因此而孤獨地承受著時代強加於她的種種責難。而實際上,散佈於她身旁的那股勢力在數量上不可小覷。我們這一時代蔚然已成為時尚的瘦身運動,於此找到了它那涌動的源頭。楊如佩便居於這一源頭的最初、也是最顯赫的位置。

綜合這兩者:一個是楊如佩獨自的、可感可觸的運動,另一個是暗中進行的、微弱但卻廣泛的聲援。我們不妨也將唐朝的瘦身運動理解為是一種群眾性運動。無非是它那時尚處於幼年時期,且沒有得到充分發展,便已夭折而已。

其實,大多數關乎審美的運動都有著相似的命運。只有在那種運動下降到生存的需要時,才會被廣泛接受。就說我們最為日常的跑步吧。跑步當然也是一種審美運動。通過跑步確實可以使肌肉更為勻稱,富於力量。當一個人在競場技上健步如飛,草木紛紛向後退卻之際,旁觀者確實會心嚮往之,躍躍欲試。但我從不以為,這便是朝廷為此設置豐厚的獎金,並將它作為選撥武官的一個重要標尺的目的所在。人們崇尚跑步甚至不是為了強身健體。這未免太狹隘了。我們國家歷來外擾內困,戰亂不斷,敵人一旦侵入往往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鑒於這樣一種嚴酷的現實,一個人跑步跑得快,便有助於提高他活命的概率。試想,如果你比箭都要跑得快,快到似乎不是它在追你,而是它在推著你前進,你便可以對於身後傳來的「嗖嗖」聲置若毋聞,跑出一定距離,還可以收住腳步,回過身來,看著它一頭載於你的腳下。這支箭作為你的戰利品,說不定還能給你換來一點酒錢呢!在戰場上也是如此,如果你總是能活下來,你所能建立功勛的機會也就越多,功勛也就越來越高。朝廷便有可能因此器重於你,你飛黃騰達的日子不遠了。即便他們忽略了你的存在(這種情況也是很普遍的),活著總是事實。難道活著還不夠嗎?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就能活到這場戰爭的結束,帶著一兩枚發銹的勳章和滿面白須,最先回到自己的家鄉,重振頹敗的家園。

它也適用於強盜,我前面說了,困擾我們國家的從來不單是戰爭,無能而陰險的統治者卻總是把一切責任推諉到那些與我們面貌迥然不同的敵人身上,並以此來鼓舞起人民的愛國熱忱,而將民生的問題輕悄地放於一旁。未了,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也便對此信以為真了。由於貧窮,許多人淪為強盜。這是所有賴於謀生的職業中最為艱難的一種,風險在於:一旦落單被眾人抓獲,就有可能被扔進路邊一口沸騰的大鍋,當即被當作一頓豐盛的餐食,被瓜分。至少也將遭受一頓毒打,從此半身不遂。而在對待這種事情上,當局的態度又向來與對待外敵的態度是一樣的。強盜們得不到本國法律的任何保護。這就要求他們具備高超的逃跑技能。跑步是必須的。考慮到這一點,令後來的史學家不勝訝異的——那些經過浴血奮戰活下來的將領中居然有一部分是強盜(或小偷)出身,這也就不足為奇了。

跑步是這樣,劍術、馬術甚至於詩、歌詠莫不如此。由此,在唐朝以胖為美,也便可以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他們帶著些許譏諷的神情看著那些穿著寬大的袍子、靦著肚子致使行走不便的貴人,對他們的舉止說三道四,但更多的是羨慕。很快,人們便從內心裡接受並開始仿效 ………………

