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書換你的「低頭」

「兒童是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已經變成一條一條的小溪流。它們有一天還將變成海洋，當朋友和朋友合在一起的時候……」

2018年1月29日，一群紅衣兒童出現在深圳地鐵站、高鐵站、機場等地，面向來來往往的人群，旁若無人地大聲朗讀。他們手捧詩歌專註朗讀的身影，吸引了眾多匆匆趕路的旅客的目光。

他們是誰？為什麼齊刷刷現身這些人潮川流不息的地方進行閱讀？

這是我和幾位熱愛閱讀的朋友發起的「閱讀深圳，彩色行走」地鐵閱讀活動，我們想以此宣告：放下手機，拿起書本，開始閱讀吧。

地鐵上，這群身穿紅校服的小學生，沉醉在手中的童書里，與身邊低頭玩手機的大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次活動經過《南方都市報》以及《深圳特區報》報道後，人民網、新華網、南方網、深圳之窗等主流窗口都相繼進行轉發報道，引來了更多的關注和共鳴。人們從這次活動背後，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種可能性。

讓閱讀回歸生活

活動中，地鐵經過竹子林站時，有個爸爸帶著兒子上車，看到車廂里一群在讀書的孩子，轉身教訓兒子說：「你看看，他們都在看書，你什麼時候也能這樣看書呢？」兒子立馬回答道：「你什麼時候給我帶書呢？」

聽完父子的對話後，有位義工家長馬上送了一本書給孩子，而這個孩子也開始閱讀起來。可見，很多人缺少的並不是讀書的能力，而是隨身帶書的習慣。要讓閱讀成為可能，首先需要有隨時讀書的意識，而隨身帶書，就是必須養成的習慣。當我們在指責孩子不讀書時，有沒有給孩子準備好或者提醒孩子準備好一本書？

很多朋友從國外回來，總會感嘆，無論是在英國地鐵上，還是在日本的排隊窗口，總能看到人們捧書而讀的身影；在以色列，只要你能讀書，甚至可以免費搭乘地鐵；在英國倫敦，你可以看到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身邊，都放著一本厚厚的書。作家薛憶溈曾經講述過自己在加拿大的一段經歷——他總能看到一位水管修理工的口袋裡鼓鼓囊囊塞著一本書，而且看起來有點眼熟。等他鼓起勇氣去詢問時，發現是我國作家老舍先生的《茶館》……

諸如此類的情景，在國內，顯然很難遇見。

閱讀，已經遠離了我們的生活；或者說，在我們的生活中，很少見到閱讀者的身影。

所以，才湧現出了形形色色的閱讀推廣人，不遺餘力地向家長、向學校、向社會推廣閱讀。

筆者也是其中之一，從2008年創辦三葉草故事家族開始，一直致力於推進優質的親子閱讀，影響了全國數十萬家庭；2016年4月23日，聯合出版人季晟康，攜手張祖慶、周益民、蔣軍晶、李祖文、胡紅梅等名師，開始推動以整本書閱讀為抓手的「全國百班千人讀寫計劃」，推進教室里靜悄悄的革命，經過近兩年的努力，聲勢逐漸浩大，剛剛開始的第十二期共讀活動，全國就有兩千多個班級十幾萬師生報名參加，有點梅子涵老師形容的「浩浩蕩蕩」之勢。當然，這離真正意義上的「全民閱讀」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在我看來，這件事，是需要我們這代人堅持做一輩子的。因故，我才策划了本文一開始所提及的地鐵閱讀活動，旨在感召更多人自覺加入到閱讀隊伍中來，讓閱讀回歸生活，化為日常。

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

有位參與了地鐵閱讀活動的家長告訴我，她家兒子事後要參加一個冬令營，在整理行李時，特意多準備了好幾本書，他是這樣跟媽媽說的：「我要在空閑的時間堅持讀書，這樣可能會影響同一個宿舍里的夥伴，讓他們也受到感染，不再玩遊戲，而是向我借書，一起看書。」這位媽媽很欣慰地說，地鐵閱讀帶來的正面影響已經發生，孩子不僅自己在改變，也能夠影響和改變他人，就像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對此，她深信不疑。

應眾多家長和孩子的要求，春節過後，我們繼續舉行了兩場地鐵閱讀活動，報名者眾。在這兩場地鐵閱讀過程中，孩子們開始主動出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書籍，贈送給地鐵里正在埋頭看手機的成年人。

一開始，孩子們大多都很羞澀，在家長的鼓勵下，在一些勇敢的孩子的帶動下，他們開始躍躍欲試。但總有不順利的時候，孩子的熱情會遭遇拒絕或者質疑和盤問。當孩子鼓足勇氣去送書，耐著性子向人解釋這次活動，最終說服他人成功送書之後，孩子由此獲得的成就感爆棚。

