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彷彿因我不愛你開始
part 1
小時候，大概六歲以前，我成長在大院里，同齡人里大多數是男孩，所以我的童年充斥著各種玩具槍，變形金剛，悠悠球，滑板。所有的活動都和速度、競爭、熱血有關，和小夥伴有個磕著碰著，忍痛送一版對方眼饞的動漫卡牌就沒事了。不太明白為什麼院里那群喜歡洋娃娃並且穿的跟洋娃娃一樣的女孩子，總能一哭就是一場球賽的時間，並且總是有人落單，輪著被孤立。
搬家以後我開始上小學，在那個和男生同桌就得畫三八線的年代，我開始學習如何跟女生相處。比如一起去廁所，一起分享零食，一起說小秘密，甚至是因為嫉妒去孤立某個女生。
很長一段時間我做的一切事情屬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於是我吊著好奇心，開始觀察這種喜怒無常的同類。
第一次看見成年女性痛哭流涕，是一個我寫完作業後自由活動的冬夜。
我媽當時被單位安排到鄰市開會一段時間，據我媽本人回憶，那段時間太長了，每天都很想念我，並且在我爸同事給她告黑狀說我爸沒有好好照顧我之後，覺得時間尤其漫長，雖然不耽誤她在這段難熬的日子裡結交了一些年輕的同行。
看吧，這種複雜的感情我是很難理解的，只記得那段時間老爸帶我吃了很多泡麵和炸雞，還買了一個滑板車，我天天繞著家附近遛個半小時一小時的也沒人管我，巴不得我媽遲點歸家。
好吧，說回那個冬夜，我媽一個年輕朋友喪著臉來我們家，在客廳打了一通電話，我因為有些凝重的氣氛不敢開口申請電視換個頻道，也不敢明目張胆望過去，只好豎著耳朵聽一些聽不懂意思的話。電話掛機後，那阿姨趴桌子上埋頭痛哭，我媽走過去拍拍肩膀。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男人是會讓女人流淚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媽沒有讓她朋友睡客房，給安排到我房間來了，說我可以做一個無言的陪伴。我很生氣，這樣我就不能在她下樓後偷偷看我的《老夫子》了。平時一個人一層樓習慣了，多個人妨礙我撒野，還莫名背負了陪伴的責任，感覺不太好。
所以我又意識到，原來女人是需要陪伴的動物。
後來我那套《老夫子》看完了，也開始看一些課外讀物，當時比較喜歡滄月、蔡駿的一些作品，但混跡在女生堆里不免能接觸到言情小說，諸如《那小子真帥》、《惡魔之吻》、《龍日一，你死定了》此類。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有這麼多的內心活動。嬌嗔痴、愛恨怨、舍離苦。
part 2
這幾天室友好像失戀了。好像的意思不是因為不了解她，而是那種低迷的狀態對我來說很陌生，看起來就像是落榜的進士，只差臨門一腳便可魚躍龍門成為天子門生，不滿意自己的分數然後捧著手機對答案。
怎麼會這樣呢？我的答案用心寫的，檢查過的，怎麼會錯呢，怎麼會不及格呢。
電話沒人接就能失魂落魄一下午，在糾結要不要繼續打下去，我想安慰她：萬一出車禍了呢，打擾病人住院不厚道。
怕她打我，就沒說出口。於是賴在沙發上和朋友聊天，問醋王和小馬：第一次失戀是什麼感覺？
醋王被難倒了，怎樣才算失戀？
-第一次感到難過，沮喪。
-哈哈哈，那我知道了。我小學的時候，喜歡一個小哥哥，初中部的校草呢，高高帥帥還很會打籃球，後來我們分手了我還纏著他好幾年那種，是真的難過。你知道我們分手的原因么？她姐姐說我配不上他。
-哈哈哈，配不上他？你是某次數學考試沒有得一百分嗎。
-總之可難過了，他有場籃球告別賽，應該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我都快上公車了，突然覺得身上的衣服不好看，跑回家去換了一身，等我去到籃球場，已經空無一人，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就這麼斷了聯繫。
讓我想起舒淇和劉燁的《美人草》，分手多年各自婚嫁，終於有個重逢的機會，舒淇精心打扮赴約，開門下車，情郎就在馬路對面，這時另一輛轎車駛過，濺起水花弄髒舒淇的衣服，她深深望了眼他，急促掉頭離開，以另一種形式赴了約。