我們知道,唐朝是我們國家歷史上較為昌盛的一個時代。經過若干年所謂的「貞觀之治」的鋪墊,到了開元中葉,海內昇平,華夷雜處,舉國上下呈現一派繁榮景象。居於廟堂的達官貴人們養尊處優,終日無所事事,肥胖在所難免。他們得意於他們的胖。他們的胖可以證明他們衣食無憂,有權有勢。的確,還有比這樣的生活更值得展示的嗎?這便很快形成了一種風氣。呼應者中包括最基層的百姓。雖說,其時的百姓安居樂業,無須過於擔憂重蹈他們先輩的命運:陳屍沙場或被強盜砍殺,但貧窮依然是困擾他們的最大的問題。他們帶著些許譏諷的神情看著那些穿著寬大的袍子、靦著肚子致使行走不便的貴人,對他們的舉止說三道四,但更多的是羨慕。那一小撮人(就這龐大的國度數以千萬計的民眾而言)因肥胖而產生的種種怪癖成了坊間最為熱衷的話題。很快,人們便從內心裡接受並開始仿效。外表上的以胖為美就這樣成了那一時代最為典型的美學呈現。行文至此,我不免懷疑,可能是百姓先於那些達官貴人認識到了其中的美,反過來使他們意識到他們擁有這種美。也就是說,這一風氣的形成更大程度上依賴於窮困的百姓,而不是風氣最初的呈現者。

說到唐朝的以胖為美,即便是說到以胖為美,我們後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楊貴妃。因為她的豐腴,使得她在唐皇宮三千粉黛中脫穎而出,深得當時的明皇帝寵幸。而另一位姓梅的妃子,雖然也天生麗質,但終因其體態輕盈而被冷落一旁。人們據此可知皇帝老兒也是以胖為美的。這便更加地助長了這一風氣。縱觀唐朝各個門類的手工製作可見,人們的衣著寬大,畫中的仕女肥腴,唐三彩人物、動物和器物的造型無一不胖,連菩薩也是胖的。胖寄寓了人們對於富貴和圓滿的嚮往。胖意味著美好。胖是標準。打腫臉充胖子的大有人在。

窮人也是有自尊的。不過,使他們聊以幸慰的是,他們的女兒不胖不像那些富人的女兒再難補救,她們不胖往往是由於飢餓。於是等她們到了待嫁的年齡,父母們便不再讓她們從事繁重的體力活動,傾其所能,令她們吃飽喝足 ………………

自然了,當時的男子擇偶也是以胖為美的。達官貴人們不僅自己胖(如果不胖,久而久之便會被孤立,彷彿惟你一人清廉),他們的母親、夫人、小妾、女兒、兒媳、侍女都胖,除了母親及女兒(後者可以培育,使之往胖的方向上發展),其他諸位都是經過刻意挑選的。如若不胖便意味著她們的出身有問題、沒有吃好或有病,會因此在同僚、朋友(國內外)前丟了面子。他們一向光顧的青樓里的女子也以肥腴居多。瘦是很難招攬到生意的。如若有人選擇瘦,便會被傳為笑柄,甚至被懷疑是變態,有可能被延伸為道德上的污點而被官場上的對手加以利用。如此,在唐朝,女人們競相增肥勢所必然。即便是富庶以及官宦人家(富庶不一定官宦,官宦則一定富庶)的女兒,她們如若不胖,便會在同等門弟的聯姻中處於劣勢,便攀不上高枝,從而有損於整個家族的地位。她們怎麼又敢不胖呢?如若她們怎麼也胖不起來並非是由於病,那便只能怪責於天意了。而那些窮苦人家的女兒如若不胖,更是面臨著嫁不出去的危險(可於此來解釋當時交換親為何在平民中盛行的問題),這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情。嫁不出去,便得養下去。問題是養不起啊。且,這裡同樣也關係到一個自尊的問題。窮人也是有自尊的。不過,使他們聊以幸慰的是,他們的女兒不胖不像那些富人的女兒再難補救,她們不胖往往是由於飢餓。於是等她們到了待嫁的年齡,父母們便不再讓她們從事繁重的體力活動,傾其所能,令她們吃飽喝足。一旦達到標準,母親便會帶領女兒招搖過市,以她的瘦來襯托女兒的胖,以此吸引那些袖管里總是兜著一把瓜子的媒婆注意。更有甚者,將她們單獨安置於一間茅屋內,像豬一樣地奉養著,直至她們體面地嫁出為止。

