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詩歌之十六人詩三首
時光
時光·漫步
許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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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女的詩三首
1
初春
細雨滌亮了窗外蒙塵的樹葉。
樹葉彷彿新生，又攜帶著
往日的蒼青之色。
鳥鳴聲有多麼清脆，
無喉者就有多麼寂靜。
鳥兒抓住的那一段樹枝，
因被實證而
輕顫不已。
萬物萌動，不假思索。
體內不再發芽的人，
被他們的親人抬到了山上。
滿山的大霧呵，虛無縹緲的大霧，
卻也能沉降到世間遮人眼目。
親愛的，我轉述這些身邊景物，
沒有哪一樣不是悲涼叢生。
2
有所憶
由於遇見你，我部分地長大了。
但我從沒和你說過一句話。
鑽天楊在半空喧嘩，無垠曠野
都隨我陷入了沉寂。
冰冷的針管，二三種藥片，
醫治著我的疑難症。
隔壁病房的少年，再一次
違背了醫生的囑咐。
就在那年秋天，我重拾信心，
謹慎維護著對成人世界的熱忱。
3
無盡的長眠有如忍耐
整個上午，羅馬新教徒墓園中的三隻貓
和我一樣躑躅、佇立、躡手躡腳。
它們比我更輕、更輕地踩向
這片虛無之地，彷彿為我探路。
男人在睡覺。女人在睡覺。小孩在睡覺。
被雕的天使也垂斂了羽翼，引頸入夢。
這無盡的長眠呵，有如忍耐
清晨翻然醒來的萬物。
雲雀清亮，烏鴉喑啞，
新的一天它們各有表述。
鮮花開得哀而不傷，松樹
覆於其上，高展靜穆之姿。
我前來拜謁的詩人——濟慈和雪萊
已化身為嶄新的蕨類植物，隨風擺動。
二
雪克的詩三首
1
桃溪之憶
五公里外的桃園
易主了。我抱過的桃樹還在不在
那個女人也抱過桃樹
也咬過桃枝
我吻花，花落
伸進桃溪的手，暖暖的
記得她有一聲尖叫
若干年了，風還是那樣吹
桃溪的水不再清凈。
2
羅馬印象
七道平緩的山坡，使我目光柔軟
黃昏的羅馬總有一場雨
滋養一群不幹活的人。
而夜，總是特別的長並且
曖昧。羅馬人忙著做愛做學問
女權主義者偶爾集會、遊行、鬧點事
這不妨礙她們的思想和時裝
一樣奢侈富足。
我把車子停在
古斗獸場旁邊，這裡的血腥
已被文明的燈光湮沒
噢，凱瑟琳。羅馬的所有
都是夜長夢多的結果
3
一隻流浪的貓
事實上，這隻貓是不流浪的
她的流浪
是我寵出來的
開始她穿梭於斷牆殘垣
後來沿著蘇堤，去了岳廟
還好在那裡，她辨出忠奸
她朝秦檜扮鬼臉
然後朝我笑
我知道她崇拜岳大將軍
踏破賀蘭山缺
乍暖還寒的季節
我連哄帶騙，抱她回家
三
雪子的詩三首
1
梨花如雪
這無邊動蕩的、耀眼的白
像一場雪崩，把世界一分為二
我不敢與一朵對望，亦不敢
與一片對望，深怕一不留神
它們會把我經年的痛
喊出來
十二年了，母親
梨花每開一次，那年的大雪
就落一次
2
釘釘子
我在對著一個地方釘釘子——
一顆，兩顆，三顆........
