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梅：露天電影

最新 03-12

露天電影

文/軍梅

這次參加青海省中青年作家班培訓，因為興趣所在，自然對專家教授們的講課聽的認真，省文聯非常有心，還專門安排一堂課，給我們講電影欣賞，台上教授回憶自己兒時看露天電影的快樂，我環視了台下一番，大家面部放鬆，一副輕鬆神往的樣子，不像聽其他課正襟危坐，大概也想起自己小時候看露天電影的情景吧。

露天電影，是我們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共同的記憶，摻雜著微微的心酸，卻更多的是快樂、美好。那時我家住在門源的旱台供銷社，父親是供銷社採購員，母親是旱台小學教師，我剛記事，大概4、5歲的樣子，我弟弟比我小整兩歲，我們一家四口住在農村其樂融融。雖然條件比不上縣城浩門鎮，但旱台鄉留下了我許多美好的回憶，一生都無法忘記，它已經刻進記憶的年輪，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我母親常說，不管我還是弟弟，哭鬧不止，抱到放電影的場子，就消停了，不哭不鬧，伸著腦袋看銀幕，一動不動，我母親說，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兒懂個啥？看的那麼入迷。

是啊，從不懂事到懂事，寬大的幕布，黑白的電影，伴隨著姐弟倆的成長。至今我還能想起最初看電影的情景。那是個夏夜，但依然有寒氣，全家出動到村子裡看電影，還有供銷社家屬院的叔叔阿姨們。父親用大衣裹著我，母親抱著弟弟，坐在低矮的小木凳上，周圍黑壓壓的一片，好多鄉親坐的低低的，齊齊仰著頭看著幕布，銀幕上黑白人兒動來動去，說著話，然後風輕輕地將電影飄出來的話吹散，天上星星亮晶晶的，月亮不知躲到哪兒去了。那會兒，我還看不懂電影里的故事情節，但依然乖乖地坐在父親的懷裡，覺得很開心。弟弟也不鬧，在我的記憶里，會場很安靜，沒人打鬧、沒人說話，也沒人站起來擋住別人的視線，大家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難得的快樂。

等我懂事後，在物質匱乏的年代，看電影那是快樂無比的事情。隨著一陣激動人心的音樂，黑邊白布的屏幕上出現一顆金光閃閃的五角星，「演開了，演開了。」打鬧的小夥伴們立刻安靜下來，睜大眼睛看著屏幕，我整個人被電影緊緊吸引住，那半天大人說什麼都聽不見。看電影先要分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才能安下心認真看，一定要看到好人艱苦卓絕，最後戰勝邪惡，壞人惡貫滿盈，被萬人唾棄，或不得好死，最後一顆懸在半空的小小的心才落地，才安心。後來發現好人壞人很好辨認，好人濃眉大眼、英俊洒脫，身材魁梧高大，壞人賊眉鼠眼、猥瑣陰暗，好壞涇渭分明，很可以滿足小孩內心的需求。

隨父母看遍周圍村子的露天電影。只要說要放電影，那我家就早早開飯，然後夾著小板凳，向放電影的場子進發。《小兵張嘎》裡面那個調皮搗蛋、充滿正義的嘎子哥，上房頂堵人家的煙囪，卻熏壞了自己，引得滿場歡笑聲。小夥伴們玩耍時，經常學武工隊長對胖翻譯的話：「別看你今天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拉清單」在我們的理解，就是跑肚拉稀,覺得這樣說格外搞笑。《鐵道游擊隊》、《上甘嶺》、《地雷戰》、《地道戰》《狼牙山五壯士》、《董存瑞》等等，一部部振奮人心的抗戰片，陪伴我度過美好的童年。

