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蹤了幾十年,突然站到父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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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故事
01
我看著面前的方叔,臉上歲月的痕迹要比父親重的多。父親坐在他旁邊,頻頻敬酒。我則是乖乖的扒拉著我面前的烤肉,一聲不吭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因為我知道,過不了多久,話題必定會引到方叔的過去,他那不可思議如同小說一般的經歷。
這是家東北菜館,坐落於北京常營中路,我家的小區門口。方叔似乎也是預料到了父親的話題繞不開他出差的經歷,於是就找了家還算嘈雜的飯館落座。也正如他所預料,父親三言兩語就扯到了上面。
「這一年過得怎麼樣啊,小方。」父親被我歸類為稍稍和教條挨一點邊的人,和方叔的寒暄也很是正經。
方叔似乎習慣了父親的做派,毫不在意的回道:「嗨,還挺好的,想要的都有了。雖然不像你們成家立業,但是起碼能隨便呼吸了」
父親知道,只要稍微一點撥,話題就能過去了:「怎麼,之前在那邊誰還不讓你喘氣兒了?」
方叔笑著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文昊,你以後是要出國的吧。」我突然一愣,沒料到話題突然扯到了我身上。
「嗯,沒準兒,看雅思成績吧。」
方叔說道:「一定要去啊,國外的空氣大部分都比北京好不少。北京啊,確實該好好治治了。」話音剛落,菜端了上來。父親給方叔倒上了燕京。方叔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是我不像你們出國。他們空氣質量雖然好,但是總能讓我喘不上氣來。你知道的吧,就像你高考動筆之前那種感覺,空氣裡面有膠水一樣,不敢喘大氣。」
方叔和父親一碰杯,方叔說道:「我在國外,每一秒都是那種感覺。」
02
一年前,我剛高考完,正巧父親和母親的大學同學要舉行同學聚會。他們都是安徽的一所師範大學畢業的,聚會的地點理所當然也是安徽。所以六月底把志願報上去之後,我就隨父親和母親收拾行李,從北京來到了安徽。剛一到安徽,當天下午就趕上了幾個熟悉的同學提前搓的小局。父親和母親帶著我走到了KTV。路過KTV的衛生間,忽然父親呆住了。那是我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得人類的感情,整個人就好像沒電了一樣,死一樣的獃滯。
母親忽然雙手捂住嘴輕聲道:「你是......小方?」
剛從衛生間出來的中年男子轉過身來,滿臉的滄桑。頭髮長長的向後梳成一個油頭,臉上皮膚暗沉的斑點和褶皺讓蒼老之態撲面而來。
我在聽到母親出口的一瞬間,理解了父親的失態。因為我也沉浸在了那種極度的震驚之中。
原來這就是方叔,那個父親無數次提起之後,眼眶泛紅的方叔;那個睡在父親下鋪,撐起了他除了母親外另一半大學回憶的方叔;那個每次提起,都讓父母都唏噓不已的方叔。
那個大學畢業沒多久,就突然失聯,長達三十年的方叔。
母親拉著我走到KTV裡面,方叔和父親在走廊里相對無言。至於那天他們有沒有聊天,聊了什麼,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唱了三個小時出來的時候,父親和方叔還是和進來之前一樣,靠著牆,相顧無言。大家都出來了之後,有人提議出去吃點夜宵。大家欣然答應,就一起到街邊大排檔坐了下來。父親、母親、我和方叔單做了一桌。
父親沉默寡言,方叔也神情落寞。我又只是個孩子,只能門頭吃烤串,母親就承擔起了找話題的重任。但是話題是在太多了,而且每一個又都這麼沉重,讓母親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方叔大學畢業以後去做了什麼?方叔考研成功後為什麼沒有去上學?方叔之後為什麼一直聯繫不上,消失了幾十年?幾十年里父親曾經打過電話到家裡,為什麼連家裡都不清楚,甚至好像在幫著方叔隱瞞?
