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用力卻處處力不從心——電影《無性之人》速評

電影《無姓之人》是一部軟科幻電影，雖然它貌似一本正經地提到很多物理學概念，但電影敘述的基礎，並不是建立在嚴謹的科學理性推理之上，而是遵循人的情感和意識流動的特性，充分利用電影蒙太奇的手法，製造了一幅幅時空交錯的運動畫面。這種交叉剪輯而形成的非線性敘述方式，並不新鮮和奇特，而且有重複剪輯的畫面，導致敘述拖沓、冗長，情感鋪墊過於充足，觀眾都要瞌睡了，電影敘述還意猶未盡，完全自己被自己陶醉。與其說這是一部軟科幻電影，不如說這是一部以浪漫為核心的偽科幻電影。然而，混亂而無序的剪輯將電影弄得四不像，理性不發達，科幻不充分，感情不可靠，還有互相矛盾的敘述和意識，讓這部電影的歸類顯得特別尷尬。

很少看電影看得這麼累的，尤其還是我一位專門研究謎題電影的博士師妹推薦的電影。幾年前的一次會議上，就聽見她侃侃而談《無姓之人》，她從佛學角度，以東方視角，與《無姓之人》進行對話，在座者無不紛紛點頭讚許。自那以後，《無姓之人》在我的記憶中，就成了一部玄之又玄的電影，讓我不敢輕易碰觸。我看電影有個習慣，要麼不看；要麼定要全神貫注，不放過每一個細節每一句台詞。所以，我不喜歡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去看電影，也不喜歡和"隨隨便便"的人去看電影（例如喜歡遲到、吃東西、看電影經常接電話、玩手機、聊天的人）。

這部電影最大的優點是攝影與細節，將電影獨特的視覺藝術之美，充分展現了出來。高速攝影、虛焦、特寫等鏡頭語言，將畫面拍得很唯美。另外，電影的構圖、色調、色彩也十分講究的，從技術上看，很多方面可以成為《視聽語言》課的案例模板。電影里還有大量的暗示、象徵、隱喻、類比。總之，電影用豐富的藝術手法，將人物內心的情感，表現得充分、細緻、感人，藝術形式華麗。

最後，說一說電影的主題。電影的主題思想也是大雜燴。

首先，關於平行宇宙。同一個人同一時間，不可能跨越兩個平行宇宙。平行宇宙，是科幻電影喜歡錶現的題材，但到底存在與否，還無法證明其有。《星際穿越》對「平行宇宙」的呈現，很有說服力。五維空間的存在，其實就是相對於三維空間的一個平行宇宙。這兩個空間對話的方式，就是愛，愛可以穿越一切時空，這幾乎是很多文科幻電影最後的落腳點。

《無姓之人》充分發揮了電影蒙太奇手法的優勢，將平行時空的故事，演繹得形象生動。男主人公不同的人生選擇，體現了他思想中各種意識元語言的並置、碰撞、矛盾、衝突。電影對「平行宇宙」的表現，涉及電影敘述中的「分層」與「跨層」，這個問題要詳細展開的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留待以後專文論述。

另外，電影有提到，宇宙大爆炸之前，時間是不存在的。宇宙大爆炸之後，生命誕生之後，就有了時間。當然，時間和生命，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很難說清楚。電影裡面得出的結論是，你，我，都有可能不存在。世界，很有可能就是一場夢，你在別人的夢裡，別人在你的夢裡，所以，不要執著，不要難過，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所謂"nobody"的涵義，接近佛家所說的「空」，一切不過是姻緣的暫時組合，nobody的主體，並非真實存在，不過一個幻覺罷了。

118歲的老頭，最後開心的閉上眼睛，因為通過整合自己的記憶碎片，他似乎終於找到了內心的答案。他再次選擇了安娜。他明明知道，現實是幻覺，一切都不過是幻覺，但他還是選擇了一個讓自己最開心的夢境，那就是與初戀情人安娜在一起。他們的相遇，是小時候，9歲以前。小時候，人生沒有那麼大變故，爸爸媽媽沒有離婚。實際上，記憶中的一切，都有可能不是真的，安娜，不過是一個人童年時期最快樂記憶的符號。人的成長，都有一個複雜的經過，人在成長中，也會做出違背本真意願的選擇。然而，不論人做何種選擇，歷史不會重來，即使穿越回去，也無法改變歷史進程和結局，越掙扎，越難擺脫難以改變的宿命。電影用藝術的方式傳達了這樣一個觀念：選擇越多，人生越不幸福。人也無須改變歷史，但是他可以影響未來。118歲的男主人公，在重新回憶一生經歷之後，人生彌留之際，才告訴世人，選擇的答案，那就是初心。人生充滿變數，充滿痛苦，唯有初心，帶給人真正的歡欣。

對於年輕人而言，怎麼開心，怎麼好，既然是幻覺，就沒必要睜眼看，閉上眼，聆聽心的聲音。然而雖然一切都是幻覺，但體驗卻是真的，喜怒哀樂都是真的。你感受到什麼，聽到什麼，和誰在一起，內心是否寧靜、祥和、喜悅，這些都是真的。

很明顯，這部電影，有《羅拉快跑》的影子；也很顯然，它的敘述沒有《羅拉快跑》精鍊。《羅拉快跑》中的「偶然決定論」與「因果關係」，在《無姓之人》中再次得到呈現。所謂「偶然決定論」，即認為歷史、現實、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其起因，不過是一些偶然事物罷了。當然，偶然之中也有必然，即看似偶然的現象，追根究底，都能找出一連串因果關係。

然而，最相似的電影，是《香草天空》，無論是對「夢境」的敘述方式，還是蒙太奇表現手法，《無姓之人》都有「抄襲」《香草天空》的「嫌疑」，尼莫站在鐵軌中央，後面接了一段「插入蒙太奇」鏡頭，與《香草天空》里，男主人公跳下懸崖時，回憶起自己一生的片段，如出一轍。

當然，在主題上，《無姓之人》與《銀翼殺手2049》一樣，都有反人類中心主義的傾向。人只是宇宙中一個毫不起眼的點，滄海一粟，這也是nobody的另外一個含義。故而，人，既珍貴，又渺小；既偉大，又平凡。這部電影在很多方面都很用力，結果卻是處處都顯得力不從心，它需要改進的，恰恰是做減法。

根據大衛·波德韋爾所說的「謎題電影」（puzzle film）的特徵，《無姓之人》當可歸為「謎題電影」行列。例如尼莫的一生，其實就是個謎，雖然電影表現了很多種選擇，很多種可能，但究竟哪一種才是真實的，答案其實是開放的。電影很多自相矛盾的思想，最終的闡釋權還是在讀者，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沒有唯一答案，因為nobody knows.

感謝大家支持和讚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