part 3
小馬的第一段戀愛從高中開始，一下子好多年。幾年前夏末我和小馬剛回義大利，約在她家喝酒。兩個人開始交流夏天過的多開心，男朋友多貼心。印象深刻是她的屏保，她坐在泳池邊上，男朋友在水中抓著她的腳往臉上貼，笑得一臉燦爛。一切都剛剛好，濺起的水花，微妙的光線，還有嘴角上揚的弧度。
沒幾天吧，下課的時候，她告訴我，分手了。前腳剛和她泰國度完假，後腳就帶著小網紅去三亞吃海鮮，於是就吹了。
在這裡我很想討伐她前任，為了安慰她，我分了半碗螺螄粉。搞得我一起難過。後來她出門散心，天天趴在甲板上嚎，手機打電話到停機，大周末我到處找煙草店給她充話費。
後來也不知道她算不算緩過來，試圖開啟一段「合適」的戀愛。也有好幾年，那些日子也算歲月靜好了。歲月靜好的近義詞就是得過且過，安穩的近義詞是沒有激情，合適的近義詞就是不排斥。
後來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妥當的預謀分手。
她一定忘了甜蜜期的時候我曾經大清早跑到她男朋友家把她扯去上課。
所以我問她，那這次分手呢，又是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只是很功利的想了一下有沒有分錯。
-嗯，沒後悔？
-我都想給自己一百分，分啊，當一個人睡都睡不下去了，不分留著過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額，或許只是為了找素材。
-你她媽怎麼可以消費死人，缺德。
小時候外公聽京劇《鎖麟囊》，裡面唱道：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小馬決定就這樣和貓一起生活，等著家裡安排相親，找個酒量好的，可以和我喝幾杯。
part 4
和室友逛街偶遇某人，提起另一位共同的朋友戀愛了，我看了看那朋友和男友的合照，嗤之以鼻：長的就那樣吧。
室友義正嚴辭：你吐槽太嚴重啦。
-不知道了吧？就是普通交情才會問男朋友帥不帥，要是你的話，我只關心他對你好不好。
-當初那誰也對你好得很，還不是分了。
我啞口無言。
只能說有過一段很世外桃源的生活吧。
當時決定轉學，弄清楚學校的事以後空了半年無所事事，和當時男友住一起。每天早上我照例賴床，他起床洗漱做早餐，回房間換衣服，準備妥當給我一個早安吻然後出門。其實那個畫面是有氣味和聲音的，我送他的香水味和手錶上弦的聲音。通常還會問一句午飯出門還是在家。遇到天氣好的下午，他會翹班拉我出門，大部分情況是我帶著毯子和書去附近的公園裡曬太陽，他繞著外圍跑個十公里，夕陽前回家。晚飯後各自消遣，互不干擾，但我喜歡在他打實況足球的時候讓他去客廳給我倒水，假意威脅他否則把他的遊戲手柄藏起來。只有他約朋友來家裡聚餐時我會花一下午做一桌子菜，然後讓他吹牛平時都是我在做飯，滿足他把我塑造成賢良淑德的虛榮。
當時覺得一輩子這樣也不錯。
沒想過一輩子會這麼長。
長到我可以真心實意地喜歡另一個人，再喜歡另另一個人。
這幾年沒有再正式的交往過男朋友，也不再喜歡讓朋友來家裡聚餐。總覺得能花錢下館子就別花費精力。叫朋友來家裡聚餐，是最高禮節。
就我現在忙於社交夜夜笙歌的狀態，和大部分年輕人一樣，沒有目標也沒有盡頭，沒有人知道，我曾經有幸無限接近我想要的生活。
就像我自廢武功，重新融入一個大門派，從三腳貓的學起，但是大家都一起三腳貓，我就又重新活了一遍。
最近經常經歷的一個狀態：
發現自己初老症癥狀加劇
尤其早睡必然早醒
天未亮樓下路燈未熄
仔細聽隱約有垃圾車慢騰騰經過
正如我慢騰騰經過許多
吸收一肚子無法消化的喜悅或沉默
同時認為那是不可反抗的必然
想起睡前和小馬說的話
想玩摔炮
打開車窗
扔一盒出去
笑著聽空氣中路人扭曲的咒罵聲
並且想起去年除夕陪我做以上行為的
刀疤哥哥
並且想起發出扭曲咒罵聲的
一堆朋友
感謝那些無論怎樣經過我的你，青春彷彿因我不愛你開始，那些沉重或輕浮的曾經，我把它們收到小盒子里，一路走去一路尋覓，因我熱情未熄，童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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