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元奔：讀《水滸》談女英雄
董元奔，1971年生於江蘇宿遷，高等教育自學考試漢語言文學專業輔導工作者，輔導的學員遍及江蘇各地，因其輔導成就突出，先後兩次入選省教育廳機關雜誌封面人物。曾參與《江蘇教育年鑒》部分內容撰稿，但學業主攻古典文學，兼涉泛傳統文化。早年著有個人現代詩集，近十餘年主要寫作文學論文、文化隨筆、詩詞楹聯等，已發表數十萬字。
【編者按】董元奔先生每天總會抽出固定的時間讀書，讀書範圍涉及文史哲諸領域。二十年來，作者積累了大量讀書筆記，編者擇部分篇什，開設「董元奔讀書會」，每周一期推介給廣大讀者。
《水滸傳》是一部英雄傳奇。在《水滸傳》之前已經有描寫英雄傳奇的歷史小說，最著名的當然是《三國演義》，只是那些小說中的英雄全都是男人，即便英雄的故事中出現女人，也大都是美女，是「賞賜」給英雄的玩物，那些女人連參與英雄事務討論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水滸傳》卻不同，《水滸傳》破天荒的在一百單八將中設了三個女將，而且聚義廳所排的座位並不太靠後的女將，那就是：孫二娘、顧大嫂和扈三娘。不過，由於受到一百零五個男英雄光環的覆蓋，這三個娘們又陰衰陽重。
孫二娘兇悍而殘忍，她配合張青賣人肉包子，而且所殺的人大都是平民。孫二娘具有江湖豪氣，當她結識武松之後，她口口聲聲稱武松為兄弟，江湖義氣使「包子餡」變為座上客。孫二娘英勇善戰，她不僅有一身蠻勁，而且在戰場上也敢於衝鋒陷陣，能夠以一當十，其勇猛程度不亞於任何一個梁山好漢。
顧大嫂出身於市井人家，但是，她的身上並沒有小商人的庸俗氣兒，她愛喝酒，愛說粗話，她同樣具有江湖義氣。她不僅深諳世故，潑潑辣辣，做事也風風火火，乾脆有力。解救解珍解寶，她置自己生命於不顧，獨潛東平府，用尖刀戳翻小牢子。在戰場上，顧大嫂同樣是跟男人們並肩作戰的驍將，槍里來箭里去，無所畏懼。
扈三娘貌美如花，可是，她並不在意自己的女兒貌，心甘情願的接受宋江把她許給好色、平庸的王矮虎的決定，梁山英雄數不勝數，大多英姿颯颯，扈三娘跟了王矮虎之後，從來沒有紅杏出牆過，踏踏實實的配合王矮虎，聽從宋江調遣，南征北戰，而且其武藝不僅超過孫二娘和顧大嫂，還超過半數以上的梁山英雄。
同另外一百零五個男英雄一樣，這三個梁山女英雄的命運是和梁山相始終的，除了書上說她們是女人外，我們在梁山的戰爭甚至日常生活中看不出她們跟男人的區別，她們一樣的大腕喝酒大塊吃肉。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這三個女英雄雖然都是有丈夫的，但是，她們都沒有生孩子，不僅沒有生育，《水滸傳》也沒有寫過她們跟自己丈夫的性生活。這不是作者的遺忘。《水滸傳》這樣寫，也許有兩個原因。一是統治階級改造水滸時，既然讓水滸英雄大都死於非命了，自然不能讓水滸英雄後繼有人。二是《水滸傳》作為英雄傳奇，一旦出現太多的女人、性和生育，溫情會削弱其英雄傳奇色彩。
如此看來，這三個女英雄跟男英雄就沒有什麼區別嘍？其實不然。是女人，總是要有母性的，無論作者怎樣掩飾這三個女英雄的性別色彩，我們還是能夠從她們在小說中的形象上看到她們的性別符號的。
扈三娘的性別特徵相對最鮮明。宋江三打祝家莊時，扈三娘與王矮虎對陣作戰，王矮虎看三娘貌美，不禁眼露色光，扈三娘一下子就捕獲到這種讓女人又羞又恨的淫味兒，這是扈三娘具有自我性別意識的典型標誌。在宋江征田虎的戰鬥中，對方女將瓊英出戰，王矮虎看瓊英貌美，驟馬出陣，不料淫念卻使他心猿意馬，槍法亂了，瓊英同當年扈三娘一樣捕獲到了王矮虎的淫味兒，暗罵著一槍刺中王矮虎左腿，扈三娘大罵瓊英「賊潑賤小淫婦兒」飛馬去救丈夫，這說明扈三娘也看出了門道兒，但是她不恨王矮虎卻恨瓊英，這符合女人的性格特點，中國女人都會把丈夫出軌歸罪於做小三的那個女人，而相對可以原諒丈夫。
顧大嫂的性別標誌也很明顯。梁山大軍打下祝家莊後，「顧大嫂掣出兩把刀，直奔入房裡，把應有婦人，一刀一個，盡都殺了。」是手無寸鐵的女人容易殺嗎？不是，是顧大嫂的性別意識在作怪，設想，那一百零五個梁山男英雄，有哪個捨得一刀一個殺無辜女人的？顧大嫂送牢飯進東平府監獄解救解珍和解寶，是以自己的市井女人、鄰家大嫂的身份實現的，而她冒死解救解珍解寶正是母性光輝的體現。水滸英雄最後幾乎全部死於非命，但是人都是娘養的，也許是《水滸傳》的改家良心未泯，在水滸英雄幾乎全部死於非命的情況下，顧大嫂從血雨腥風中苟活下來，直到白髮蒼蒼時還在登州東門外開著酒店呢。有一個女人活到最後，是不是將來會生出一群新的英雄呢？這也是顧大嫂作為女性在《水滸傳》中的重要性別意義。
孫二娘的性別標誌是最不明顯的，但是也還是有一點。孫二娘跟丈夫張青開人肉包子店，從工作分工上可以看出，孫二娘主內，張青主外，這符合中國古代男耕女織的家庭分工特點和組織結構。有客人時，張青不喜歡言語，而孫二娘卻熱情有餘，明顯是個精於生意之道的老闆娘。武松離開孫二娘夫婦時，孫二娘完全不再像「刁蠻女友」了，她一口一個兄弟叫著，細心的把武松打扮成行者，給他準備好盤纏，又千囑咐萬囑咐，盡顯其母性色彩。
當然，總體上，《水滸傳》依舊是為男英雄立傳的。無論是林沖娘子式的貞女，還是潘金蓮式的蕩婦，無論是李睡蘭式的妓女，還是白秀英式的「二奶」，即便是上文所談的三個扈三娘、顧大嫂和孫二娘，她們都是水滸英雄們的配角，也是中國古代歷史的配角。
編輯：詩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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