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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春秋時期的貴族精神不輸於西方

春秋時代的「貴族精神」

對於貴族精神,中國人已經很陌生了。雖然現在許多別墅小區,都起名「貴族苑」「貴族莊園」「傲城尊邸」之類;雖然今天的中國人開始崇尚所謂「貴族」生活,但是很不幸,大部分人所理解的貴族生活,就是住別墅、開賓利車、打高爾夫,就是揮金如土花天酒地,就是對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其實,這不叫貴族精神,這叫「暴發戶精神」。

什麼叫貴族精神呢?讓我們先從宋襄公的故事講起。

讀過《毛選》的人都知道宋襄公的泓水之戰。通過那一戰,宋襄公被標上了「蠢豬式的仁義」的標籤,成了後世中國人嘲笑的對象。

《韓非子》中是這樣記載這個故事的,說是宋國與楚國打仗,宋國軍隊列好了陣,楚國軍隊渡過泓水來交戰。宋國的軍官對宋襄公說:「楚軍比我軍人數多,我們應該趁他們正在渡河馬上發起進攻,那樣楚軍必敗。」

宋襄公卻回答說:「不行,那不符合戰爭規則。君子說:『不能攻擊已經受傷的敵人,不能擒獲鬚髮已經斑白的敵人;敵人處於險地,不能乘人之危;敵人陷入困境,不能落井下石;敵軍沒有做好準備,不能突施偷襲。』現在楚軍正在渡河,我軍就發起進攻,不合仁義。等楚軍全部渡過河,列好陣,我們再進攻。」(「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鼓不成列。」)

結果是等楚軍全部渡過河後雙方才開戰。宋軍因寡不敵眾,落得大敗,宋襄公也受了傷,第二年悲慘地死去。也因此有了一句著名的語錄,叫作:「我們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種蠢豬式的仁義道德。」由於這一最高指示,這個寓言被選進了中學課本,宋襄公成為全中國人都知道的著名歷史人物。

用今人的眼光來看,這位宋襄公確實愚蠢呆板得可以。但是如果我們對宋襄公所處的時代有所了解,就會知道他的選擇,正是對「貴族精神」的詮釋。

中國貴族文化的首要標誌是「禮」。春秋時代的上層社會中,「禮」如同空氣一樣無所不在,就如同今天的「錢」無所不在一樣。甚至在戰場上,人們也需要遵守「戰爭禮」。黃仁宇在《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中說「春秋時代的車戰,是一種貴族式的戰爭,有時彼此都以競技的方式看待,布陣有一定的程序,交戰也有公認的原則,也就是仍不離開『禮』的約束」。

春秋時以車戰為主,因此必須選擇好一處平坦開闊的地點,雙方約好時間,大致同時抵達,等列好隊伍之後,鳴起戰鼓,驅車沖向對方。這就是所謂的「結日定地,各居一面,鳴鼓而戰,不相詐」。

這種戰爭,更像體育比賽,要遵守一定的次序。《左傳·昭公二十一年》記載的宋國公子城與華豹之戰十分典型。雙方戰車在赭丘相遇,華豹張弓搭箭,向公子城射來,結果卻偏離目標。華豹動作敏捷,又一次搭箭上弦。公子城一見,對他不屑地大喊:「不更射為鄙!」意思是戰爭的規則是雙方一人一箭。

你射了我一箭,現在應該我射你一箭了。你不守規則,豈不太卑鄙了!華豹聞言,就放下弓,老老實實地等公子城搭弓,結果公子城一箭射死了華豹。史書並沒有嘲笑華豹愚蠢,相反卻肯定他以生命維護了武士的尊嚴。

在今人看來,這些老祖宗在戰場上的表現似乎太迂闊了,其實不然。因為春秋以前的作戰方式和戰爭理念都與後世有很大的不同。春秋時期的軍隊都是以貴族為主體,戰士人數不多,幾百輛戰車而已,每次戰爭一般不超過一天。因此那個時候的戰爭更像是一次大規模的紳士間的決鬥。貴族們在戰爭中比的是勇氣和實力,偷襲、欺詐、乘人之危都是不道德的。

正如徐傑令所說:「春秋戰爭禮最大的特點,在於講究承諾,遵守信義,不以陰謀狡詐取勝。」宋襄公所說的「不重傷(不讓人二次受傷,就是不攻擊傷員),不禽二毛(不俘虜老年人),不鼓不成列(對方沒有排好隊列時,本方不能進攻)」,和《淮南子》所說「古之伐國,不殺黃口,不獲二毛」,正是那個時代普遍的戰爭規範。

不僅那時的戰爭規範今人已經十分陌生,那個時代戰場上貴族們的風度和言辭,更是今天的讀者難於想像的。《左傳·成公十六年》記述了晉國和楚國在鄢陵打的一場大仗,讓我們看到春秋時代的「戰爭」是多麼彬彬有禮。史書的原文是:「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胄而趨風。」

也就是說,在這次戰鬥里,晉國的大將軍郤至前後三次遇到了楚共王。他每次見到楚共王,都脫下頭盔,趨避到一邊,以表示對楚共王的恭敬。楚共王很欣賞這位晉國將軍的風度,派工尹襄贈給了郤至一張弓,並說:「方事之殷也,有韋(紅色皮革)之跗注(綁腿),君子也。識見不穀(國君自稱)而趨,無乃傷乎?」