終於,母親打算開口的時候,方叔主動說出了他的故事。
03
方叔在畢業之前的事情父母都還記得。他立志要考到更好的學校,出人頭地。而父母則是因為家裡的原因而開始畢業後直接進學校當老師工作。後來方叔就沒什麼消息了,甚至考沒考上研都不知道。
「其實有一次,我看見你了,許子。」方叔一口悶了手裡的半聽啤酒,醉醺醺的說道:「在學校讀研的時候,又一次我看見你了。」
父親畢業工作了一年,就也打算考研了。因為他同樣不能忍受自己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崗位上,如芸芸眾生平庸的過一輩子。於是他就鎖定目標,開始著手考北京政法。他空閑時間多的時候,會帶著書去人大、北大自習,以此來激勵自己。
正是這樣,才碰到了方叔。方叔考到了人大的法學院的刑法學。在機緣巧合下幫助了一個學長的調查,接著就被左忽悠右忽悠,帶進了有關部門。
「至於我們是幹嘛的,其實也就跟你看電影看得間諜差不多,但是沒那麼神乎,也就是出差調查一些事情,沒那麼危險。」
我問方叔莫過槍沒有,方叔說,摸是當然摸過,就是出去的時候基本沒用過。
「哪像電影裡面似的,暴露了拿個手槍跑來跑去還能跑出來。要是真被人盯上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但是萬幸的是,那些核心機密由於方叔沒有背景,很少會觸及到,所以也免去了性命威脅。據他說,核心的東西都是一手提拔上去活著有關係才能接觸到。就算是在外犯險,不做辦公室的也都多多少少有些背景。
向他這種偏門左道「進了轎子」,很少能「上山看看」,就只能在國外待一段時間聽聽風聲。
「其實我搜集的信息吧,你們隨便上上外網也都能看見。其實讓我保密的不是信息,是我對這件事背後的看法。所以啊,連帶著信息也就都不能說了。也就是政黨啥的那點兒事兒,我跟新聞聯播記者知道的一邊兒多。」
慢慢的,對於方叔的工作,我腦海中身穿黑西裝,腰別小手槍的畫面慢慢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慢慢蒼老的中年人,在每天的緊張中顯得從容不迫,早上起來吃個早點還要逐字逐句謹慎的和當地人聊天,並且有時候還接觸接觸他國政府的邊緣化的小人物,也只為了一點點可能第二天再當地電視台就播出的信息。
一個人最美好的年華,在做著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的工作的時間裡,在異國他鄉就這樣慢慢的流失掉了。換回來的是家裡的不解,和只有二十年的杳無音信。
我想到大人在聊天到這時候,大都會問一句:吃了不少苦吧。方叔卻不想我想像中為了安慰朋友笑著擺擺手說沒有。相反,他沉默了許久,說道:是啊,畢竟不在國內,苦啊。
04
回國一年了,方叔還是不適應退休之後的生活。
「在外面,睡覺的時候每根汗毛都要立著,太緊張了,老喘不過氣來。」他一邊吃烤肉一邊說道。
我本來忍住沒有問,他在外面有沒有朋友,他卻主動說了出來。
「在那邊誰都沒法相信。因為我就是一個他們不知道哪裡來的好鄰居,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好鄰居都是哪裡來的。但是人哪還沒有七情六慾啊,就算是被任務快壓沒了,那也得有點兒不是。我之前有個在澳洲的鄰居,人還挺好的一老太太。一來二去熟了就老串門,結果上面就告訴我斷絕聯繫,我也沒啥轍,後來就乾脆自己一個人待著也清凈。」雖然他說的瀟洒,言語中的無奈卻刺溜刺溜的往外跑。
他跟家裡商量的時候,本來說的是可能一兩年聯繫不上。結果沒想到一下就是二十年。其實暗中也聯繫過,但是見面電話啊肯定都是沒有的,就只有一點書信。所以其實父親問他們家裡他的情況的時候,原來不是有意要全部瞞著父親,是他們家裡對他近況的了解也微乎其微。
這也成了他和家裡溝通的一個鴻溝,怎麼也繞不過去。重逢的喜悅很快就被隔閡沖淡了。
父親說道,讓他好好跟家裡說說,他卻靦腆的笑了笑,說道:「沒事沒事,生死面前無大事,家裡人都平安就好。」
那天他和父親都喝多了,我和母親架著他們倆回去。我耳邊依稀的傳來這為國鞠躬盡瘁的方叔嘴裡還在叨叨著:家宅平安就好......
願你為自己的熱愛與崇高獻上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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