瞧,這小娘子的皮肉可以。

是不錯。

至此,人們節衣縮食、窮苦半生的成果終於得到了體現。他們總算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了。

在這樣的一種大氣候下,楊如佩的出現無疑引起了人們的種種猜議。她逆潮流而動,居心何在? ………………

便是在這樣的一種大氣候下,楊如佩的出現無疑引起了人們的種種猜議。若她果真是在瘦身,那她就太不像話了。舉國上下,即便是當今皇帝的妃子梅妃,雖無能於楊貴妃爭寵,但傳聞她也在想盡法子提升自己的體重。可是楊如佩,雖說她的父親是個當官的(比起皇親國戚來,不過是坑裡的一粒芝麻),家中富有一些資產(暫且不去追究這些財產的來歷),但這些又怎能改變得了她作為一個民間女子的身份。她,怎麼又能和皇帝身邊的人相提並論呢?是的,她不能和皇帝身邊的人相提並論。那麼她逆潮流而動,居心何在?

如今,已然說不清楚當時是誰第一個發現了楊如佩的瘦,好像是很多人同時發現並指出了這一事實。接下來,人人都看到了,這個叫作楊如佩的女子不僅沒有保留住她的瘦,且日漸消瘦。也正因此引起了人們足夠的警惕。只見楊如佩形容枯槁,皮包骨頭,已無法設想她當初的那一身好肉,彷彿她從沒有過好肉似的。她當然有過。一個司法官(楊如佩的父親是洛陽府下屬一個縣的司法官,輔助縣令維護全縣的治安秩序)的千金以前怎麼可能會不胖呢?無法設想的還有,她的這麼多肉是怎麼丟失的?她的肉怎麼會丟得這麼快?或許是她有病吧,人們抱著幻想。如若她有病,即便她橫穿大道,煽動塵土,彷彿她在炫耀她的病,也還是可以原諒的。這樣的人過去也有,畢竟一個有病的人和正常的人會有所不一樣。誰都有生病的時候,皇帝也有皇帝的病。假使楊如佩因病如此,看著她每天無所掛礙地出沒街頭,還時不時秀上一個舞步,定會牽引出人們的憐憫之情。人人都會對此心生惋惜:多好的一個閨女,毀於病——並暗自慶幸,自己的女兒總算沒有得著這樣的病。但,問題是,據楊家的侍女說,楊大小姐的胃口是不好,可身體很好。每天早早起來,舞劍跑步,仰卧起坐,在荷花池邊的假山間穿梭如魚,府中的諸般兵器無一不能,其動作之嫻熟,即便是他父親手下的一班捕快也不一定及得上她。這些侍女們的描述是如此的周到而又生動,人們彷彿正親眼目睹一女子手擎大刀,一刀下去,火星四濺,石頭被居中劈為兩半。

那麼,此女便是腦子有病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侍女們說,我們小姐的腦子靈光著呢。她會寫詩,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待人接物富於分寸,無非有時耍些小孩脾氣罷了。這些侍女說話的語氣是如此肯定及文縐。說到小孩脾氣時,像是這一孩子的大人似的嘴角的線條頓顯柔和。好像正是由於她們的服侍,使得楊如佩成了如此這般樣子;又,她如此這般樣子還足以令她們感到自豪。這便激怒了在場的聽眾,人人都面露慍色。侍女的父母當即對女兒嚴加訓斥,阻止她們繼續津津樂道。個別父母就此以女兒已到出嫁年齡為由,不再讓她們進楊府為仆。在楊如佩去看望她們時,他們便會將她擋於門外,婉言推託不見。

難道說是飢餓的緣故?人們之所以會突發如此奇想,是因為他們時常想到飢餓(彷彿海面上平靜過後,風暴降臨。平靜,時常令他們惶惶不安;持久的平靜,令他們更加地不安。似乎這裡預示著一場更大的災難,將把他們重新推入飢餓的深淵)。不過,幾乎在他們想到是飢餓的同時,它便被他們給排除了。這種念頭之所以後來還會冒出來,引得他們遐想一番。是因為它太不現實,比他們突發橫財還要不現實。不現實,便可置身事外,一笑置之。試想,一個司法官家中,雞鴨堆積,糧食不可勝數,她的千金居然會餓成這等模樣。豈不怪哉。