什麼時候鬆動，就什麼時候加固
一顆釘子就是一個漏洞
一個漏洞就是一個深淵
我不聲不響的釘，暗暗較勁的釘
大笑著釘，流著眼淚釘……
像把一個不安分的妖
釘死在道義的白牆上
3
遇見
遇見你之前，我不知道
一直都是錯著的
我翻遍了人間，只找到了
零碎的局部
它們無法組合成完整的幻像
印證，我前世的複述
像一塊角木找到了它的缺口
像黑夜找到了它的白天
遇見你之後，彷彿一切
都有了交代
四
雪舟的詩三首
1
在關山草原
一匹馬，向一條溪水走去
溪水，從細雨中流出
山丘不高不低，渾圓，起伏
青草匹配著它的走勢
羊群散落，在一道斜坡與淺谷之間
白色的圓形帳篷里，走出一個人
整個關山，似乎不歸屬任何朝代
它存放在寂靜之地，只接納來自天空的白霧
我自西域歸來，大宛馬馱著的苜蓿
已在馬背上發芽
2
在須彌山
巨石心軟，才肯伏首為梯
小樹心高，立於山巔
歷經斧斫刀琢，方顯佛身
見過天下萬千訴苦的人，滋生佛心
流水出了石門峽，西域的風
吹著，再造的天空
下山時，撿到一枚風乾的杏核
輕輕搖一搖，讓它蘇醒
3
龍女石
跨過龍吟台，澗水卷層浪
擁有凌雲心的雲杉林，簇擁著
一根巨石。遙看還是少女模樣
延頸秀項，雲髻峨峨
削肩瀉下千般幽思
薄岩如飄逸的裙袂，峽谷之風掀起了衣角
在涇河畔牧羊的龍女
鑲嵌於峽谷一側，演繹唐傳奇里的愛情
趕考的柳毅，遲遲沒有音訊
當我攀援而上，近觀她滄桑的容顏
"亘古不變的愛情，打磨巨石的
契約，一顆堅硬的心
要閱盡多少遍榮枯的山水"
唯有石頭順從於遺忘
唯有流水的步履，在薄暮里加速
五
雪迪的詩三首
1詞的清亮
如果土地生長
太陽是一隻含金的鐘
我們想著愛，在疲倦中
走動。如果太陽
是只鍾，純金的鐘
河流是回家的犟孩子
我們每天等家人的信
數著年頭。如果河流
是犯擰的孩子
在不是家園的泥土裡
較勁的一群孩子
我凝視上升的黃瘦的月亮
銀下面轉彎的麥田
聽見對稱的鐘聲
遠處的大地，在黑暗裡
朝向我，突然一躍
2
臉
在你停止思想、恐懼時
臉象一張被烤過的皮
向內卷著。這會兒時間
像一群老鼠從頂層的橫木上跑過
你聽見那種小心翼翼
快速的聲音。你的臉
寂靜中衰老。你感到身體里
一些東西小心翼翼
快速地跑過
感覺猶如，獸皮
在火焰之中慢慢向里卷
把光和事物的彎曲
帶走。我在四周的黑暗
肉體的寧靜中看見人類的臉
在100年之內向外翻卷
像樹皮從樹榦剝落
由於乾燥和樹汁的火焰
人類的臉在曲折和迷惘中
與生物的精神剝離
暴力創造生存的寂靜
寂靜中心一層層彎卷著的
恐怖。一些東西快速
小心翼翼地從人類的記憶中跑過
帶著火焰燃燒的灼熱
事物消逝的哀婉的情緒
這是當你停止思考、恐懼時
感到的。清晨
你正躺在床上。陽光一點一點
向床頭移動。房間越來越亮
你聽見事物不可逆轉地彎曲時
的叫嚷
3
時刻
一本書使孤獨中的人
感謝孤獨。微垂下頭
樹木漫不經心地成長
黃鼬拖著孤立的影子
流動的水，使
溫暖、智慧的句子
印記在散亂地
分布在大地上的知恩
含愛的心中。一本書
使一個溫良悲憫的人
認識一個感恩的人
看見常人看不見的光
孩子唱著歌，樂音
振動；忙亂、群居的人們
聽不見歌聲。幸福
感激的心情，和地平線
在一起；和一顆樹，火
安靜、無人打擾的夜晚
那時你會遇見善良
智慧的先人。更多的書
帶著樹林的味道
和塵土的重量
你感動的流淚，看見
自己站在光亮之中
知道你，你的認知
在使另一些人感動
古老、困惑的大地
多一點愛。分散的
思索者，感到鼓舞
他們在孤獨、遙遠的
角落，領知天意
愛著。我們看見流水
山岩；識別糧食
看見更多的人
朝著相反的方向活著
六
蔣雪峰的詩三首
1
一千隻白鶴把我的亡靈送回故鄉
一千隻白鶴把我的亡靈送回故鄉
一千隻白鶴在長空的哀鳴如星光燦爛
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啊
