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愛情之一代傾城逐浪花
古台不見秋草衰,卻憶吳王全盛時。
千年月照秋草上,吳王在時幾回望。
至今月出君不還,世人空對姑蘇山。
山中精靈安可睹,轍跡人蹤麋鹿聚。
嬋娟西子傾國容,化作寒陵一堆土。
(皎然《姑蘇行》)
古台、秋草、寒陵,千百年來,不變的唯有此吧!皎然深得此中真意,所以瀟洒超脫,不會執著於塵世。可是執著又有何不好?勾踐正因為執著,才取得一代霸主之位;范蠡也正因為執著,而與所愛女子泛舟五湖。
我喜歡這樣的結局,但是不喜歡這樣的過程。這對於西施而言過於殘酷了,如果我是西施,不知能否如她一樣放下。也許這正是西施之所以西施的原因——美麗而堅強。
我本姓施,名夷光,家住苧蘿山下苧蘿村西,所以人們又喚我為「西施」,以浣紗為生。如果沒有遇見他,浣紗、嫁人、生子、終老,就是我的一生吧!可是命中注定讓我遇見他。
我喜歡我的故鄉,山青,水清;我尤其喜歡曖曖的春日裡在溪邊浣洗剛剛織好的輕紗。輕撫溪水,溪水滑過肌膚的感覺,輕柔而細膩。曖曖的沙從指縫鑽出,無比愜意,還有那魚兒,一會兒游到我的腳邊,一會兒游到我的手邊,自由自在。我喜歡這種感覺,我如果知道三年之後,不再享受這樣的自由,此刻,我一定會更加珍惜。可是人生的路哪裡是能夠預見得到的?
「請問小姐,苧蘿村怎麼走?」我嚇了一跳,正和魚兒玩得高興,是何人突然發問,嚇得魚兒都跑了。
我邊抬頭,邊生氣地問道:「你已來到苧蘿村口,卻不自知嗎?」我知道自己的美麗,從那些男人的眼神里,我就看得出。他們總是以這樣或那樣的借口來搭訕,此人應是其一。仔細打量來人,村夫裝束,但顯然,這身打扮與他完全不相襯,瀟洒中帶了些矜持。好奇怪啊,苧蘿村什麼時候,出了這樣一位人物?
「冒昧了,姑娘,我本是越國上大夫范蠡,至於此地,一為踏春,二為查訪民情。驚擾了!」
談吐中透露著不凡。我喜歡他,雖然僅僅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他與那些我認識的和那些上我家求婚的男子都不同,我要嫁給他。
「實在不知是貴人駕到,苧蘿村就在前邊,我帶你去!」
一前一後。我在前,他在後。我很小心,生怕我的言行冒犯了他,他注視著我,我能感覺到。我一定讓他喜歡上我。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在苧蘿村探訪。我總是尋找任何機會去接近他。而他的眼神總能與我的眼神交匯到一處。我希望這樣的遊戲能夠繼續下去。可是離別的日子總是來得特別快。
「西施姑娘,我在這裡已經逗留了太久,馬上就要回去了,臨行之日,想與你一敘!」
「大人請講,我一介女流,何勞大人親來寒舍?」說著,我把他請進屋中。多日在此停留,卻第一次來到這裡,我知道,一定會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第一次於溪邊相見,便以為仙女下凡,深為姑娘姿色所傾倒。幾日下來,更是對姑娘情根深種,無奈士宦之身由不得我,來時從未想到有此奇遇,所以並未有所準備,前日見姑娘所浣碧紗,可否送我一幅。「
一接一送之間,萬般柔情流露。
「此物雖比不上金玉之石,但權當定情之物,三月之後,定來相娶!」
三個月又三個月,三個月又三個月,西施每日都去村口,等待著范蠡。手裡拿著那方碧紗,看了又看。一直看了三年。
莫非他出事了嗎?西施雖未出村,但也聽聞吳越之間的戰火硝煙。難道他出什麼事了嗎?越想越害怕,心口越來越悶,竟然成了西施的心病。每每想到范蠡,心口便會憋悶。家人及認識西施的人,在她的面前,連個「范」字都不敢提!如此三年,如此煎熬,西施不願如此。
「昨天,突然來了幾隻喜鵲,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姑娘快出來看看,不要總在屋裡悶著!」
「屋外的喜鵲叫,又與我何干?」不知從何時起,對外界的一切紛擾,我不再關心,因為,每當我走出門外,他的影子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好像這個村子的每個地方都有他的影子一樣,到處都是他。隨後,就會心口憋悶,彷彿要死去。這種感受我不要再有,唯一的方法就是逃避!
