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葯
01
許小琪愣愣看著自己的已發簡訊，目光獃滯地說，完了，這下完了。
就在她剛才牙痛得想要翻桌時，給通信錄里不少人打了電話，發了簡訊，傾訴牙疼的痛苦。手機里存著都是平日好友的號碼，可等她回過頭來卻在一群回復里，看到了生疏的名字：程顥。
簡訊里只有簡短的幾個字：熬熬就過去了。再看自己發出去的簡訊：怎麼辦啊？好痛苦，誰救救我，老天為什麼要讓人產生痛覺……
程顥是公司新來的同事，那天互留號碼時恰巧用的是私人手機，出於禮貌她將號碼存了，也忘記及時換存工作用手機，沒想到出了這麼大個岔子，而且又不熟，要是他在公司跟人提起這條簡訊，丟臉丟大了。
要是此事就此略過也罷，偏偏項目分工，程顥被安排來做她的搭檔。如果那條誤發的簡訊是孽緣的開始，那後面的交流簡直就是不忍直視。程顥看著是個新時代青年，可與人交談時總給人老僧入定的即視感，講話慢悠悠，道理掛嘴邊，一向心直口快的許小琪哪忍受得了這種搭檔。
「很多痛苦都是暫時的，心裡難受要靠自己調節，如果是身體難受一定要看醫生，不要絕望，要樂觀。」在茶水間，程顥泡了杯龍井，慢悠悠對著泡咖啡的許小琪說道，「咖啡最好少喝，不養身。」
程顥是就著那發錯的簡訊跟她展開養生講座嗎？三十不到的人，從哪修鍊的這身酸腐氣息？許小琪隨意地嗯了一句便打算離開茶水室。
後來許小琪才發現，「養生講座」根本就是小CASE，程顥寫字寫繁體，案頭放著古典文學，總給人感覺是穿越過來的。
許小琪把這事跟林辰說了，讓林辰想辦法幫她調動一下，甚至換崗位都行，她就是不想與程顥共事，林辰戳著許小琪的鼻尖說，你連我都搞定了，還怕一個程顥？
她耷拉下臉來反駁，哪有搞定你？在一起這麼些年，辦公室只能叫你林總，朋友們一個個都結婚了，我還跟你耗著。
許小琪說的是實話，當初林辰還是只是個總監時，就答應她，只要升任分區總經理後就結婚，可現在他這個經理已經當了半年，婚禮還在空中飄著呢。
她催過，但得到的回復都是時機還不成熟。久了，就懶得催了。
02
原本許小琪的設計方案在客戶那裡很受歡迎，但自從與程顥搭檔以後，沒一天順利過，一個擅長簡約的田園設計風，一個偏向於豪華的歐美風，他倆在一塊，簡直是彗星撞地球，沒商量。
把他倆搭檔的初衷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增強客戶滿意度，結果合作的第一個方案就被客戶全盤否定，說是一點都不協調。許小琪眼看著獎金要泡湯了，點頭哈腰得道歉，讓客戶消消氣，他們繼續修改。
一旁的程顥毫無動靜，反倒在許小琪道歉完以後與客戶聊起天來，優哉游哉一個下午過去了。將客戶送走後，他走到許小琪這，將方案抽走：「客戶的喜好都不弄清楚，怎麼量身定製，要是每個設計都按著套路弄，稍微添點花樣，那客戶花那麼多錢不是忒冤枉了嗎？」
一語中的，許小琪的耳根火燒一般熱，的確，她針對不同種類的戶型設定了不同版本的方案，遵循以不變應萬變的道理。在客戶提出要求後，在原來的設計方案稍加更改，又變成新的，這種操作方式幾乎是行規了，程顥不可能不知道。
「那我晚上再修一下。」許小琪雖然不服，但也未爭辯，畢竟對方有理。
「晚上一起修，吃過晚飯會議室商量。」程顥丟下一句就走了，全然不顧許小琪怒火中燒的眼神，明明是平級，怎麼聽都覺得是像命令。
許小琪心情不好的更大原因是，程顥答應客戶明早就將修改方案送過去，那晚上必須要加班，林辰好不容易抽出點時間與她吃飯，這下全泡湯了，她以為林辰也會不高興，誰知他的表情卻是一派輕鬆，說沒事，飯以後再吃，工作重要。