熟睡得多麼寧靜和安詳
我已看見美夢在他們枕邊詳細的開放
我留下的傷口初戀的嘴唇
依靠終身的事物
像茂密的甘蔗林
迅速地填補著我身後的黑暗
一千隻白鶴潔凈的羽毛
足夠掩埋我的灰燼與錯誤
足夠讓我的靈魂與天空同歸於盡
2
一頭獅子曾在我體內停留
過了多少年它還沒走
低沉的咆哮滾過山崗
驚醒過什麼又抵抗著什麼
像一段金黃的河水
它緩緩的散步流淌
回憶著從未有過的輝煌
這是多少次了
我的筆挨著冰涼的夜驚醒
想挽救住月光葡萄和酒
以及噩夢每天投向道路的陰影
當靈性像屋頂的霜清新暴露
這頭獅子它的呼吸也變得急促
而詩歌的各個省份在叛亂
每個句子都拖著一抹夕陽
易朽的事物被堆砌成一堵又一堵淚牆
擋住雪峰後面那深不可測的幽藍
今天 所有的獅子都在萎縮
被柵欄磨掉最後一顆利齒
我的獅子卻替我咬住了一塊——
有血有肉的生活這蒼涼世界
以不經意的方式
改變著我仰望與喝水的態度
而我的獅子它在我體內走動
柔軟 美麗的鬈毛
足以安頓好暴風雪以及每個漫漫長夜
又是冬天又是鉛灰色的天空
在它余留的溫暖里
我還愛著寫著 回憶著它
那團咆哮的陽光離去時
那一聲凄厲的哀鳴
3
沉船上的一支樂隊
死亡肯定就在腳下
寒冷而遊動
樂隊還活著
一簇堅強的植物不屈的火焰
在傾斜的甲板上搖曳與生
冰山碰翻了酒杯和親吻
你們的衣服和高貴的頭
為什麼不動
這一生你們都這樣坐著
在金屬和算計的喧囂里
校正音準
眼神燦爛而晴朗
一股又一股熟悉的旋律
從嘴唇和手指噴涌
流經勞動婚禮和疾病
憂傷而樸素
像一隻鳥
在教堂頂端停留
再流暢些吧
這為了告別的演出的聽眾
只剩下無援的自己與黑暗
海水裡起伏的屠刀
我們的婦女和兒童已經遇救
懷揣我們的心跳和血
抵達碼頭和溫暖
這心靈之火優美而寧靜
時間不多請站起來
琴聲周圍聚集的蝴蝶靈魂 飛翔之物
海水是帶不走的 弟兄們
七
雪慈的詩三首
1
自畫像
我在一個黃昏
忽然看清了我的模樣
我和搖椅在一起
我就有了顛倒的影子
我和刀在一起我就成了廚娘
當我躺下，和地板在一起
我就好像成了山林
不，不對
是一小塊暗紅色的田野
而此時，夏日微風
像小野兔子一樣從我身旁溜過
鑽進了我豢養的綠蘿叢中
2
蝴蝶
在未來的天氣里
凝固的奶油總會融化的吧！
會有油脂掉下
水面上畫出梵高的星空
我深信鳳尾蝶也喜歡這種抽象之美
她隱藏在葉子背面
為具象的日子修行
在修行中成為某一變異的物種
有時我喜歡她
喜歡這種不合時宜之後
融入人群的甜蜜
翩躚的身姿和視角獨特的眼睛
大部分時間我對於這種美的現代性
保持一小塊兒奶油的距離
和一隻枯葉蝶足夠固執單一的警惕
3
鋤禾
選好的地
要披頭散髮地侍弄下去
山裡的野花啊
請別笑我傻
天橋下的流浪漢
也請你抬頭看看我
在燕山，我有啞巴的眼
也有瞎子的心
我的土地從不負我
你可以看見她
一年又一年
開滿金黃色的小花
八
雪浪花的詩三首
1
坐在黃昏里的女人
她把自己坐成遠方
坐成一棵不會開花的樹
坐成一首小令
落日為她鑲上金邊
她把自己和自己的影子
放在造物主的畫框里
2
鳥瞰
一切突然變小
房子，車流，人
都被裝進魔術口袋
這些她不想帶走
從二十四樓躍下的時候
一定還有什麼沒有說出
面朝下，忽然看到了花開
那是世間少有的顏色
3
雨
是由南方的暖催生的
走一萬里路
來我北方的屋檐下低訴
滴答，滴答
我心中跑出的一匹野馬
和著雨的節拍
去了南山南，北海北
九
紅雪的詩三首
1
流水總是無意
流水總是無意，又有風吹
報春的燕子說來就來了
而冰雪裡的刀斧
還藏著
一副副虛張聲勢的獠牙
流走的都是破碎
只留下用舊的河床
和一艘一艘的駁船
搖蕩的老故事
在尋找停靠的港灣
一峰高過一峰的汪洋
收留了
那一顆顆無家可歸的癲狂
人潮匆匆 街口盛開
一撥一撥走失的故人
還沒回來