可是也奇怪,好久都沒有聽到喜鵲的叫聲了,為何今日來了這麼多喜鵲?我好奇地走進院子,成雙的喜鵲唧唧喳喳叫個不停。
「我們的西施姑娘都下床了,看來有貴客要到啊!」
我不相信。等待了三年的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竟然在門外!
呆住,無語。花瓣片片飄落。
三年的等待終於有了回報,從此便能與他天涯海角。
可事與願違!
「三年種種,實在對你不住,可是凡事均以國家為重,這是我為人的準則。覆巢之下無完卵,,匹夫有責呀!」冥冥中,覺得不祥。「如今國家有難,我不知如何是好.......」
「國家有難,自然以國事為重,你我之事稍後再做打算可好?」
「姑娘果然深明大義,可我還有一事相求。」
「大人請說,小女子如若能做到,定當效犬馬之勞!」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大人有何難處,為何不說?」
「此事你當然能做到,可是要委屈你了……」
不祥的感覺更深了。然而,還是……
「大人但說無妨!」
「你我相見那日起,我便於情根深種,誓要與你白頭偕老,奈何天不遂人願,傾刻間吳國破我越國,我王被俘,只好用小人之計,吳王才放我王歸國,但是越國大片土地仍在吳王手中,並且對我王警惕之心時刻存在。如今吳王荒淫無度,貪戀女色,於是我王想四處尋覓絕色美女送與吳王,一方面使吳王放鬆警惕,一方面圖謀復國大業!」
不祥加不安,我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我應該讓他到此為止,可是我不能,他是我愛的人,吳國是我的家,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無法不打斷他。
「可是遍尋全國,實在無人能擔此大任。我突然想起你沉魚落雁之貌,足以傾城,便來尋你。此事萬難張口,可我還是覥顏張口了。「
沉默,死寂的沉默......
「姑娘心意,三年前我便已知曉,我又何嘗不是。可是,國在,你我我才能存,而國亡,你我也必將亡,難道你我於陰司同游四海嗎?」
我知道我的眼淚流了出來,因為我無法控制。生得美難道也成為一種過錯,一種手段?!如果這樣,我寧願玉碎!可是看到他,疲憊的眼神,我知道,他為他的君,為他的國已經操勞的夠久了,夠累了,我該幫幫他!
「我答應你......」
人道紅顏薄命,可是紅顏為何薄命?人道妲己禍國,可是妲己一介女流,如何禍國?男子為何總把對現實的無能為力寄托在女人身上,然後讓女人承擔歷史的懲罰。誰又能說得清呢?
吳宮數年,我已無心。我的靈魂於空中飄浮著,望著我,搔首弄姿,博得君王一笑;我的靈魂於空中飄浮著,望著我,為了爭寵,想盡千方百計,相互傾軋;我的靈魂於空中飄浮著,望著我,於吳王的臂膀中思念著他,痛苦的呻吟;我的靈魂笑了,告訴我,一切終將結束。
結束之時,終於到來,疲憊的靈魂終於回到它了的身體。吳王夫差兵敗於越,自刎而亡。
結束了嗎?望著越王勾踐越來越放肆的眼神,我知道,他和夫差一樣。然而我不願再讓自己的靈魂與肉體分離。范蠡也不願!
「我帶你一起走吧!遠離這一切,我不願你再受這樣的痛苦!」
「可是,如今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身的卑污,如何能夠洗刷得掉?難道你不嫌棄嗎?」
「你的前半生,因我之故飽受摧殘,你的後半生我來負責,我發過誓,定不負你。」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那一幅碧紗是你我相思的信物,也是你我遁隱江湖的牽掛。
一直到寫完,我仍然不能理解。愛一個人,就甘願為他而獻出自己嗎?愛一個人,就甘願將她獻給別人嗎?國家之愛與個人之愛真的不能夠合而為一嗎?沒有身處其中,確實無法知曉其中人物之心理與矛盾。能為國家而超越個人之愛的太少。古今中外,政治婚姻不少,但能超越其中、全身而退,少之又少,西施范蠡應屬其一。民國時,日本女子嵯峨浩為政治目的被安排成為溥傑的妻子,個中曲折歷史已然記載很多,但個中冷暖,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曉。


※詩詞中的愛情之「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詩詞中的愛情之我有所思在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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