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龍傲天」：流行辭彙的語義泛化

現在當我們看到小說、動漫作品中能力強大的主角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可能就是「龍傲天」。而在許多RPG遊戲中玩家操縱的主角也是在遊戲世界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難免有些「龍傲天」的影子。

然而其實，用「龍傲天」來指代擁有強大能力的主角設定並非是「龍傲天」一詞最初的含義。「龍傲天」這個詞在其最初出現的語境中，是帶有強烈諷刺色彩的貶義詞，如果非要找一個同義詞的話，那就是「瑪麗蘇」。這也帶來一個疑惑，當我們使用「龍傲天」這一辭彙的時候，是否一定會帶有貶義呢？

起源：反諷的產物

我們先來了解為何「龍傲天」在最初的語境中含有貶義。在百度百科和萌娘百科的「龍傲天」詞條下，都提到了這個詞的諷刺意義：龍傲天，網路用語，多用於諷刺一些小說、漫畫或動畫中的主角。

諷刺的源頭是二十一世紀初期出現的YY流網路小說。這類小說公認的鼻祖是網路騎士筆下的《我是大法師》。由於YY流網路小說帶有足夠豐富的爽點，許多作者開始跟風寫作——題材泛濫之後良莠不齊的各種作品開始出現。

在許多作品中，主角無腦天生貴族，無限開掛，女人一見傾心，男人納頭便拜，總能不勞而獲。由於這些主角的名字往往為了酷炫，會使用「龍X天」等看似狂霸的名字，由此產生了「龍傲天」的說法。在這個梗產生之後，隨著一些大神在書中將龍傲天設計成跳樑小丑的配角，逐漸流傳開來。

這其實就是流行語傳播的第一個階段：隱喻的階段。在這個階段當中，詞語往往被賦予比其字面意思更加深層的含義。「龍傲天」其實只是一個有點狂拽酷炫的人名而已，但由於網文作者們撰寫的反諷文章、將其運用於設計帶有調侃意味的負面角色，賦予了「龍傲天」隱晦的深層含義，讀者們則熱衷於傳播具有這樣特質的辭彙，從而使得「龍傲天」成為了用於諷刺的流行語。

衍生：去貶義化

流行辭彙是模因（Meme）的一種。我們知道，模因的主要傳播手段是模仿。模仿造成的結果是流行辭彙的語義逐漸模糊，從而分化成數種不同的意義。而對於「龍傲天」這種起源於反諷的流行辭彙來說，其詞義回歸最初指代的內容是最常見的現象。

我們不妨稱之為「去貶義化」。

於是「龍傲天」經過去貶義化的傳播之後，由專門用於諷刺的貶義辭彙，增加了指代YY流小說主角或類似角色的標籤的含義。

比如我們將《魔法高校劣等生》中的司波達也稱為龍傲天時有的人使用了貶義，而有些觀眾則認為只是一個角色的標籤而已。

而對於《Overlord》中的主角安茲·烏爾·恭，觀眾們將其稱為由「龍傲天」衍生而來的「骨傲天」，諷刺的意味就更淡了。在大多數觀眾的反饋中，對於這位骨頭架子「龍傲天」都有著相當的好感，使用「骨傲天」的稱呼時已經完成了對「龍傲天」的去貶義化。

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許多自媒體文章、動漫網站的盤點中，有著「盤點十大龍傲天動漫」之類的標題，顯然這些作者使用「龍傲天」這一辭彙並非使用了它的貶義，而是作為中性的標籤在運用。

流行：語義的泛化

由於人們對於辭彙的運用往往會帶有主觀色彩，從而導致辭彙在傳播和使用的過程中語義範圍不斷擴大，這種現象一般被稱為「語義的泛化」。這一現象在語義本就不明確、時常帶有隱喻色彩的流行辭彙中更容易發生。

根據上文對於「龍傲天」一詞起源及詞義演變的介紹，我們可以將流行辭彙語義的泛化歸納為三個階段。

第一，語義的隱喻階段

隱喻的產生依賴於兩個事物之間隱含的關聯性，這種關聯性往往並不流於表面，但也因此更能夠激發人們的興趣，吊起人們的胃口，使人們產生使用這些辭彙的慾望，從而促使其傳播。去年曾流行過的「佛系」、「戲精」、「尬聊」等都具有這樣的特質。

第二，語義的抽象階段

在隱喻的基礎上，辭彙會由具體事物的名稱逐漸擴展為一個抽象的概念。具體來說，就是在「龍傲天」的例子中，就是從原本諷刺性質的辭彙還原回代指一系列角色的「去貶義化」的過程。

語義抽象的過程，是人們對於辭彙的隱喻意識逐漸淡化的過程。這裡的淡化並不是指辭彙不再帶有隱喻的含義，而是人們開始逐漸將隱喻的聯繫固化為直接的聯繫。簡單來說，就是大家開始認為，某些角色就是「龍傲天」，對於角色本身與「龍傲天」這一辭彙之間的聯繫，從最開始的隱喻變成了看到實物的電腦就就會說「這是一台電腦」一樣自然。

這樣的淡化是伴隨著辭彙被高頻率地使用，人們不再注意辭彙使用場景中的區別特徵，而是著眼於其中的共有特徵，從而完成了語義的抽象過程。

第三，語義的含混階段

隨著流行辭彙的適用範圍越來越廣，在語義抽象到一定程度之後辭彙的含義就出現了多樣化。同樣以「龍傲天」為例，一方面它仍能表達對於某些小說、動畫作品中主角的諷刺，一方面也能夠用於指代一類人——擁有強大能力的主角，在某些場合也會不局限於作品的主角。這時辭彙所指的範圍和對象變得寬泛和模糊起來。

由此可見，流行語之所以能夠流行起來，往往與語義的含混是分不開的——只有當它所指的對象和可應用的場景豐富起來之後，它能夠傳播出去的渠道才會不斷增加，從而進一步促進它的傳播。因此當我們從流行語傳播的角度來看文章最開頭提到的問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辭彙的語義是會在使用過程中不斷變化的。對於流行辭彙來說，往往並不需要有一個精準的定義，只要能夠讓聽的人正確地理解，就不能稱作誤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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