她在瘦身! ………………

既然這不可能,那也不可能,便只能是:她在瘦身。其實早就有人在如此懷疑了。在這些早就懷疑楊如佩是在瘦身的人中,有一些便是瘦身運動的擁護者;有一些,早在楊如佩之前就已在瘦身,只是不像楊如佩瘦得那麼囂張,瘦得顯而易見。當然了,這裡存在著一種約束,以不使自己瘦得過快。推已及人,他們知道城裡潛伏著這麼一批人:他們反對以胖為美,贊成瘦,或已在實踐之,但又不敢把自己從人群中獨立出來,便盼望有人來當出頭鳥,觀察她(他)會落得何種下場。可以想見:他們時常於廊下窺伺著大街,或在人群中無聲出沒,裝作正專註於手中的瓜子,把瓜殼一一吐入路旁的水溝。僅僅只是在他們吐掉瓜殼後——有時不免連殼帶肉吐掉——才把頭抬起來。他們的眼光過處,無一遺漏,看到某個瘦人經過,或感覺某人比前段時間瘦了,便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若此人也口吐瓜殼,伸懶腰,打呵欠,目光於四周逡巡;即便此人只是如此,他們也會以為是遇見了同類。於是,他們便迅即掉轉眼光,看往天上。如若此間,他們發現此人也在看著他們(雙方的眼光一碰),接著自眼角發現他也在看往天上;即便此人只是目光掃過,並恰好看往天上,他們也會據此堅信一開始就已作出的判斷。對於上述這一些人,就必須要加以提防,以免作為犧牲品被推往前台。不過,由於兩者之間存在著某種均衡(提防體現於在街上的相互確認,這對任何一方都是必須的),互不干涉乃是最為妥當的辦法。默契既在,雙方就可相安無事。

這些人身份迥異。有富庶、官宦人家的女兒,也有平民;有已嫁人的婦女,也有待字閨中的姑娘;有男有女(自然以女子居多),有老有少。總之是各式各樣的人,各懷著各的心思。在她們發現楊如佩後,一開始她們並不聲張,暗中靜觀其變。只是偶爾,當楊如佩經過她們所在之處,她們不抬頭,叫一聲「楊如佩」,就好像和他人聊天時說到了楊如佩,無意中加重了音量而已。接著在楊如佩回頭看向她們時,她們便裝作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這一廣大的範圍,彷彿是楊如佩的目光支起了她們的頭;或乾脆視而未見,繼續和媒婆的聊天。

她丑了,嗯,是嗎?

或是:她怎麼有些不對勁。

等到她們身旁的人也開始注意上了楊如佩,並就此議論紛紛時,她們便聲稱她們早就注意到她了。她以前多漂亮啊!如若聽到別人也在這麼說,她們便賦予目光於深長的意味,向後者看去。可是後者往往對此視而不見,這便使得她們的目光撲空。她們只好拍拍臉頰-——在先前的那種意味深長自臉上慢慢消退時,不至於顯得過於尷尬。

聽說,楊如佩的頂頭上司——本縣的縣令很快也注意到了此事。他一向審慎。在一次私下聊天時,他暗示——以其說是暗示,不如說是命令,只不過命令的方式較為含蓄——楊如佩的父親應該過問一下他女兒的事了。想來,楊司法不會敢於不過問(說起這些官場上的事,人們如同親歷,其繪聲繪色的程度,似乎很難依靠想像抵達)。只是,這種過問沒有取得絲毫效果。只見楊如佩依然我行我素。即便是她上街的次數也沒有因此而減少。恐怕也不會增多,只是由於人們如今已經注意上了楊如佩,便覺得她出現的次數反而是多了。楊如佩過處,兩邊廊下便響起一片「呸」聲,是媒婆們發出的,她們把瓜子殼連帶瓜子肉吐落一地。而位於楊如佩之上的人群,當她們自窗口俯瞰,覺得楊如佩猶如豎立於路面的一根針,尖銳不可睹。如若此時你身處她的前方,便可看到楊如佩發髫高聳,面黃肌瘦,下巴削尖,腰不過一尺,都狠不得一把將她捏在手心。她們看著楊如佩自面前徐徐經過。天哪,這屁股,她們想,她已然丑成了一個趙飛燕(當時一首頗為流行的歌中唱道:可笑飛燕倚新妝),她再瘦下去,會丑成何等模樣?不堪設想。

