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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公子」是花心大少嗎?

寶玉雖然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然而他感到「清爽」的主要是「女兒」,是「貌美」的並且大多是未婚的女兒,在賈寶玉眼中,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是「珍珠」,而那些年長色衰的中老年女性則是「死珠子」、「魚眼睛」。這就難怪有人提出這樣的說法:「寶玉對女性是有限地同情、有私心的關愛……若現實生活中有某一男子提出獻愛心,但最終資助與否要以被資助對象的性別、年齡尤其是要以相貌來決定,年輕貌美、長相可人的女子才被資助,而長相平平者卻被置之一邊、不聞不問,對此種情況,不知讀者諸君作何感想?」而且,他明明對黛玉似乎是情深意重,卻對寶釵湘雲等人也頗為曖昧,見了寶釵雪白的臂膀,居然有如此想法:「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而且「正是恨沒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來,再看看寶釵的形容,只見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比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又呆了,寶釵褪了串子來遞給他,他也忘了接。」從張道士處得了金麒麟,他也不忘送給史湘玉,弄得林妹妹「知道史湘雲在這裡,寶玉又趕來,一定說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著,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佩,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藉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寶玉不僅對小姐們到處留情,還對丫鬟們到處留情:與襲人「初試雲雨情」,對丫鬟們常常動手動腳,甚至因此而害得金釵兒投井自盡。他還和丫鬟們一起洗澡(三十一回),吃丫鬟們嘴上的胭脂(二十四回)……他不僅對丫鬟們到處留情,還對村姑(十五回)留情;不僅對村姑留情,還對尼姑(妙玉)留情;不僅對尼姑留情,還對伶人留情(六十三回)。甚至,他和女人有瓜葛倒也罷了,他還和男人有瓜葛:秦鍾、蔣玉函、香憐、玉愛……學者們在研究古小說中同性戀現象時都免不了把賈寶玉作為研究對象。

也正因為他這種處處留情,儘管他對林妹妹賭咒發誓地說:「心裡的事也難對你說,日後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個人,我也說個誓。」林妹妹還是很不放心地說:「你也不用說誓,我很知道你心裡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

那麼,寶玉是否真的用情不專呢?他是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大少呢?首先,我們要把寶玉的愛情對象確定下來,因為,所謂用情不專只能指對待愛情,對親人,對友人,對人類的用情反倒是多多益善的。寶玉的愛情對象是誰?地球人都知道,當然是林妹妹。那麼,他對很多女孩子都很體貼關愛,是不是他也頗像金庸筆下的段正淳一樣,對很多女孩子都懷有愛情呢?或者說,把《紅樓夢》中「濫情人」的稱號扣在他頭上並不為過呢?

「濫情人」在《紅樓夢》中明確指稱的是薛蟠,對於寶玉,《紅樓夢》給他的名號是「多情」:第三回寶玉出場,書中對他的韻文描述中有這樣的語句:「轉盼多情,語言常笑」;第五回晴雯的判詞中說到「多情公子空牽念」;第七十八回寶玉所擬的《芙蓉誄》中又有言:「紅綃帳里,公子多情」。第七十九回中黛玉雖說因此句「熟濫」而擬改為「茜紗窗下,公子多情」,「公子多情」的說法卻也並沒有改動。可見,《紅樓夢》中明確地把寶玉定位為「多情公子」。

