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最像黑人的黑人英雄

漫威在全球電影市場的成功已是有目共睹，而《黑豹》這部10年來首次由全黑人主演的漫威超級英雄電影一躍北美史上票房前十， 似乎打破了以往商業電影市場的語序，完成了一次現象級的突破。

《黑豹》全面抱擁非洲市場，啟用全黑班底是漫威/迪士尼這樣的影業巨頭近年做出的最大膽嘗試之一，但實則也並不那麼令人感到驚奇。在奧巴馬結束8年任期之後，不難發現黑人文化與政治力量在這些年得到空前發展，這位非裔總統很大程度上曾經無時不刻地警醒著美國種族主義的良心，拓寬了人們對反種族主義、文化多元認知的疆界。與此同時，黑人流行偶像坎耶?維斯特、蕾哈娜得以在全球範圍走紅，你在任何城市的廣播電視中，都能聽到Trap Music這種源自黑人嘻哈的音樂，都市大街上那些視他們為偶像、踩著Yeezy的白人或亞裔年輕人也紛紛綁起臟辮，頂著頗具加勒比風情的Afro頭、頭皮辮，不管是不是被指責為「文化挪用」。

如果說美國最具生命力的地方在於「沙拉碗」似的多元文化，那麼在那些社會達爾文主義者的眼中，這碗大沙拉的基底菜永遠是白人文化，上面的堅果或芝士，則是少數族裔的文化，只是分量可憐、看似新奇的點綴，因為只有強者，才有數量龐大、起決定性的話語權。少數族裔只有被代表、被改變的份，就像漫威《黑豹》系列的特邀作者，美國黑人作家塔那西斯?科茨於《在世界與我之間》里寫的那樣：「在我們瘋狂衝出過去、進入現代美國的時候，我們的一部分自我被落在了身後。」

這便是為什麼黑人或亞裔故事在院線電影中總是處於缺失狀態。回看近些年令人印象深刻的黑人敘事影片，《為奴十二載》回溯了奴隸制度下黑人的血淚史，《月光男孩》刻畫了邊緣黑人群體在現今社會中以暴制暴的掙扎，這些題材令人完全不感到陌生。相比之下今年的《黑豹》跳出了窠臼，更像是在為文化與政治力量逐漸崛起的黑人群體構想將來，它嘗試著為新一代黑人勾勒出一個全新的理想家園——不再回望過去的傷痛，建立一個遠離後殖民主義、遠離貧窮落後，自然資源豐富、科技高度發展的神奇國度。

影片中所虛構的瓦坎達表面是一個世人知之甚少的非洲第三世界國家，實際上擁有著豐富的稀有金屬「振金」，以及絕對領先於世界的科技。在實行君主專制的瓦坎達，歷任國王被稱為「黑豹」，黑豹特查拉是畢業於牛津大學物理學博士的高材生，而特查拉的弟弟，大反派埃里克則是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的軍事天才。擺脫了毒品、匪幫、街巷槍戰、教育程度低……這些在白人語境之中刻畫黑人時常用到的刻板印象，即便是反派，黑人主角們在影片中也顯得魅力非凡。與其說這是大銀幕 「催眠」與「放大偶像」的能力，不如說是因為話語權終於被交還給了黑人自己。這次，他們了擺脫臉譜化，得以親自講述屬於自己的故事。

電影前半段的一幕便道出了真正的非洲文化在後殖民時代的「隱形」處境：反派埃里克在大英博物館非洲展區計劃竊取一件含有「振金」的瓦坎達斧子，白人講解員試圖以專家口吻向來自瓦坎達的埃里克介紹這件非洲展品，卻尷尬地被其糾錯。非洲文化在「歐洲中心主義」的主導敘述之下總是被描述為野蠻、原始、未開化的，而非洲的真正身份與個性、群族之間的友好聯結，部落之間精彩紛呈的差異也總被主流媒體有意無意的忽視，被大而化之地概括。

《黑豹》作為一部黑人導演、主演、參與編劇的電影，在主流商業片中也算對非洲身份刻畫與還原的十分用心。那些非洲部落的古老動物圖騰，平原上古舊而壯美的落日、紋面擴耳、迷幻植物，廣袤的草原、與聲波軌道磁懸浮、超音速戰機，全息模擬投影，高科技實驗基地，還有打扮的神似Grace Jones手持「振金」長矛的女戰士形象「雜糅」在一起，構成了一個令白人探員羅斯頗為震驚與迷醉的非洲未來主義（Afrofuturism)世界。電影中還濃墨重彩地塑造了勇敢強壯而不失智慧的非洲女性，似乎是在對近期的好萊塢女權主義之風做出響應。

如果用貝氏測試來檢驗《黑豹》戲份是否性別平等，不難發現它能完全通過：電影中必須出現至少2名有署名的女演員；她們之間必須有對話；對話主題不能涉及男性。並且，其中政治意味很濃的一場戲就是通過女主娜吉亞和女將軍奧克耶之間的對話呈現的。娜吉亞對女將軍奧克耶叛投大反派埃里克感到憤怒，但奧克耶回答，她只是效忠於王座，不管是誰坐在上面。這段對話看似諷刺了君主專制制度的不合理，其實也是在反思所有政治制度。從影片結尾，黑豹特查拉代表瓦坎達在聯合國出席會議時的神吐槽：「智者修橋，愚者築牆」，便可看出，美國的黑人族裔並不想給這個選舉出來的當今總統特朗普任何面子。

撇開老調常談的「政治正確說」，《黑豹》無疑在電影史上是一個突破，但當我們看到片中鏡頭切換至韓國場景，注意到那些生硬草率的展現方式與取景時，不由的令人思考，黑人經歷了無數次的鬥爭，一點一點奪回自己的話語權，相比之下，更為隱形與沉默的還是亞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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