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性的地位真的很低嗎？

國內有不少朋友認為日本女人的地位很低，與此對應的是，身邊的日本朋友往往覺得中國是個男女平等的國家。我剛到日本的時候對此也毫不懷疑。然而，在日本生活久了卻對這個定論產生了懷疑。

人們很容易用女性的就業率來衡量一個國家女性地位的高低。中國女性一直穩居高位的就業率讓人毫不懷疑「婦女能頂半邊天」。日本女性的就業率雖然一直在穩步上升，但實際上在就業形態和收入上，兩性之間的差距可謂是巨大。而且許多日本人對女性就業率增加的看法是「這可跟女性地位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是經濟不景氣，一個人的薪水不夠用罷了」。

▲日本夫妻雙就業家庭比例的變化

藍色曲線：男性受雇者與未就業的妻子

橙色曲線：雙方都有工作

▲ 日本國稅廳公布的2014年男女平均收入差距

●50～54歲的年齡段，男女平均年收入的差距達到了365萬日元。這主要是因為這個年齡段的男性升職到高級管理層的較多，而女性往往在生育後沒有加薪甚至自動放棄主要職位導致收入減少

如果單單考慮職場的話，日本女性的地位的確是很低。日本直到1986年才實施《男女僱傭機會均等法》，即不可以用性別來判斷員工的職務性質。然而這只是一個「努力義務」，也就是說「希望企業往這個方向努力」，即使違反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懲罰。以製造業立國的日本，至今地方上的許多中小企業還是大多將男性員工分配到「綜合性職位」，女性則為「單一職位」。日劇中看上去優雅大方乾淨利落的OL，工作性質可能就只是「單一、文員」，起薪點非常低。有些企業甚至不要求女性參加每天的早會。

鑒於日本職場的特殊性，大部分女性的確會更傾向於雖然薪水低但是工作時間固定、責任小的工種。

▲ 正式員工每日平均加班時間（單位：分）

『連合総合生活開発研究所「生活時間の國際比較 2009』

同樣有淡旺季，其他國家的企業或許會考慮臨時增加人手，日本企業則傾向於「內擴型」，即在固定的員工數裡面增加工作時間，也就是要求正式員工有隨時加班的條件。這樣的好處是能保持僱傭的穩定性。所以日企在招應屆畢業生的時候，看重的往往不是專業，而是一個人的綜合素質、性格、應變能力，簡單來說就是企業用起來方便。

可以說，日本人無論男女，只要是一份全職的正式工作，都挺辛苦的。如果有家庭，那麼女性往往就會在職場上做出犧牲。

回到家庭的女性，地位則完全不一樣了。

早在1920年，日本的核家庭比例就達到了55%，之後一直持續在六成左右，餘下三成左右是單身家庭，三代四代同堂的占的比例最小。日本相對完善的福利制度也使得老年人與下一代之間經濟上互相支援的剛需，反過來也不會將帶孫輩當作自己的責任。所以婆媳大戰的狗血劇情大概只會發生在超級富豪或貴族家庭。大部分核家庭中女性的狀態，大家看看《蠟筆小新》就能了解到。帶娃雖然累，但是我的家庭我做主！

日本女性為何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做全職家庭主婦呢？這有個大前提：家務和育兒，是被法律所承認和保障的勞動。

日本有「撫養家族」制度，用自然一點的漢語來說，大概是「家庭成員撫養制度」。（沒有認真調查過，想來高福利國家都有類似制度吧。）一個全職太太，她的醫療保險、養老保險等社保可以不另外支出－－這筆支出蠻大的，每個月約５萬日元。她丈夫有正式工作的話，一個人繳納的部分就涵蓋了全職太太及未成年的孩子，大部分企業還會根據員工需要撫養的人數發放額外的補貼，以感謝其家人為公司做出的努力。甚至離婚以後，將來退休了，前夫還有很大的可能需要把養老金分一部分給前妻。

▲ 典型的離婚後養老金分配案例

婚後即使一方辭職了，另一方所支付的養老金也被視為雙方負擔的。也就是實質上承認家務勞動是有報酬的。

這種實質上的保障使得日本的全職太太們在宣稱自己是「專業主婦」時毫無心理障礙。（請注意，「全職主婦」和「無業」完全是兩碼事。）

前幾年日本戰後經濟高速增長期的主勞力們迎來了退休潮。昭和男兒們在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時，往往忽視了與家庭成員的交流，許多人退休後回到家裡發現不知道該怎麼做家務、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家人說話，被妻子們戲稱為「工業廢棄物」。不少日本大叔們報名參加各種培訓班防止「被離婚」，也成了日本一景。

即便如此，全職太太在育兒方面可能會比國內的媽媽們輕鬆。日本的育兒制度和公眾設施相當不錯。家有全職主婦的話，一般只能讓孩子從3周歲開始上幼兒園，但是每個地區都有免費的育兒交流中心、兒童玩樂及教育機構。那些地方都配有專業的育兒專家、心理諮詢師，對辛苦的媽媽們來說是一個緩解壓力的好地方。

另外，上面提到的「家族撫養制度」，如果配偶的年收入不超過150萬日元（約9萬人民幣），也可以繼續享受「被撫養」的待遇。許多女性就會因此找一些非全職的工作，將收入控制在這個範圍內。一旦有了打工的證明，嬰兒最早3個月就可以入托。這樣既有了一定的獨立性，又有足夠的時間照顧孩子。

不能否認，日本政府為「解放女性勞動力＋提高生育率」一直在努力。比如調高男性育兒假的經濟補貼。然而男性育兒假的休假率還是很低。我曾經聽過一位企業高管說「雖然這些補貼都是政府出的，但是一個人如果離開工作崗位半年到一年都不影響工作，那豈不是說明他的存在沒什麼必要啊。」

這種想法相當普遍，這也導致了有家庭的女性大部分在生育以後選擇了比較相對簡單的職務，又因此導致了女性收入的偏低、在職場上整體的地位低下。

▲ 據說最划算的育兒假是新爸新媽各休一半

2016年日本男性育兒假的休假率達到了史上最高，但也只有3.16%

所以說，法律是法律，世情是世情。目前看來，如果追求傳統的家庭模式，找一個有正當工作的配偶大概是「最划算」的選擇。

當然，在目前的日本，中學的社會課上，孩子們就已經學到了「人的生活有各種形態，有的人會結婚」。所以，也有很多人選擇終身不婚。在職場上，已經很少會有人去粗魯地探聽對方的婚姻狀態了。

▲ 日本終生不婚率變化（不包括有婚史者）

以上僅簡單地提到了一些很表面化的日本女性的生活與職場狀況，以此來判斷女性的地位是否很低是遠遠不夠的，更何況「高」「低」本身就是個相對的概念。不過，我可以感受到身邊的女性對自己的生活形態有多種選擇，儘管每一種選擇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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