記得我家搬到縣城浩門鎮後，在縣電影院看了一部彩色電影《甲午風雲》，艦隊全軍覆沒，鄧世昌隨艦船沉沒，我好久沒想通，好人為什麼沒勝利？原來的電影里，即便是英雄犧牲了，最後會迎來勝利，而這部片子竟然講述了一個正義慘遭失敗的故事，簡直無法接受，百思不得其解，不懂得歷史往往如此，不是每次正義都能繳械非正義，堅守正義比電影里宣傳的要艱難、孤獨的多。

還有一部電影印象深刻，是抓女特務的電影，新中國成立後，警察深挖潛伏的特務，從蛛絲馬跡一步一步找到隱藏極深的女特務，警察提溜著女特務的鞋仔細觀察，發現她掩蓋行蹤的事實，抽絲剝繭，一步步逼近真相，真是看得過癮。從那起，我對偵探、破案的電影、電視、小說入迷，特別享受那種燒腦的感覺。還記得看的第一部愛情片《廬山戀》，廬山風光秀麗，雖然不懂什麼情啊愛啊的，但電影里表現的優雅含蓄，沒有現在電影、電視里那些露骨庸俗的鏡頭，老少咸宜，是一種美的享受。

看了很多電影，有的看了好多遍，比如《地道戰》之類的，電影里上句說完，我們就能對出下句，就這樣仍然樂此不彼，熱情不減，畢竟文化娛樂活動太少了。但也看過不少《英雄白跑路》，有些狹促的人捉弄大家，說今天晚上村子裡放電影，好多人稀里糊塗上當跑去看，這就不成了「英雄白跑路」了嗎？

如果趕上在別的不遠的村子放電影，我們供銷社的人也會傾巢出動，像過節一樣喜氣洋洋趕過去看。有一次比較遠，大人們商量好開供銷社唯一的機動車——手扶拖拉機去。看的什麼電影忘了，記的最清楚的是回來的半路上，拖拉機車燈壞了，一個大人打手電筒給司機董師傅照亮。天好黑，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我們在墨汁一樣濃稠的黑暗中行進。但一車人坐在車廂里開心地開著玩笑，一路歡笑回到供銷社院子。一路上，拖拉機馬達「嗒嗒嗒……」響著，夜涼了，所有小孩坐在車廂中間，周圍擠滿大人，大家一路說一路笑。那時候，生活清貧，物質匱乏，可相互間那麼信任、親熱、溫暖，像個大家庭。

每次看電影，我都是最乖的一個，靜靜坐在幕布下，耐心等候，哪像弟弟那幫男孩子打鬧不停，弄得場上塵土飛揚。有一次坐的比較遠，視線被許多人頭擋住，站起來發現，有些人站在幕布後面，他們在幹嗎？我很好奇，反正看不見，也偷偷和弟弟繞到幕布後面，發現幕布的反面也在演電影，只不過正面舉右手，反面舉左手，左右相反，再沒什麼差別，我和弟弟好好過了個癮。以後有竅門了，看不見，就跑到幕布後面，照樣看。

第一次看神話故事片，是越劇古裝戲《追魚》，鯉魚精披著金光閃閃的魚鱗從水裡緩緩升起來，我簡直要屏住呼吸，太震撼了，比現在看3D大片還奪人心魄。還有《天仙配》裡面，為董永和七仙女證婚的槐樹精，俏皮可愛的白鬍子老頭，會說話的樹，多神奇。第一次看的彩色動畫片是《大鬧天宮》，從此孫悟空的形象深入人心，現在都能想起那部電影里孫悟空的動畫形象，它啟蒙了我們那一代小孩的童話想像力，因為我們還沒有機會接觸童話書。

慢慢的，電影由黑白轉為彩色，後來出現寬銀幕，電影能分上下集，再後來我家搬到縣城浩門鎮，浩門鎮里有非常氣派、豪華的縣、州電影院兩座，年輕的父母依然愛看電影，我們一家四口還會經常出沒電影院，漸漸的露天電影退出我的歷史舞台，雖然鎮上偶爾會放露天電影，但已經找不到那種感覺。

從此，露天電影留在兒時的記憶里，它是我美好童年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