在現代漢語中,「多情」也可指用情不專、見一個愛一個的「花心」。在《紅樓夢》的具體語境中,說到「多情」基本上都是褒義,如第十五回中說到一對殉情的痴情兒女時是用「多情」來描述的,黛玉起初對寶釵甚有成見,總以為寶釵「藏奸」,但後來對寶釵大為改觀,連寶玉都詫異「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黛玉回答寶玉的正是「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當寶釵很體貼地送給黛玉燕窩時,,黛玉感嘆道:「東西事小,難得你多情如此。」此外,馮淵對英蓮、尤二姐對賈璉的「多情」、馮紫英唱詞中、茗煙祝詞中、探春詩句中的「多情」皆是褒義。唯第七十八回中說到燈姑娘的「多情」有明顯的諷刺意味,但那也只是正話反說,並非「多情」一詞本身是貶義。不僅《紅樓夢》,明清小說中的「多情」基本上都是褒義,與「薄情」相對,如《三言》中的《鬧樊樓多情周勝仙》就描寫了一位「鍾情若到深情處,生死風波也無妨」的少女,大家不妨找來一讀。

其實,第五回中,「神仙姐姐」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寶玉的「意淫」從根本上來說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在閨閣中,固可為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寶玉對眾多女孩子的體貼關愛其實是「良友」之情,若說到愛情,寶玉其實只愛黛玉一人,並未移情別戀。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寶玉挨打之後,他曾讓晴雯給黛玉送兩條手帕子,惹得晴雯很有顧慮,說:「這又奇了,他要這半新不舊的兩條手帕子?他又要惱了,說你打趣他。」但是,寶玉卻胸有成竹地堅持:「你放心,他自然知道。」果然,林妹妹接到手帕以後,起初也頗為納悶,然而「著實細心搜求,思忖一時,方大悟過來……這裡林黛玉體貼出手帕子的意思來,不覺神魂馳盪:寶玉這番苦心,能領會我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這番苦意,不知將來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兩塊舊帕子來,若不是領我深意,單看了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傳遞與我,又可懼,我自己每每好哭,想來也無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時五內沸然炙起。」接著就揮筆在手帕子上連題了三首絕句。

這裡有一個問題:寶玉送黛玉兩條舊手帕究竟有何「苦心」,他又領會了黛玉怎樣的「苦意」呢?

黛玉深知外傳野史中的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當然也知寶玉送手帕子是表情達意的一種重要方式。那麼,送手帕有何深意呢?明末以來曾廣泛流傳這樣一首情歌:「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送手帕給情人至少有兩層含義:一是表達情思,「橫也絲來豎也絲」的「絲」與情思的「思」諧音。另外一層含義就是手帕要送給什麼人?要送給「心知」,送給知己之人。可以說,這首情歌宣揚的愛情是知心之愛、知己之愛。

能夠稱得上寶玉知心之愛、知己之愛的只有黛玉一人。所以第三十二回中才會有那麼多的筆墨描寫黛玉的心理活動:「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於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嘆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致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間,不禁滾下淚來。」而當寶玉送給黛玉兩方舊手帕時,局外人如晴雯莫名其妙,「一路盤算,不解何意」,而寶玉卻深知「你放心,他自然知道」,而黛玉果然能夠大悟並深受感動,兩人確實有著知己間才有的默契與感應。

但是,寶玉又為什麼要送給黛玉舊手帕呢?這就要說到黛玉的「苦意」。

黛玉並非不懂人情世故。第三回見寶玉之前,當賈母問她念了何書時,黛玉道:「只剛念了《四書》。」黛玉又問姊妹們讀何書。賈母道:「讀的是什麼書,不過是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當寶玉與她相會後問:「妹妹可曾讀書?」時,黛玉的回答是:「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這種對答的變化可以看出黛玉真是把「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的人情世故做到了細緻入微。但是後來,她為什麼對賈府中的姨娘僕從們似乎頗為尖刻呢?例如,對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第七回)對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冷笑道:「我為什麼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的也未可定。」而且還「先忙的說:『別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你,只說姨媽留著呢。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面悄推寶玉,使他賭氣,一面悄悄的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第八回)連趙姨娘和小丫頭們都這樣拿她與寶釵比較:「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門兒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那裡還肯送我們東西?」(第六十七回)「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釵去頑。」(第四回)