楊如佩於她們而言是偶像,也是她們的擋箭牌。這也是作為一個偶像所應當付出的代價。 ………………

事已至此,楊如佩在炫耀她的瘦是毫無疑問的了。考慮到當今的貴妃娘娘正是在此地度過了她的少年時期,或許可以將兩者聯繫起來。人們幾乎是恍然大悟地想到了這一層。僅僅只是想到了這一層,大家就不免沾沾自喜了。而要發展出這兩者之間真正的聯繫,還需要時間。在這一過程中,先行的當然是我上面說到的那些瘦身運動的擁護者。實際上,首先想到了這兩者之間有著聯繫的,也正是這些人。接著,她們便很快推導出,這裡存在著這麼幾種情形:一、可能在楊如佩幼小時,看見過青春動人的楊玉環——說不定在楊如佩小的時候,楊貴妃抱過她——從此便埋下了嫉妒的種子。這種對於美貌的嫉妒隨著楊玉環被冊封為貴妃而加劇。其時,楊如佩也已長大。她可能是這麼想的:我漂亮並不遜於這個人,且比她年青許多,若我被納入宮中,皇帝寵幸的必將是我,而不是她。可如今——

楊如佩便將這一切歸究於楊貴妃的存在,好像是楊貴妃取代了她的位置。

還有一種可能是:鑒於兩人都姓楊,有人便猜想兩家有著一定的親戚關係。如若這種關係成立,楊如佩的父親能當上本縣的司法官(據傳,在楊家發跡前,楊如佩的父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捕快,在縣東的一個菜市場當守衛),且縣令幾經調換,他的位置屹然不動,也便容易解釋了。但顯然,楊如佩的父親不會滿足於此。人嘛。楊家的親戚那一家不是地位尊榮,與他們一比較。楊如佩的父親就落了下風,可以說是最為沒出息一個。因此之故,楊如佩的父親對楊貴妃一家懷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而這種情緒自然影響到了他的家人,包括楊如佩。

三、上述二者兼而有之。

這些聯繫一旦浮上心頭,人們便確信不會再有另外的原因了。還有比這更順理成章的解釋了嗎?只能是這樣了:楊如佩這麼做,乃是沖著楊貴妃而去。她們越想越像。一開始,楊如佩或許只是打算自暴自棄。隨後,她便自欺欺人:凡是與楊貴妃相悖的,便是美的。顯然,這裡存在著一種譴責,針對的是當今的皇帝。大家覺得,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鍵得看楊家的態度。楊家的親戚遍布洛陽,此事想必會很快傳入長安。

