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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地,依然生出對土地的眷戀和膜拜

刨 地

吳超君

我們檢察院是十年前從縣城中心遷到縣城東開發區的。新址地面大,除了辦公樓和附屬樓外,樓東多了塊空地,十來畝,有生鐵籬笆花牆隔開,幾年來一直荒蕪著,長滿野草、蘆葦和雜樹。物業的幾個人就在上面開墾出幾小片種些蔬菜,雖然很是辛苦,但也充滿勞動和收穫的快樂。我很是羨慕,於是就約檢察院的老劉也想開墾些,不只為也不只是想得到些蔬菜,更多是為了工作之餘有些有意義的消遣,為了腦體勞動的結合。

為此,利用星期天,我備了刨地用的鐵杴和抓鉤,還預備了一張除草和蘆葦用的寬鏟。工具備齊後,利用清早上班前鍛煉身體的時間,開始了我們的「刨地事業」。

這塊地實在難刨。我們先用寬剷除去地表齊人腰高的野草、蘆葦和雜樹,可是除了不幾下,寬鏟的鏟忍就出現了幾處豁口,原來地表上面布滿石塊,是石塊把鏟忍碰出了豁口。兩個早晨,我們花了四個小時,才勉強清出了幾十平方的凈地,期間我們早已累得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一邊勞動一邊感嘆已過五十的人干農活的確是大不如從前了。坐在地表清除乾淨的地塊上,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吸上一口煙,放鬆的心情很有些愜意,出過汗的身體也感覺舒坦。

清除地表後,我們開始刨地。先是用抓鉤刨,這樣雖然快些,但是刨得太淺,且沒幾下抓鉤就碰到下面的石塊,抓鉤的鉤尖就被鈍彎,於是找來磚頭把抓鉤的鉤尖砸直,再刨再彎再砸,狠是費工夫。於是,就改用鐵杴挖,這樣雖然慢些,畢竟深度達到了要求。可這塊地滿是建築垃圾,一杴下面有一層磚頭石塊,邊刨邊清理,一早上才刨了出仨倆個平方。經過斷斷續續一月有餘的勞動,我們終於整理出幾畦約半分地的菜園。

土地是金貴的,從得到的這小塊土地的不容易,可以體會到土地的價值,有了土地,人類才可以肆無忌憚的繁衍。我們的祖先就是從刨地開始有了勞動有了稼穡才進化為人類,才有了如今的社會和國家。走進歷史的長河,可以看到人類的大大小小的戰爭無不是為爭奪土地而引起,就連鄰里之間的吵架也多是因地邊地界的爭奪而發生。刨地是種植的前奏,一切莊稼的生長無不從刨地開始……

我想起小時跟著父親在自留田裡刨地的情景。

我家的自留田在高寨村的村北邊,靠近村北的人家,約四分半地,是粘淤質土地。每年輪番種些小麥和大豆,每年的初夏麥收後和深秋寒露前要刨兩次地。粘淤質土地不好刨,得抓住時令趁著地利,天旱時地幹得像整塊大石頭,刨不動。天下雨時地濕地泄,一腳一個深腳坑,粘鞋不能進地。所以,一旦天氣好地不幹不濕就要抓緊時間刨地,稍一鬆懈就會誤了工期。「人誤地一晌,地誤人一年」,就是說的這個道理。

莊稼收割後,大地一片裸露,我們把積攢的經過發酵的豬羊糞運到地里,撒均攤勻,刨地就開始了。白天刨地就經常翻出地下的小蟲。有蚯蚓、蟑螂、螻蛄,這些雞們都喜歡吃。還有雞最喜歡吃的白白胖胖的「蚩螻」,還有像鋼筆帽似的蛾蛹。雞們不能見到誰家刨地,一有刨地的周圍的相鄰的雞們就圍上來,一邊用爪子在新翻的地塊上撿糧食刨蟲子,一邊瞅著等著刨地人的賞賜。一旦扔只蟲子過去,雞們就瘋搶起來,搶到蟲子的雞叼著蟲子狂奔,沒有搶到蟲子的雞一窩蜂似的圍著它追逐,有時還引起兩隻公雞的格鬥。

白天大人多是在生產隊上工,學生去學校上學,很少有時間去刨自留田,我們常常利用晚上刨地。有月光的晚上,涼風習習,正是刨地的好時機。父親借來幾把鐵杴,讓我們哥幾個跟著去刨地。父親把地分成大小不等的幾個方框,按照我們大小能力每人一個方框。我們比著看誰先刨完,誰刨得又深又平。月光像個大銅盤懸掛在天際,風吹著雲朵在月光中穿行,我們一邊刨地,一邊聽著父親講的故事,有時也唱著剛學會的革命歌曲,勞動變得不再是負擔,成為一種有趣的集體遊戲。先完成任務的在得到父親誇獎後心甘情願地幫助落後者,最後一同回家,雖然很是勞累,但全家人共同勞動比學趕超互相幫助的場景,對我們以後的人生受益匪淺影響巨大,至今記憶深刻終生難忘。