為什麼黛玉對人情世故會有這樣的前後反差?一個較合情理的推論便是她與寶玉的相愛促成了她的這種變化。她與寶玉相愛,但其身世之感以及寶玉的秉性與言行讓她對這樣的愛情非常缺少安全感。第三十二回中,寶玉「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一番話讓她「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著他。」正如寶玉所說,她「不放心」,不放心「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致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不放心寶玉「亦有麒麟,便恐藉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尤其不放心寶玉「心裡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為了安慰黛玉的不放心,寶玉曾以「親不間疏,先不僭後」安慰黛玉,提到:「你先來,咱們兩個一桌吃,一床睡,長的這麼大了,他是才來的,豈有個為他疏你的?」這是以決不會喜新厭舊來讓黛玉放心。以舊手帕送給黛玉也正是舊事重提,暗示他對黛玉這個「舊人」的情思。另外,兩人在清虛觀打醮那次大吵了一場之後,有了相當深入的一次情感交流,當時「寶玉心裡原有無限的心事,又兼說錯了話,正自後悔,又見黛玉戳他一下,要說又說不出來,自嘆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覺滾下淚來。要用帕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帶來,便用衫袖去檫。林黛玉雖然哭著,卻一眼看見了,見他穿著簇新藕合紗衫,竟去拭淚,便一面自己拭著淚,一面回身將枕邊搭的一方綃帕子拿起來,向寶玉懷裡一摔,一語不發,仍掩面自泣。」那箇舊手帕曾經沾過兩個人共同流過的眼淚,也是兩人那次心心相印的見證。從那次爭吵之後,寶黛兩人再沒有發生過口角。當然,黛玉摔給寶玉的那箇舊手帕也就具有了只有兩個人才心知肚明的特別意義,寶玉這次再把自己的一塊舊手帕和珍藏的黛玉的那塊手帕一起送來,送來的就不僅僅是「情思」,是知己之愛,還是那句「你放心」的深切安慰,是只屬於兩個人的情感記憶與深度溝通後的共鳴與默契。

論述到這裡,大家其實可以看到,寶玉的「多情」在愛情中是指深情與傾情,並無用情不專之義。

大家還可以看到,寶玉的「多情」在他與眾多女子的友情中是指體貼關愛的無私之情而非佔有玩弄的功利之情。無庸諱言,寶玉確實與很多女孩子有過非常親密的接觸,他也確實被異性的魅力所吸引而有過失態。這其實可以從兩個方面去理解。他畢竟是一個處於青春期的正常男性,有著青春期的衝動無可厚非。何況,儘管面對異性的魅力有衝動,他還是「發乎情,止乎禮義」的——雖然「這個膀子若長在林姑娘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長在他身上,正是恨我沒福」,但寶玉確實很自律地沒有做出非禮的舉動。

另一方面,正如賈母所言,寶玉對女孩子們的親密舉動並非是因為「知道男女的事了」(七十八回)而去親近她們,她去親近女孩子更多的是體貼關愛她們:當他和黛玉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時,他想到的是「酸疼事小,睡出來的病大,我替你解悶兒,混過困去就好了」(第十九回);當他看到湘雲雪白的臂膀露在被外,他想到的是「睡覺還是不老實!回來風吹了,又嚷肩膀疼了」(第二十一回),然後非常體貼地輕輕替湘雲蓋上被子;當他把晴雯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第八回)、把晴雯拉進自己的被窩時(第五十一回),他是怕晴雯凍著而幫她「渥著」;當他看到芳官因醉酒與自己同榻而羞窘時,他用一句玩笑話為芳官解圍(第六十三回)……