意思是:「戰鬥正激烈的時候,我看到有位打著紅色皮綁腿的有禮貌的人。他一見到我,就遵循禮節疾步而走,讓他受累了!」

郤至怎麼回答?《左傳》說:「郤至見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從寡君之戎事,以君之靈,間蒙(現在穿著)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寧,君命之辱。為事之故,敢肅(作揖)使者。』」

意思是郤至接見了工尹襄,脫去了盔甲,聽他傳達楚王的話,回答說:「您的外國臣子郤至,奉了我國君主的命令作戰,在戰場上正穿戴著盔甲,不能下拜。承蒙您派人慰問,我心裡實在感到不敢當。因為在戰鬥當中,只好對您的使者行個敬禮了。」說完,對工尹襄作了三個揖就走了。

正如這個故事所表現的那樣,即便是血腥的戰爭中,優雅仍然是春秋時代貴族的基本追求。雖然彼此的目的都是擊敗對方,但他們言辭卻仍然處處得體。郤至對敵國君主不失尊敬,而楚王在危難之際,竟然也不忘去褒揚對手,並派人給他送去禮物。正如錢穆先生所評價說:「當時的國際間,雖則不斷以兵戎相見,而大體上一般趨勢,則均重和平,守信義。

外交上的文雅風流,更足表現出當時一般貴族文化上之修養與了解。即在戰爭中,尤能不失他們重人道、講禮貌、守信讓之素養,而有時則成為一種當時獨有的幽默。」

了解了這些背景,我們就可以了解泓水之戰中宋襄公並非是心血來潮。作為殷朝貴族後代、從小受到嚴格貴族教育的宋襄公,講究貴族風度是他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觀念。在戰爭中,他既要取勝,也要贏得「漂亮」、贏得「合理」、贏得「高貴」。甚至在一定意義上,風度大於勝敗。那些今天看起來迂腐的禮儀其實不僅僅是儀式和禮節,更是一個階級不可更改的文化信念。宋襄公的「愚蠢」,其實是那個時代貴族風度的光彩流露。

其實有很多史書肯定了宋襄公的做法。比如《春秋公羊傳·僖公二十二年》對此事的評價是:「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也。」

認為即使周文王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會比宋襄公做得更好了。司馬遷在《史記》中也說:「襄公之時,修行仁義,欲為盟主……襄公既敗於泓,而君子或以為多,傷中國闕禮義,褒之也,宋襄之有禮讓也。」就是說宋襄公雖然失敗了,但是很多君子認為他值得讚揚,他們感嘆在禮義缺失之時,宋襄公卻依然秉持禮讓精神。

直到宋代蘇軾的《宋襄公論》,才開始以成敗論英雄。蘇軾以反傳統的姿態指出,不論如何,兵敗於楚,就是宋襄公的罪過:「至於敗績,宋公之罪,蓋可見矣。」當然,歷代批判宋襄公的言論以那句「蠢豬式的仁義」名言為登峰造極。後代中國人對宋襄公的唐突,其實證明了貴族傳統在中國大地的斷裂。

多年思想政治課教育的結果是,「貴族」在我們的頭腦中成了一個負面的概念,它意味著鋪張奢侈的生活和抱殘守缺的價值觀。其實,貴族們固然有保守、特權的一面,也有優雅、超越和勇於承擔的一面。

貴族精神的第一條就是勇敢。俄羅斯貴族有為國獻身的光榮傳統,幾乎每個貴族都會把孩子送去當兵,沙皇也經常親征。《戰爭與和平》中,貴族安德烈將要走上戰場,抵抗拿破崙的侵略。他的父親老公爵對他的囑咐是:「記住,安德烈,你要是戰死了,我會痛心的,可是假如我知道你的行為不像是我的兒子,我會感到羞恥!」安德烈最終因在戰場上負傷而死。

這種情景在先秦其實隨處可見。和西方封建社會一樣,中國上古的貴族都是武士,貴族男子都以當兵為職業。「吾國古代之士,皆武士也……有統馭平民之權利,亦有執干戈以衛社稷之義務,故謂之『國士』以示其地位之高。」翻開《左傳》《國語》,我們發現那些貴族個個都能上陣打仗,就連春秋末期的孔夫子,也長於武道,精通射御之術。

春秋時代,整個貴族階級都以執戈披甲為榮,視衝鋒陷陣為樂。秦國在選擇國君時,首要條件就是勇敢:「擇勇猛者立之。」楚康王即位五年而無戰事,認為是自己的莫大失職。在整部的《左傳》中,我們找不到一個因膽怯而臨陣脫逃的人。歷史學家雷海宗認為,一般來說,春秋時的人們大多毫無畏死的心理,他們認為死在戰場上是最好的死法。

貴族精神的第二條是重視榮譽,敢於承擔。畢達哥拉斯說,貴族的生活是榮譽的,而奴隸的生活是牟利的。確實,貴族是一個視榮譽重於生命的階層。他們自認為血統是高貴的,因此做事要光明磊落,不敢以卑賤的行為來玷污自己的血液。

今天中國人往往認為貴族只意味著特權。有好處時先上,有危險時先逃。其實,權力也意味著責任。打個比方,西方航海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在一艘船沉沒時,船長必須最後一個逃生。貴族在上古社會中的作用就如同船長。在享受特權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在關鍵時候必須能挺身而出,為國家和君主獻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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