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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品:《我的村莊》

布列瑟農

 一聽入迷

Matthew 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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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莊

北風刀子一樣刮著,蘆葦葉唰唰唰響成一片。

土拉趴在一蓬鬆軟的長葉子草中,捧著手心不停地哈氣。他穿一件學生藍半新棉衣,左上靠腋窩邊有個米黃色圖案,像是一個蜷縮的松鼠。下身是一條軍綠色新棉褲,一雙燈芯絨布棉鞋,白底紅花的長筒襪。全身上下沾染著斑斑點點的草葉屑子。

他前面是一排一人多高的枯黃蘆葦,蘆葦前面是一片乾結了的荒地,幾棵枯萎的野艾和豬耳朵草在風中瑟瑟發抖。再往前,就是半個百花村。遠遠望去,百花村又黃又矮,房子像盒子,稻田像土豆。田埂之間影影綽綽,不知是人還是稻草人在迎著北風。百花村整個兒被濁得看不清底的天空蓋著,雖是原樣,倒是有幾分生疏了。

幾輛警車從滿身灰塵的斜坡公路上開下來,筆筆直直朝土拉這邊開過來。前面一輛警車後箱上五花大綁著一個女人。女人胸前掛著一個正正方方的木牌子,左右兩邊各站一個背槍的警察。路不好走,車子慢下來,哼哧哼哧的顛簸著。土拉的心臟噗通噗通,好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領頭那輛車在顛簸了幾分鐘後,離他大約二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來了,後面的也都跟著停下來。車停下來後,那兩個警察將女人從車上拖下來。土拉這才看清牌子上的字:殺人犯,劉小菊。

劉小菊耷拉著腦袋,像死屍一樣被拖著朝土拉這邊走來。土拉憋著一口氣,他感覺身子有點兒不受控制的抖動著。他想離刑場遠一點兒,但卻挪不動腳了。這時,周圍有人大聲喊:臭婊子,打死她!臭婊子,打死她!

風一陣兒緊似一陣,蘆葦葉子唰唰唰的亂響。

女人被拖到離土拉十來米遠的一蓬枯草邊後命令她跪下。女人沒有跪著。她水一樣癱在地上,褲襠濕淋淋的。兩個人只好一左一右將女人夾著扶跪起來,其中一人從後面抬起她的腦袋,將槍口對準。

土拉發現這女人還很年輕,雖說臉色一片死灰,但五官精緻柔和,不像是整日里摸田種地的農婦。她穿一件墨綠色舊棉襖,一條黑色棉褲,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樣子。聽人說,女人為了和情人雙宿雙飛,將老鼠藥拌進男人的飯碗里,葯勁發作時,又學著潘金蓮用被子死死壓住臉嘴,沒兩分鐘男人就斷氣了。後來她又交代,將男人捂死後,她將屍體拖至廁所,用事先磨鋒利的菜刀一塊一塊進行肢解、洗凈,然後裝進麻布袋,半夜裡用單車馱出去埋了。

這是轟動澧州平原第一樁毒殺案。開宣判大會時,幾乎整個平原的人都來了,黑壓壓的擠滿了柳鎮一條長街。女人們磕著瓜子兒,站在兩邊的階基上,一口一個碎屑兒,一口一個呸,好狠毒的女人!她們往女人身上扔爛菜葉子,扔臭雞蛋,扔石頭。女人楚楚的模樣讓她們恨之入骨,又讓她們充滿嫉妒。男人們的心情複雜一些。他們更多的是出於本性和好奇。這樣一個女子,怎麼會為了一個賭博佬殺死自己的男人呢?那賭博佬邋裡邋遢一身痞氣,完全配不上女人呀。他們心裡冒著酸水,眼睛像鉤子一樣在女人的臉蛋和胸脯上划來划去。只覺得這樣一個女人死了著實可惜。

土拉沒去看。起不了早床是一個緣由,重要的是他和撮箕打過賭。撮箕說他敢看槍斃現場就撮合他和他妹子二丫好,不敢就請他到鎮上的福天餐館吃一碗牛肉米粉。土拉是出了名的膽小鬼。讀書那會兒,每天放學都要李庄娥去接,不接就邁不開步子。有一次,村裡一個五保戶死了,黑漆漆的棺材繞了半個村莊,土拉到現在寧可曲里拐彎的繞,也不敢走那些路。本想請撮箕吃一碗米粉拉倒,他不愁那個錢。但他暗戀二丫兩年了,心裡正貓抓兒似的難受。撮箕雖然做不了他妹子的主,好歹也看出了他的這份心思。沖這一點,他怎麼也得配合著賭一把吧。

當那個警察將槍對著女人的後腦勺時,土拉忽然就後悔了。他想閉上眼睛繞開這一幕,但鬼使神差般,那眼睛竟越發睜大了,整個人也像被雷擊了一般。後來李庄娥煞有介事地說,那時候,土拉就是被鬼魂給附身了。雖然,土拉並不覺得有什麼附在自己身上,但他百分之百相信李庄娥的話。

當時好像噗了一聲。女人突然睜開眼,直直朝他看過來,神情里說不出的死絕。怎麼說呢,就像是魚兒臨死前翻的一個白眼。隨著她眼神的,是額頭上一束血花。那血花像是一團火,在空中盛放之後又像煙花一樣四下墜落,有幾滴似乎濺到土拉的衣服上。女人聞聲撲地,後腦勺的血噴出一尺多遠。女人不動了,土拉才忽然回過神來。回過神來後,他連滾帶爬竄出蘆葦地,跑回家一頭栽倒在床上。

筆名於曉。澧縣人,現居津市。作品散見《湖南文學》、《創作與評論》、《廣州文藝》、《湖南日報》、《長沙晚報》、《湖南工人報》等報刊雜誌。

文/余曉英

編輯/於曉

圖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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