又有雨滴模仿流水
穿針引線
縫補去年的屋檐
2
魚缸里的魚
也曾水流嘩嘩
玻璃缸里的天下
左沖 右撞 上浮 下潛
五條金龍睜著眼擺著尾
玩得不知深淺
夜在下沉 大廳空曠
吞吐著凈化了的水波
吞咽著精飼料
旁若無人
像極了一夥政治犯
我看著它們 它們
看著我
一樣的互不見底
水清 魚賤 把自己養肥
猜忌 心虛 瘦在春風裡
3
在人世
我在世上揮霍著糧食、水和空氣
儘管我不過是一個小職員
一個父親 一個兒子 一個男人
就像一株草
沐浴風雨 雷電
泥土已經從腳踝開始
一寸一寸掩埋
我還揮霍著壞脾氣 以及一些讚美
弱不禁風的一些動詞
楊絮一樣的形容詞
堆在秋風經過的路口
白露鋪滿的中年
在人世 大地善於拷貝
天空的藍被烏雲遮蔽
親人啊一個接一個退出生活
背影里是看不見的黑
終有一天我不會浪費這些
僅存的牽掛
不再有言不由衷
眼眶乾枯
喉結滾動發不出聲
人間 還是大雪陪著葉子狂奔
流星的淚水
一顆一顆
是砸向人間的疼
十
立雪的詩三首
1
傷疤
在井下，時常有
大小不一的煤塊，在我身上
製造傷疤
每次回家，娘都在我身上
找傷疤
每找到一些
都會把這些已不疼的傷疤
再疼起來
2
雲是天空的魚
在娘眼裡
天空的雲越來越像會遊走的魚了
娘總說有一條是我
娘做出一道道味道鮮美的炊煙
用不斷升起的高度
日日垂釣
就想能把我從千里之外的揚州
釣回故鄉
3
回家
收信人地址：江蘇儀征桑園南村6號
收信人：娘
寄信人地址：廣州一建築工地
我被郵寄回家。火車是一枚巨大的信封
所有的言語
無法從一路轟鳴中，完成平靜
娘用等了很久的熱淚，把到家的我拆開
再用乳名
一聲接一聲，讀個不停
十一
雪夢的詩歌三首
1
一枚橘子
一枚橘子
我叫她小青
一個小人物的出場
無關人群的表情
應有的自尊
必須小心的剝開
她的體香打開時
找不到唯一的證人
小青被咀嚼 一點酸的
我說 我流淚了
在一枚橘子背後
2
你的樣子
隴上的綠染上眉梢
才開的桃花是你的眼
春色從眼角流出
櫻桃小嘴，有清音
落在愛的動詞里
總覺得江南的水墨不夠深情
剛畫好的丹青
被一隻蜻蜓打碎
我的心裡，怎麼也圓不出
十五的月亮
3瞬間
一片黑雲壓過來
斑駁的陽光依舊護著遠山
心事在蔓延，徘徊的腳步
正與越來越遠的故鄉，背道而行
草場安靜著
路過的羊群會打碎那片寂寞光陰
讓偶爾傳來的三兩聲鳥鳴
迷失方向
十二
雪漫天的詩三首
1
新雪
它不斷填補著黑，上一塊，下一塊
左邊，右邊
從山頂開始，向山下延伸
先是頭、頸、腰，再是山腳
它總是那麼細緻，耐心，小心
象蓋上一層白色的床單，從頭到腳
露出的部分，是枝埡
母親露在外面的腳丫，鞋
母親這樣被蓋了進去。包括墳塋
凸起的，像隆起的胸
而凹下的，是被切除的部分
2
鏡像
鏡中，他總是與我換手
用左手握我的右手，或用右手握我的左手
三十年了，雪從鏡前下
下到我的頭上，肩上，手上
像老去的黑白電視
他是我的替身。頭髮霜白
就像我父親，看了我一眼，我的兒子，也看了我一眼
這三十年的練習，模仿
包括聲音。我活得越來越像
掛在牆上鏡框里的人
慈祥，安靜，恍如複製
3
黑暗
海，繼續寬闊
一些霧氣浮在面上
遠而又近
鷗鳥忽高忽低，無枝可棲
浪落下來，變成光
所有的山都是黑暗的
有潛在的沉重
那支薩克斯里的憂傷
反覆推動著
岸邊的雙梔船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
又回到黑暗
十三
落雪的詩三首
1
一個人的電影
當我掏出那件舊衣服
我便掏出困惑，盲目和懊悔
一個孩子向我走來，喊我母親
一群人在我身邊晃動
偶爾歡笑，偶爾勾心鬥角
他們交換著手勢，看天空的藍
看眾多的事物拼成一面鏡子
在我清醒時，如履薄冰
我感到羞愧和愚鈍
為口袋裡的愛情和虛弱的情慾
而找尋著寬闊的水
河水悠長，像偌大的銀幕