一如我們在地鐵站里朗讀的詩歌所表達的：「兒童是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是天上流動的星星，它們有一天，還將變成宇宙。」我們選擇由孩子去影響並改變成人，那是因為孩子是光亮，是希望，這一點點的光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可以照亮更多的地方。

2016年有個地鐵丟書活動曾風靡一時，這是由《哈利·波特》中赫敏的扮演者艾瑪·沃特森發起的，她把100本書藏在倫敦地鐵的各個角落裡，不僅引發了倫敦的「丟書」和「地鐵尋書」熱潮，還讓這個活動走出了英國，在世界多個國家傳播開來。但是在國內，效果似乎並不明顯。對於出現在地鐵座位上的書，有人視而不見，有人撿起來看一眼，有人拿出手機掃描活動的二維碼，也有人會翻開讀上幾頁。一位受訪者說，他並不認為這種方法對推動閱讀會有很大的幫助，「我撿到過一本隨筆集，當時是交通高峰時段，很快車廂里就擠得無法看書了。之後再看到書，我就沒有撿了，因為是我不感興趣的書。到處丟書這種做法，針對性有點差，遇到一本書是你剛好喜歡的，這個幾率太低了。」

傳播閱讀傳遞愛

相較於地鐵丟書後，座位上的書少有人問津的尷尬，我們通過孩子向社會輻射閱讀正能量的做法，針對性更強，效果更直觀。贈書者和受書者，都在活動里收穫了喜悅。

而陪同參與活動的家長們又是怎麼看的呢？

有人說：「娃娃們不僅在地鐵上閱讀，還跟同伴們一起把書送給地鐵上的乘車人，做閱讀的傳播者。雖然第一次送書給陌生人，有點兒緊張害羞，有點兒不知所措，但是當孩子們真的能講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把書送給別人，能看得出來，他們心裡特別有成就感。看到孩子們出發前寫在禮物書扉頁上樸實的話語，真的很感動。因為，那就是他們心裡流淌出來的真心話——『讀書是快樂，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趕快來讀書吧！』『希望每個人都放下手機，開始閱讀！』」

有人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放下手機，捧起淡淡墨香紙質書，由於不用每隔幾分鐘刷一次屏，此時此刻，這麼自然地融入到書本的小世界裡，避開世俗的紛爭，拋開凡塵的喧囂，獨享一份精神的愉悅自然。回程地鐵里，看見女兒連續給兩位看手機的阿姨贈書被拒絕後的沮喪失落，也看見了她再次鼓起勇氣向旁邊的哥哥姐姐耐心介紹並贈書成功後的喜悅滿足。真好！」

也有家長說：「非常喜歡這次的地鐵閱讀活動，在現如今的社會裡，智能手機會成為低頭族的起因，但是紙質閱讀是成長中必不可少的，只有通過大量閱讀，才能提升自己。」

在第三場活動結束以後，有人留言說：「36個孩子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感染更多人放下手機，走進書本，並將善意與愛心源源不斷地傳遞下去。本次活動與以往不同的是，很多爸爸積极參与，並陪伴孩子體驗閱讀，見證孩子的成長，尤為難得。」

在我看來，我們現在的生活是當初選擇的結果，就像林中路，你選擇走哪一條，就會遇見哪一樣人生。如果你想擁有更好的未來，遇見更好的自己，為何不去選擇一種更好的姿態？同是地鐵里的低頭族，捧書而讀和玩著手機，兩種樣式，兩樣人生，不同的選擇，會讓你成為不同的人，只不過，前者會讓你長成你更喜歡的樣子罷了。

最有意思的是，每次活動結束，家長孩子們都依依不捨，都要申請繼續參加下一次活動。

外地不少朋友看到我們的地鐵閱讀活動以後，心動不已，也想來做這樣的行動感召。江西萍鄉的一位朋友行動力最強，迅速組織了萍師附小的孩子們在當地最熱鬧的廣場上開展了「快閃誦讀」活動，一路收穫了無數羨慕的目光，也贏得了無數由衷的讚歎。組織者感慨說：「榜樣的力量，勝過千言萬語、千叮萬囑，用行動去影響我們的孩子，讓閱讀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就像每天吃飯睡覺一樣，既簡單，又不可或缺。」

既然地鐵閱讀活動得到了這麼多人的歡迎和喜愛，為什麼不可以傳播得更遠，擴散到更多城市呢？即將到來的4·23世界閱讀日，我將會邀約全國各地有志於推動閱讀的老師們，在當地的城市，帶著自己的學生，搭乘書香地鐵，一路傳播閱讀傳遞愛。

「兒童是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世界上一點一點的光，各在不同的地方，可有一天他們會碰在一起，就像含笑的鮮花開放。」我相信，用童年的力量，點燃閱讀之光，可以溫暖現在，照亮未來。

（作者系深圳實驗學校教師，入選中國教育報2012年度推動讀書十大人物）

《中國教育報》2018年03月12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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