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寶玉不僅對眾多女子能夠體貼關愛,他還視物如視人,對有生命而無情感的花鳥游魚以及無情感亦無生命的畫上美人都能夠體貼關愛:第十九回中寫寶玉「寶玉見一個人沒有,因想「這裡素日有個小書房,內曾掛著一軸美人,極畫的得神。今日這般熱鬧,想那裡自然無人,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須得我去望慰他一回」;第二十二回中寫寶玉「只見一陣風過,把樹頭上桃花吹下一大半來,落的滿身滿書滿地皆是。寶玉要抖將下來,恐怕腳步踐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來至池邊,抖在池內」;第三十六回中寫寶玉「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第五十八回中寫寶玉「因想道: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倒『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只管對杏流淚嘆息。正悲嘆時,忽有一個雀兒飛來,落於枝上亂啼。寶玉又發了獃性,心下想道: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開時他曾來過,今見無花空有子葉,故也亂啼。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恨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但不知明年再發時,這個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裡來與杏花一會了?」……脂批註意到了寶玉的這一特點,聲稱寶玉在「情榜」中的稱號是「情不情」。所謂「情不情」,就是「凡世間之無知無識,彼俱有一痴情去體貼。」連「世間之無知無識」都能夠體貼關愛,這是中國智慧中庄子式的「多情」。

莊子的高傲脫俗與憤世嫉俗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淡定得近乎冷漠,批判得冷酷無情,超脫得不近人情,何況他還在《德充符》中大談「無情」,言之鑿鑿地說聖人「有人之形,無人之情。」可是,聞一多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莊子是開闢以來最古怪最偉大的一個情種」,清代學者胡文英亦曾云:「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腸熱,故悲慨萬端。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住;雖未能忘情,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他們都看到了莊子多情的一面。

莊子多情,表現在他連屎溺都不會嫌棄,認為其中有「道」(《知北游》)。

莊子多情,表現在他連豬都能去尊重,「食豖如食人」(《應帝王》)。

莊子多情,表現在他認為「仁」不僅是「愛人」,還要包括「利物」(《天地》)。

莊子多情,表現在他對萬物種種的體貼關愛:「與物為春」(《德充符》)「與物有宜」(《大宗師》)「兼懷萬物」「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田子方》)「處物不傷物」(《知北游》)「與物委蛇,而同其波」(《庚桑楚》)「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山木》)「其於物也,與之為娛矣」(《則陽》)「育萬物,和天下」(《天下》)……

莊子能夠對萬物有包容尊重與愛利的「多情」並不是一種簡單的感性,而是有著深刻睿智的哲學基礎。馮友蘭先生曾經將人的精神境界劃分為四個層次: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與天地境界。自然境界按照本能與習俗行事,功利境界按照功利目的行事,二者皆以小我為立場,價值視域相當有限;道德境界突破了一己之私的狹隘,以集體利益為立場,當然這個集體亦有大小的區別:可以是家、組織、集團、國家、民族,也可以是全人類。著眼於全人類的視域當然非常宏大,但道德境界還不是最高境界,因為它至少還有著人類中心的局限。最高境界是天地境界,用馮友蘭先生的話來說,天地境界以「宇宙利益」為立場,這是最大最全、已然進入無限視域的立場,已經沒了任何的局限。

《呂氏春秋》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荊人有遺弓者,而不肯索,曰:「荊人遺之,荊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聞之曰:「去其『荊』而可矣。」老聃聞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則至公矣。

在這個故事中,「荊人遺之,荊人得之」以楚人為立場,「人遺之,人得之」以全人類為立場,而老子「得之,失之」的說法不正是以「宇宙利益」為立場嗎?楚人失弓不以為失已經表現出超越功利立場的寬廣胸懷,孔子著眼於全人類是一種更為闊大的境界,而老子以「宇宙利益」為立場則表現出最為「大觀」的視域。

莊子的「多情」影響影響到了魏晉風度,如《世說新語·任誕》中講了這樣一個有趣的故事:

諸阮皆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閑共集,不復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圍坐,相向大酌。時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便共飲之。

《莊子》中是「食豕如食人」,阮咸則可謂是「飲豕如飲人」了。那麼寶玉呢?他的「視物如視人」不也正是莊子式的「多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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