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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心中的謎

離姑家還有很長一段路,母親叫汽車停了下來。我便默默地隨她步行。保羅和卡爾在後邊遠遠地跟著。

母親懷抱著父親的骨灰,步子沉重而緩慢。

「我們回來了,回到你久別的故鄉。勛,你能感覺到嗎?」母親對著父親的靈魂喃喃自語。她的嘴唇顫抖著,手也在打顫,但她的眼裡卻沒一星半點淚水,悲哀已把它們瀝干。

「我們全伴著你回來了,小露,卡爾,保羅。勛,你生前不是最希望帶一大家子回去團圓嗎?可是你總是忙,一年拖一年……」

哦,爸爸!真沒想到是這樣的團圓。去年冬天,你還拍著卡爾的小手,笑著說:「明年外公去看姑婆,你去不去?」「姑婆是什麼?」卡爾費勁地想,他以為是個什麼好玩的東西,那冥思苦想的樣子逗樂了大家。而你卻沉思著說:「好多好多年沒有回家看一看了,是該回去一趟了……」

現在,你真的回來了,可是……

傷感的淚珠順頰而下。

「不要這樣,小露。」母親回過頭來溫和地說,「你知道姑年紀大了。」

抬起衣袖,我拭去淚痕,我們繼續默默地往前走。初冬暮靄的小徑延向遠方,漫無邊際漫漫而茫茫。我明白了,母親是想陪父親在他曾經熟悉過的地方,最後走一遭。

驀地,我看到了姑在風中飄動的白髮。暮色中的銀絲,柔柔地抖動,卻是那般刺目,那般驚心。

迎著姑,我們慢慢走上前去。

淚痕滿面的姑雙手撫摸著骨灰匣,悲苦不堪。

「勛弟,你終於回來了,二十五年了……」姑泣不成聲。

「大姐……」母親的話哽住了,她低下頭去。

「姑,身體要緊。」我強忍悲哀扶住姑。

「舅媽,先進屋歇著吧!」榮哥聞聲趕緊從屋內走出,他扶著我母親,我攙著姑,大家默默走進裡屋。

淚眼模糊之中,看到姑流著淚,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母親掩面而泣,榮哥深深地埋下了頭。榮哥的妻子梅瑩給我們每人送上一杯熱茶。

「大姐。」過了一會兒,母親低聲說,「請你不要過於哀傷,人死不能復生……勛生前常跟我提起,百年後要和父母葬在一起……」

「他去得太早了,太早了……」姑哭著說。

我忽然記起保羅和卡爾,這兩個該不會迷路吧?

在門口張望,卻看不見他們的影兒。糟了,還得去找他們爺倆,真費事!

剛出門,發現身後多了個「尾巴」,哦,小點點--榮哥可愛的兒子。

「姑姑,弟弟來了嗎?」

「來了,姑姑帶你去找他。」我牽了點點的手,說。

小點點一點兒也不拘束,他問我小弟弟是不是藍眼睛,藍得像天一樣?鼻子很高很挺?皮膚又是什麼顏色的?他叫什麼名字?會不會講中國話?……

十歲的點點提了一大堆孩子氣的問題,把我給逗樂了。我告訴他,弟弟叫卡爾,也叫白岩,會說中國話,也會說外國話。至於他長什麼樣,見了就知道了。

保羅和卡爾正對著路邊的一株小草出神。我很不高興地沖著保羅說:「你可真有情趣!」

他卻搖頭說:「卡佳,我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看一大群人哀哀戚戚的場面。而且,卡爾還很年幼。」

他用疑問的目光看著小點點,而後者也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保羅,他顯然聽不懂保羅說的話。

「我侄子。」我對保羅說,同時又告訴點點保羅是他姑父。

點點叫了保羅一聲,保羅摸了摸了他的頭,笑著說:「這孩子很精靈。」

他們兩個語言不通,我也沒心思給他們當翻譯。

卡爾卻很快活地站起來,對著點點說:「你一定是媽媽說過的中國哥哥。」卡爾的中文吐字相當清晰,點點便很高興地拉著他的手:「白岩,我叫點點,我帶你去玩。」

兩個孩子一溜煙地跑了。

「只有孩子,是最幸福的。他們不知世上有『悲傷』二字。長大真不幸啊!」我感慨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可是,人總是要長大的。」保羅扶住我的肩,很憐惜地說道,「卡佳,你也不必過分傷感了,生離死別,人間常事。你父親生前很操勞,這下他可以永享寧靜了。」

再怎麼說,心中還是很難過。但我很感激保羅,因為他是當仁不讓地陪我們一同回來了。

在姑家住了兩個星期,山村鄉野的秀麗景色在我眼中黯然失色。自上次歸來,又是五年。歲月如梭啊!

