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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安:我為什麼要翻譯阿左林

南都訊 記者朱蓉婷 西班牙著名散文家、小說家阿左林的小品集《著名的衰落》,近日由花城出版社出版。該書選譯了阿左林四部重要小品集,按原作出版年份順序排列,分為四輯,即《城鎮》、《西班牙》、《卡斯蒂利亞》和《西班牙的一小時》的全譯,另附阿左林訪談錄一篇。

對於阿左林小品文,國內幾十年來有過零星譯本,多由法文、英文轉譯。這本小品集由著名翻譯家林一安直接從西班牙文譯出,是目前最完整的譯本。

文壇大家都青睞阿左林

上世紀三十年代以來,阿左林小品深受中國文學界的喜愛。除周作人、唐弢外,師陀、傅雷、卞之琳、馮至、沈從文、林徽因、李健吾、戴望舒、何其芳、李廣田、金克木、汪曾祺等大批作家對阿左林亦推崇備至。

阿左林也許算不上偉大作家,卻是一個有著獨特的美學追求、個性突出的作家。其小品文尤為出色,最大的特點是喜歡懷舊,富於情調,充滿詩意。中國現代小品文大家周作人稱阿左林小品「的確好而且特別」,不禁為之傾倒,說:「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寫這樣的文章呢!」文學史家唐弢評說是:「阿左林文筆清新,疏淡中略帶憂鬱,如雲林山水,落筆不多,卻是耐人尋味。」

林一安因阿左林愛上西班牙語

談起拉美文學在中國的傳播和閱讀史,林一安是繞不開的名字,他對拉美文學在中國的傳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1982年他在《世界文學》任職期間,率先發表了由黃錦炎等翻譯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由他翻譯的談話錄《番石榴飄香》影響了當時的一大批中國作家,並首譯了「魔幻現實主義」這個詞。現年82歲的他,還奮鬥在國外文學翻譯工作的前線。

從事拉美文學研究數十年的林一安,始終沒有放下那個真正把他引向文學這條路的人。那個人就是阿左林。1955年夏天,從小喜歡理科、喜歡造船業的林一安,陰差陽錯被送去北京外國語學院學西班牙語,事與願違,糾結何似,「心中老大的不高興」,硬著頭皮,賭著氣學習西班牙語。一次無意間,在學校圖書館裡找到了一本西班牙文原文的Los pueblos(《城鎮》),裡面大都是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清新可讀,一看,作者是阿左林。原本興味索然的他,居然受了阿左林的吸引,大著膽子開始啃讀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學作品了。

林一安說,正是阿左林帶他進入了文學閱讀殿堂,「他的文字特別清爽、簡練,一讀就喜歡上,進而也喜歡上了西班牙語。是他改變了我,讓我確定自己要從事西班牙語文學工作。」

上世紀下半葉的「拉美文學大爆炸」影響波及中國文壇,魔幻現實主義曾給中國作家帶來極大的新奇和震撼。而如今,也有越來越多的拉美文學作品被譯介到國內,甚至誕生了不少暢銷書,比如波拉尼奧的《2666》、科塔薩爾《南方高速》等等。據林一安多年的研究和觀察,他認為,當下西班牙語文學裡,拉丁美洲文學還是遠遠超過了西班牙文學,並且,對中國作家影響比較大的還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巴爾加斯·略薩、富恩特斯這些人。

「為什麼呢,我想大概是我們和拉丁美洲比較接近,無論是在受到殖民主義的壓迫,還是文化上要表達的內容都非常接近,很容易受影響。」當然,這跟當代拉丁美洲作家的創作實力分不開,「他們確實在技術層面上水準非常高,令我們的作家感到耳目一新。」

訪談

南都:戴望舒1930年就把阿左林的作品介紹到中國。你如何評價他翻譯的阿左林散文集《西萬提斯的未婚妻》?你的翻譯與原來的譯本相比各有何特色?

林一安:他譯文中文不錯,但是錯誤太多。比如阿左林有一篇叫《賣奶油糖的小販》,戴先生可能西班牙文掌握得不夠,把「奶油糖」翻譯成「大餅饅頭」,你說西班牙有大餅饅頭嗎?和直接從原文翻譯相比,從別的語言轉譯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在辭彙掌握上很有限。但是戴先生中文好,他把阿左林的神韻把握得很好。在當年語言環境和條件下,能做到這樣,是我們後輩應該向他學習的。在翻譯這個領域,我們後來者要做的,就是匡正訛誤,把比較接近原作的譯作推薦給中國讀者。

南都:徐霞村指出,「阿左林在最近西班牙文學史上的最大貢獻就是他的文體」。戴望舒則認為,阿左林為新世紀的西班牙開浚了一條新的河流。在你看來,阿左林對西班牙語文學的貢獻如何體現?