許小琪坐在會議室里吃著泡麵，瀏覽著自己的方案，的確如程顥所說：大同小異，沒有創新。其實前幾年和林辰並肩戰鬥時不是這樣的，那時幹勁十足，什麼都追求更好，林辰當經理以後覺得有了依靠，人也變懶了。
雖然程顥唐僧一般的個性著實讓人厭惡，但也是面清晰的鏡子，將許小琪這些年的懶惰和不思上進一一照了出來。
「不管做事情，還是照顧身體，都不能有一絲馬虎，先把這個吃了吧。」程顥在她面前放了碗餃子。
「那次的簡訊，是我發錯了。別再拿我身體念叨了。」許小琪逮著機會解釋。
「把這碗餃子吃了，我就不提了。」程顥言簡意賅。
其實剛才那碗泡麵太難吃，許小琪只吃了兩口，這會兒肚子的確餓著，拾起筷子就開吃，大概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程顥也沒那麼討厭，全身心投入方案修改中。
03
如果程顥看著不那麼古板，憑他的樣子和能力，絕對是現代女性的理想追求對象之一。他才來公司半年，業績排公司前列，談下了利潤豐厚的大單子，而且，他利用家傳的中醫底子，幫公司里的女性同胞用中醫調理身體。
程顥出於好心問許小琪要不要，只不過得到的回復有點糟糕：江湖術士，你就無證行醫吧，被人抓進監獄我是不會來探望你的。
一日冤家，日日吵架，就算關係變好了，相處的模式還是沒變。
程顥的本職是設計師，副職已然變成了郎中，不少女同志慕名來向程顥看病，不少人問許小琪效果怎麼樣？她只有一個回答，應該毒不死人。
許小琪萬萬想不到，她不過是嘴巴毒了點，沒想到報應很快就來了，例假來了快半個月不見走，整個人虛脫了，那天一起去城郊看房子時，差點就暈倒了，是程顥半拖半拉送到醫院的。
從醫院出來後，程顥忍不住想笑，許小琪的癥狀竟然是由於減肥過度、飲食不規律、作息不正常，再加上工作強度大，導致了經期身體崩潰。
「減肥倒是有個度啊，不能這麼拚命吧？」
「你又不是女人！」許小琪沒好氣地回答。
婦女之友程顥在許小琪這吃了閉門羹，但沒有打消他調養許小琪的念頭。待許小琪將醫院配的葯都吃完以後，程顥揣著一包黑乎乎的東西，帶給許小琪那讓她喝。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熬好的中藥，可以直接喝，針對你身體開的方子。」程顥認真盯著她，強調說，「沒毒。」
許小琪原本是不想喝的，但好幾個女同事都打包票說程顥的中藥方子比外面的醫生還靈，可以試試，眾目睽睽下拒絕別人好意的事許小琪干不出，只能憋著一口氣把中藥給喝了。最要命的是，程顥連續帶了一個月。
04
許小琪好像是被那些黑乎乎的葯把腦袋給喝壞了，因為當她知道林辰跟另一個女同事談戀愛時，居然只是愣著發獃，一不哭，二不鬧，更沒想到去上吊。
以前林辰和她，從沒在公司里你儂我儂，只因他說辦公室戀情不宜曝光，如今換了個可人兒，就處處炫耀，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倆是一對兒。
「咱倆好歹共患難這麼些年，你把我置於何地？剛說完分手，就馬上在同事面前秀恩愛。」下班前，許小琪在辦公室堵住了林辰。
林辰迅疾地將許小琪拉進辦公室，關上門：「攤開來說吧，你也找到新歡了，咱們各不相欠。」
「你說程顥？要拉個墊背的你也找個靠譜的啊，難不成工作搭檔就必須發展戀情？」
許小琪白了他一眼，林辰已經徹底變了，原來那個拼搏奮鬥的老實人已經徹底變成了處處耍滑頭的男人，此時她猛然驚醒，什麼結婚時機不成熟，根本就是借口。
出辦公室時，剛好撞見林辰新晉女友一臉狐疑地往她身上張望，似乎在尋找蛛絲馬跡，許小琪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小心點啊，祝你幸福。