有一年,父親決定在自留地種山藥牛膝,山藥是食材,牛膝是中藥材,都是在地下結塊,需要深翻土地。那年,父親把那塊自留地刨了兩杴深,把上面的一掀熟土翻下去,把下面的一掀生土翻上來。整個冬天,在信用社上班的父親一回到家就在那塊四分半的自留田裡刨地,為的是來年春天種上山藥和牛膝,得到希望的收成。那時,我們村還沒有種山藥牛膝的,鄰居們對父親的種植感到既新鮮又好奇,經常圍著父親問這問那,有的為父親搭這麼多功夫深翻地不解,有的為父親耽誤了種冬麥惋惜,可父親的堅持和決絕,依然對這種種植的改變充滿信心和滿懷希望。可惜的是那年大旱,再加上粘淤土地板結,不宜種在地下結塊的植物,山藥牛膝收成都不好,只長得約有筷子粗長,牛膝晒乾賣給中藥店只賣了十幾塊錢,山藥也只收了些上面結的山藥豆子。雖然父親的土地種植改革以失敗而收場,但是,我們經常吃上了又面又香的煮熟了的山藥豆子。

這次土地種植改革失敗後,父親很是恢心,不再堅持自留地上試驗,恢復了「豆茬麥,麥茬豆」的傳統的種植方法。種植改革失敗的父親在自留田靠路的一邊,栽上了一排梧桐樹,大約有十二棵之多。我記得栽樹那天,父親用腳丈量了自留田的長度,按照買來的村苗數算出樹與樹之間的距離,父親開始刨樹坑。樹坑刨得很大,父親先放上豬羊糞,再用上面的腐土摻勻,再放上樹棵子,讓我扶正樹棵,父親開始回填土,先回填表面的熟土,最後再回填下面挖出的新土,澆過一桶水後,再用土把樹根部培成土堆。多年以後,那排梧桐樹賣了錢換回哥哥們娶媳婦蓋屋用的青磚。

我又想起了生產隊菜園子刨地的情景。

我們七隊的菜園子在村子的中心,高寨街的北邊,有三畝多地。用玉米秸、棉材、樹枝、高粱秸圍成了個園子。菜園子的東北角,是一口水井,水井上安裝了抽水用的水車,每當澆菜的時候,從社屋裡牽出頭驢,給驢朦上眼,讓它拉著水車圍著水井轉圈,經過齒輪傳動,水就從伸到水井裡的鐵筒子里被鐵鏈子拉出來,拉出來的水沿著事先修好的小水渠,流淌到要澆的菜畦里,澆好一畦堵上豁口,再在另一畦頭挖出豁口。以次類推,一晌就可澆好整個菜園要澆的菜。

二老龐是我們隊看菜園子的。六十多歲了身體強健,說是年輕時練過大紅拳,三五個人整不了他,可我從沒有見過他打拳。問他孫子龐大羔:你爺爺不是會打拳嗎?怎麼沒見他打過拳?龐大羔說:真人不露相,別說是你,連我也不給看,都是晚上我們睡了他才去北高頭上練功。二老龐住在菜園子北邊的一間小屋裡,雖然離家不到三百米,但不常回家。飯菜都是家人送,我經常跟著龐大羔給他爺爺送飯。每次看著二老龐吃飯等著拿回碗時,他都邊吃邊給我們講故事。講的最多的是《三俠五義》。二老龐不僅會種菜,還會給人捋胳膊捋腿,常常替人舒筋活血化淤。因此,七隊的菜園子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除了我們這些愛聽《三俠五義》的孩子們外,還有跌倒摔傷捋胳膊捋腿的大人。

二老龐捋胳膊捋腿和他兒子龐斜眼不一樣。他先和來者拉家常,問人家住啥庄?幾口人?哪裡不舒服?要是熟人就問怎麼弄傷的?然後悄悄地摸上傷著的部位,也用拇指沾一沾唾液,用食指捻一捻,對準傷者部位,不知不覺中猛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傷者的疼痛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二老龐告訴對方:好了。講究的丟下包香煙,沒煙的喊聲:麻煩大爺了。

「十畝田,一畝園」是說種菜辛苦,種菜的勞動量是種糧的十倍。菜園子的地,從不用牛馬拉犁子犁,全是靠人工刨。地多了生產隊派勞力幫著刨,地少了二老龐一個人干。刨菜園子的地很講究,不能亂挖硬刨,要畦是畦,埂是埂,渠是渠。我們喜歡去菜園子看二老龐刨地,一來想聽《三俠五義》,二來在家拿個窩窩去,可以在菜園子偷摘個辣椒就著吃。二老龐也許是沒看見,也許是看到了裝著沒看見,反正,只要我們去他都很高興,現在想來大概是幹活有人陪著不累的緣故吧。

剛刨過地的菜園子也怕雞飛過來找食。雞不僅找剛翻出的蟲子,也會去啄食生長著的蔬菜。二老龐就在剛翻的菜地上綁個稻草人,並給稻草人戴上斗笠,穿上鮮艷衣服,手上綁上小紅旗。風一吹,稻草人翩翩起舞,這樣,雞們就不敢飛越圍籬來啄食蔬菜了。

後來,包產到戶,沒有了生產隊的集體資產,也就沒有了生產隊的集體菜園子了。再說,七隊的菜園子在村中央,也被分給娶媳婦的人家蓋房子了。

現在,刨地不再是為了生計,而是種花種菜的一種消遣和養性。但當我刨地時,依然感覺到兒時刨地時的那份心情,依然生出對土地的眷戀和膜拜,也依然感覺到全身有使不完的力量。

2017.12.16

吳超君

作者,吳超君,江蘇省豐縣檢察院檢察官。業餘愛好寫作。

主 編:嚴 煒

編 審:楊仕民

文字編輯:周 麗

音樂編輯:漁 夫

外 聯:王全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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