沒有心情去晞露園--我和陳晞當年的樂園,也沒有心情去看陳晞和琴。在我思想的迴旋中,除了父親還是父親。

母親說,她要在這兒住一陣,而卡爾,也舍不下他的點點哥哥,死活不肯和我回去。無奈,保羅和我只好先行回法國。

「我很抱歉,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回到家鄉。保羅,這真是一場夢靨。」我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聲說。

「不是夢,是現實。」保羅低聲說,「不過你應該欣慰才是。你父親實現了他的心愿:融入了家鄉的泥土。卡佳,你的家鄉很美。」

飛機在雲朵間穿行,我們再沒有說話。

回到家中,麗妮交給我一個很厚實的信封,那上面的落款是上海譯文出版社。

我好是激動,我想一定是我的《心靈的深淵》出版了。在保羅期待的眼神中我拆開信。

的確是一本書,名字也是《心靈的深淵》。然而譯者不是岑露,而是夏野。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在書的扉頁,夾著編者的一張便條。

條上說,你的譯作也相當好,只可惜遲了一步。現將夏野的譯作寄上,有空希望多來稿。

我的譯稿同時亦被退回。

一年多的辛勞,一年多的汗水和心血,換來的是如此的結局。我心灰意懶地坐在沙發上,心裡很不是滋味。

夏野真是可惡,居然敢搶在我前頭捷足先登!

我翻開手中的書,封二印著譯者的簡介:夏野,1978年9月生於遼寧大連,200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西語系後,一直從事翻譯和寫作,現任《譯林》編輯。他翻譯的長篇小說有《夕照》和《夢幻之旅》,文筆優美,深受讀者好評。

他比我年輕,學習法語的環境也絕沒有我優越。他似乎並未來過法國,並不熟悉法國社會情況。他翻譯此書定是比我艱難得多,那麼他的譯文定是……

以挑剔的眼光看著夏野的譯文,我被夏野的文筆所折服。不得不承認,他的譯文具有與原著同等的魅力,有的地方甚至超越了原著。夏野不僅是個出色的翻譯家,也是個優秀的文學家。他是個很有造詣,很有前程的青年。

我自愧不如。可是我不甘心輸於他。我要把我的譯文與他的譯文作一個詳盡的細緻的深入的分析和比較。我不能就這麼敗下陣來,敗給一個無名的小弟弟!

不知為何,渾身竟充滿了必勝的信心。父親殷殷的眼神在天堂里慈祥而期待地望著我。爸爸,我絕不會讓您失望,因為我是您的女兒!

原以為,您會看到我譯的書,可您卻離去了,帶著永遠的遺憾和期待。那麼,把書帶回故鄉,焚化在您的靈前,於生者於死者都是一種安慰。可這,目前也無法做到。不過,請您相信我,不久的將來,您一定會為我含笑九泉的!

爸爸,請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該如何努力!

細細地推敲著譯文,認真地尋找著差距。是缺乏天才的靈氣嗎?不是。是描寫不夠細膩嗎?好象也不是。那麼是現代漢語文學的功底不夠紮實嗎?怎麼看也不是。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好幾天,我茶飯不思,睡眠不寧,苦思冥想。

保羅在旁邊很不以為然,他說:「卡佳,有很多事並非你努力了就能達到成功。心要平一些,技不如人就甘拜下風吧!」

他的話無非是要泄我的氣,可我竟沒有時間和他爭論,和他生氣,我的思維中只有夏野和他的譯文。

忽然有一種要和夏野談談的衝動,他那麼年輕,又是男性,卻能把一個法國貴族婦女的心理微妙變化描繪得如此形象和動人。我相信,無論是他的生活閱歷還是情感世界,都和女主人公相去甚遠。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心裡升起好多疑團,夏野成了我心中的一個謎。我要解開這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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