同事們訝異地看著她，那一刻，許小琪有些成就感，她終於讓這段感情見了天日，雖然是在終結的時刻。
許小琪以為難過很快就過去了，沒想到委屈在心裡越釀越多，她比林辰的入職只晚了一年半，做設計也是同心同力，後來晉陞總監名額只有一個，她將大部分的業務都掛在林辰名下。成功晉級總監後，她仍然替他打點一切，直到他升任經理，她才懈怠下來，她所有的青春幾乎都在為他的晉陞奮鬥，他應該會用成功回報她的吧？到頭來，都是被利用的份。
女人吧，有時候太天真，相信愛情里的付出會有回報，從不去計算風險，事到臨頭才反應過來，啊，被騙了。
05
程顥電話打來，說商量方案細節。
「沒空，誰要給白眼狼打工，我要辭職。」許小琪的聲音很大，反正她不打算在公司幹了，潑皮也無所謂。
「失戀誰都會有，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墮落，而是學會振作，工作你還得做，誰跟錢有仇。」除了「養生講座」，程顥還有很多的「心靈雞湯」，隨時開講。
以前聽到這種念叨，早一巴掌拍過去了，此時此刻，倒是有點功用：「你在哪呢？我收拾下出門。」
「來我家吧，我煲的雞湯還有十幾分鐘出爐，挺鮮的。」
雖是租住的屋子，程顥卻布置得如自家般溫馨，客廳里四溢著雞湯的香味。她剛脫掉高跟鞋，程顥就遞上來一雙可愛的女式拖鞋。
「沒想到你一個單身漢，日子過得這麼舒坦？」
「人只有學會自愛，才會被他人愛嘛。」程顥說。
再次被說中。自從認識程顥開始，許小琪那些隱藏的心思和弱點，一點點被挖掘出來，有時候回頭看看自己，滿目瘡痍了還不自知。
程顥用一桌子美食讓深陷失戀痛苦的許小琪得到了些許安慰，方案里細枝末節的探討也讓她稍微忘記了痛苦。那晚，許小琪有了新主意，她不打算辭職，反正做錯的又不是她，她不走，林辰也沒辦法趕她，就要讓那兩個秀恩愛的不自在。
兩個月後，林辰單獨找她，說是上海那邊缺人，調職過去就是副總監級別。「
「我在公司礙著你們了？要趕我走？」
「是我虧欠你，上次辦公室里的都是胡話，你別往心裡去。」林辰表情有些不自然。
遲到兩個月的道歉，許小琪接受，當然也同意了去上海的事，就像程顥說的，誰跟錢有仇。她當初決定留下來就斷定林辰會想方設法給她好處，畢竟作為曾經的戀人，多少知道點秘密，肯定會妥善安排，如若當時憤怒辭職，她就沒了這個機會。
許小琪臨走前，把家裡養的一些植物都托給了程顥。她沒想到，臨走時捨不得的，居然是最愛碎碎念的「唐僧」。
06
她在程顥的屋子裡蹭了好幾頓飯，美其名曰臨別餐，事實是她不想下廚。
「你之前給我吃的中藥效果不錯，看來還真得問你要方子，以後調理。」臨走前，許小琪毫不吝嗇誇獎，徹底承認了程顥婦女之友的頭銜。
「我辭職了，以後去上海親自給你調理。」程顥迅速地在許小琪的臉頰親了一口。等她臉頰發紅回過神來，他又吻了她，「把你調養成大美人兒。」
面對程顥毫無徵兆的舉動，許小琪不知所措，但她的心，卻是滿滿的歡欣。
然而，還有更讓她不知所措的事。程顥進這個公司，甚至要求與她組隊，就是傾慕她在業內展現的設計才華。
同行無數次遇見也只能混個臉熟，只有面對面的交流才可能讓感情有質的提升，那條誤發簡訊不過是這場姻緣的一個契機。
許小琪一直以為是程顥在治癒她的孱弱和情傷，萬萬沒想到，自己早就成為了他的葯。
作者簡介
蘇塵惜，一個寫字滴小奇葩，資深雜誌撰稿人。紙媒時代，從《讀者》到《格言》，從《愛人》到《女報》，從《花火》到《愛格》，近百家雜誌都有影蹤，上刊文字兩百餘萬字。公眾號時代悄然轉身，默默耕耘文字，最大願望是寫盡世間百態，有筆就能生花。公眾號：hisuchenxi
TAG:故事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