我是唯一的觀眾
當我說流水無情，流水兀自流淌
然後站起身，我淚流滿面
2
刀客
也只有此時
你才肯拿出刀
在黑暗裡仔細雕琢
彷彿垂暮的人
一刀一刀刻著自己
年輕的身體
額頭應飽滿
臉要力求乾淨
內心要善良
那些捲曲的頭髮
要在某個夜晚
被一個人輕輕撫弄
要有光，站在刀鋒上
要有愛，握在刀把上
要有思想
分辨世間冷暖
要有一雙手
不停地
摁住舊傷
3
不語
我說悲歡啊，劃破手指
血淌出來，落在泛白的紙上
兩旁的樹木紛紛倒下
落葉匍匐，河水裹著眾多
碎裂逃離遠方
此時疼痛不是疼痛
黑夜之人將手伸向天空
暗物傾盆而下
我說的死亡並未死亡
悲壯也非同悲壯
更多的飄渺，一點點
在遠處散開
十四
寒雪的詩三首
1
冰
站立起來的水
有了高度
它摺疊 打包 捆綁
以此種方式紀念
你卻說看不清
只看到了一種冷艷
它的內質有我的一面
只是 沒有人看透
2
等
塵埃落滿肩頭
我知道你終久會來
你來覆蔽我
連同我的尖利和殘缺
我的痛和無法言說的內心
你彷彿全都看見
在你面前 我赤裸敞開
你用聖潔和溫柔觸摸我
潔凈我 重塑我
讓我遇到深藏的另一個自己
3
向日葵
八月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
從清晨到傍晚
我都走在你的愛里
仰望你 心無旁騖
向上 再向上
距離依然是那麼遙遠
塵封的心事
試著一點點打開
不知不覺
那些過往幻化成飽滿的新詞
十五
雪弟詩三首
1
洗碗時你想些什麼
有人問我談過幾次戀愛
我常常這樣回答
回去數數您家的碗吧
我家的碗有八個
每個的底部都作了標記
所以，你要問我洗碗時會想些什麼
老實說，我偶爾會想起一群女人
有時，她們一個個地來
有時，她們又會蜂擁而上
洗碗時，我常念叨的一句話是
你們都吃過了沒
2
婚姻
從民政局出來
她想徹底打掃一下房間
從電視櫃底下
她掃出了一個碎的水杯蓋
從書櫃的角落
她掃出了一本殘頁的書
從不常用的一個抽屜里
她發現了他以前用過的傷痕纍纍的手機
這時，她特別想再看看民政局發的那個證
證件上的兩個人，那麼熟悉
3
不邪淫
在我結婚的第三年冬天
我與一個叫晶晶的女人一見鍾情
急速跳過牽手、親吻和撫摸
我們直奔主題
在我們倒下去的剎那
我眼前突然浮現了一個男人
他渾身是血，雙膝跪地
嘴裡不停地重複著
饒了我吧，我不是來偷人
他的聲音太過微弱
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混亂中
他漸漸倒了下去
我驀地坐了起來
十六
師雪峰的詩三首
1
迷霧
中年的夢境，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遠處，樹下鞦韆朦朦
母親剛剛獨奏吆喝聲
隨後，一陣高中音跟了上來
拽著暮色里，一溜溜回家的小腳印
2
白，只要抵達
每一朵花漫過天際，純美多棱
灌滿神性
褐色與黝黑色的事物
被覆蓋，慢慢後退漸漸變亮、變淺
原野數不清的枝椏
變成同一種顏色
一座座教堂冉冉顯現
白，只要抵達
有多種聖潔的途徑
3
遙寄
秋天在山裡遇到的小松鼠
一定精明地埋藏了好多松果
從樹洞探頭張望
眨著兩隻小圓眼睛
尖起耳朵，聽風聲的腳步走過
那棵我摘過許多果實的沙棘樹
落禿了枝椏，縮緊了身子
可能凍的上齒磕了下齒
在山谷哆嗦
心裡感到愧疚
哦，崖邊風蝕殘年的老核桃樹
心臟已被風雨蝕空
祈願它能頂住寒冬的利刃
霧霾深鎖的東山
走過冬至日，春天漸漸走近
本期編輯：雪慈
本期鉛筆畫：Guram(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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