大概縣令對此也有所耳聞,其實他多加揣度應能看出其中蹊蹺。此事處置妥當與否,直接關係到他現有的官職。若處置及時而又符合楊家的意願,說不定還能從中得利。防患應於未然。於是,一覺醒來,楊如佩的父親便發覺,他已被調往了與他原有的職位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個崗位。看似平調,但職權大大削弱。聽說楊司法除了喝悶酒、發牢騷外,並無激烈反應。而他的女兒,仍然像往常一樣出沒於街頭,對已經發生了的或將要發生的種種,似乎渾然不覺。這當然是裝出來的。此時,她的堅持顯得多麼無力,而又富於悲劇意味。縣令對此不免竊喜,常常在僕人服侍他洗腳時笑出聲來,使得僕人老是以為他撓著了老爺,並把老爺給撓癢了。看來,縣令的這招棋是走對了。如果楊家的眼裡還有他楊司法,楊司法必不善罷干休。如今楊司法的隱忍之舉,不就正應證了楊家的態度。縣令甚至懷疑楊如佩家和楊家並無任何的親戚關係,之所以楊如佩的父親能在司法官的位置上,一呆便是十餘年,極有可能是因為上幾屆的縣令錯誤地以為他和楊家有親戚關係。而楊如佩的父親也就順水推舟,利用了他們的這種錯覺。想到在他身邊居然存在著這麼一個巧妙的騙局。縣令在惱怒之餘,不禁大為興奮。說不定,他順便還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只要能證實這的確是一個騙局,即便犧牲了自己的官位,也值得。於是,我們便可以看到,兩個月後,縣令乾脆削去了楊司法的全部職務,只是保留了他領受國家薪俸的待遇,命他回到縣東的菜市場繼續干他的老本行。其時,雖說楊如佩已到婚嫁之年。但經過此番折騰,楊家(此楊家非彼楊家)依靠往日積蓄艱難度日,混同平民,上門說親的人也就更為稀少了。

可以想見,那一小撮瘦身運動的擁護者,至此必是喜憂交加:喜得是遭此患難的並非自己;憂的是如果她們的秘密一旦揭穿,她們也必將落得類似於楊如佩的下場,甚至更慘。她們對楊如佩充滿了欽佩之情(雖說是她們推斷出楊如佩瘦身是為著楊貴妃,但她們卻一向認為楊如佩瘦身有著另外的原因),楊如佩承擔去了全部的壓力。不過,這種欽佩之情是以相反的方式表達出來的。楊如佩於她們而言是偶像,也是她們的擋箭牌。這也是作為一個偶像所應當付出的代價。一念及此,她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場戰爭。我國歷史上的「安史之亂」便是。它似乎是突如其來的。不然,在我們後人看來,戰爭的徵兆此前已經顯露。只是當時的統治者未曾察覺,或他們不願意察覺而已。其實,百姓們倒是聞到了它的氣息。在這方面,他們的感覺向來靈敏,可能是緣於某種殘存的記憶吧。可他們又有什麼辦法。戰火就這樣,像一個跑步的人突然一躍而起,迅速燒遍了全國。在貌似的平靜的海面上聚斂多年的風暴,終於挾帶著它更為浩瀚的力量,臨到了這一時代的百姓頭上,將他們席捲而去。有必要在這裡提及一下當時的民眾對這場戰爭的看法。他們普遍認為它是因楊貴妃而起,是戰亂的發起者,一個叫安祿山(胡人出身)的邊關守將垂涎貴妃的美貌所致。據說,安祿山是楊貴妃的乾兒子。在長安時,他時常與此為名接近楊貴妃,對後者百般調戲。說不定兩人確有一腿。令人不解的是,叛軍進入洛陽後,大肆屠殺楊家的親戚及親信(大多為官),楊如佩所在縣的縣令也未能倖免。也正是這一場因楊貴妃而起的戰爭,最後導致她身死他鄉,從此楊家樹倒猢猻散。那麼,她楊如佩是不是會為此而欣喜呢?如果說她欣喜是因為楊貴妃榮華半生,且落得如此凄涼下場;倒不如說,是由於她楊如佩幸好沒有當上貴妃,還有她父親被削職正當其時。雖然往後,她和她身邊的人一樣,流離失所,生計無著,但總算是活了下來。

不過,對此人們自然不會再去關心。他們要考慮的事情完全不在這上面了,這便使得這一段往事彷彿從未發生。人們重新看到楊如佩已是若干年後的事了。其時,戰爭還在繼續。楊如佩還是那麼瘦。聽說她已經嫁了人,丈夫是原來他父親手下的一名捕快。此後,人們倒是經常在街上見到她(說不定以前也見到,只是由於當時滿懷心事,視而不見)。只見她一手提著籃子,另一隻手牽著女兒(她的女兒也已出生),站立於廊下。待兵馬過去,灰塵平伏,她便走上街頭,自人們身旁徐徐經過,神態從容,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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