林一安:對於阿左林的評價,在西班牙語文學裡,有兩派不同的意見。博爾赫斯作為當代公認的文學巨擘,我曾經翻譯過他的《七席談》,他對阿左林是比較挑剔的,並不以為然。博爾赫斯是很尖刻的,洛爾迦被博爾赫斯說成是很蹩腳的詩人,甚至他還說,洛爾迦幸虧給槍斃了,不然他還會寫出更糟糕的詩。聽起來挺過分的,是吧,對阿左林他也是這樣。但是另外一個作家,巴爾加斯·略薩(一般中國讀者就簡稱他為略薩,我認為這是不正確的)對阿左林評價就特別高,他認為阿左林這幫1898派作家確實是改變了西班牙語的文風,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令人驚嘆佩服的地方,但在平淡中就能感受到文字的精妙。阿左林和當下比較流行的大作家、喜歡玩弄文字遊戲的人不一樣,他讓你認識到一個事物和一個人物的本真,人本來就是這樣,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沒有那麼華麗偉岸。所以我覺得阿左林現在仍然可以在中國讀者中有一定地位。

南都:我們知道,阿左林是西班牙「1898年一代」的主要代表作家之一,在從傳統向現代文明轉型的進程中,彼時西班牙受到的劇烈震蕩與1840年鴉片戰爭之後中國情形極為相似,也有人將「1898派」與「五四」以後的知識分子作比較,對此你有何看法?

林一安:對,非常相似,某種程度上是合拍的。「五四」的文人作家也特別喜歡阿左林,認為他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話,傅雷、汪曾祺、周作人等等都喜歡他。雖然他也沒寫什麼特別的東西,都講一些小事情,一個老太太、一個修陽傘的、一個賣奶油糖的。為什麼現在我還有興趣翻譯阿左林呢,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寫的特別簡單、微小,儘管他寫他的祖國有種種落後和衰敗,但從字裡行間也可以感到對祖國的熱愛,得到了許多中國現代作家的強烈共鳴與認同。

當下的中國不論是文壇還是閱讀,都比較浮躁,靜不下心來,喜歡看大的、熱鬧的。阿左林的東西你要慢慢地、靜靜地體味。這些小故事很平淡,甚至不去瞥它一眼也可以,但讀著又對它放不下。有時候我也會禁不住心裡酸酸的,在他的作品裡,愛國並不是高昂地叫口號,他喜歡祖國的點點滴滴、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他對小人物,對一個工匠都充滿同情,這算是給我的一個啟發吧,這是我的個人體會。

南都: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學習西班牙語的人並不多,能跟我們分享一下你當年學習西班牙語的經歷嗎?

林一安:教我的外教是一個西班牙人,在上世紀50年代怎麼來中國的呢?原來,在西班牙內戰時期,由於他的父輩是共和國派,反對佛朗哥而流亡到蘇聯,他是我們從蘇聯請來的西班牙語老師。那時候我們沒字典,只有一個清朝外交官編的辭彙表,詞典沒有、語法書沒有,什麼也沒有,愣著跟一個老師學,條件確實不好,但老師們都很敬業。

南都:你對年青一代的拉美文學譯者有什麼寄望嗎?

林一安:現在還有很多重要作家沒有被介紹過來,老一代譯者太老了,像我已經八十二了,最近還走了好幾位老翻譯家,新一代又還沒完全達到水準,比如錯誤太多,根本沒看懂原文就上來。這樣說得罪人,但我們應該對讀者負責。現在社會很浮躁,譯者也是這樣,不是翻譯得對不對的問題,在21世紀今天就不該犯這樣的錯誤,戴望舒那個時候可以允許犯錯,因為各方面條件有限,現在我們條件這麼好,有些錯誤就不應該犯。

在1982年第六期《世界文學》率先發表的《百年孤獨》,由上海的三位教授黃錦炎、沈國正、陳泉翻譯,我認為譯文質量是不錯的,並不比當下流行的譯本差。現在加入版權公約後,市面上只能見到一種譯本,我當面和這位譯者說過,你翻譯的並不比原來的好。

這話得罪人,一般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但也沒辦法,我們現在文學批評界也不是很健康。實際上,「後來居上」才是正常的情況。現在是進入一個青黃不接的狀態,按照正常的情況,年輕譯者在學校里學了整整幾年的外語,又沒遇上什麼運動,應該要翻譯得比我們好才對,我們不怕他們到我們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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