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青春不芳華？
一九八三年的聖誕夜，19歲的大一學生丹青和一群同齡的同學舉辦了一場舞會，在舞會上邂逅了開朗活潑，個性張揚的女孩斯佳，兩個正值芳華妙齡的少男少女彼此鍾情、靈肉與共。但是就在小屋的門被人哐當一聲踢開的那一刻，悲劇就此產生。
幾天以後，小鎮的廣播里就傳來了這樣的聲音「男犯陸丹青，19歲，該犯於1983年12月24日夥同余犯聚眾淫亂，強姦少女，情節嚴重，社會影響惡劣……經法院認定為現行流氓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就這樣，丹青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19歲。依然年輕的斯佳餘生皆在陰霾中度過，她飄零與沉淪，她如此渴望愛，或者被愛，可她終其一生，都卻而不得，更愛而不能。
這是江蘇作家魯敏的小說《此情無法投遞》中的故事。小說以一九八三年全國發動第一次嚴打作為故事背景深刻展現了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弱小的個人無法掌控的悲劇人生。
馮導《芳華》中的男主劉峰和丹青有著類似的遭遇，淳樸善良的劉峰經常為大家服務，被文工團的戰友們當做活雷鋒，在戰友們的眼中，劉鋒就應該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大義凜然，沒有七情六慾的「超人」，因為他是「雷鋒」。那一晚，青春萌動的劉峰，面對自己暗戀很久的女孩，終於表白，而且還解釋了主動讓出了進修名額是有私心的，那就是為了和林丁丁在一起。昏暗的燈光，空蕩蕩的小屋，望著面色緋紅，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的林丁丁，在荷爾蒙的推動下，劉峰把林丁丁忘情地抱在了懷裡。但就在被路過的戰友大喝一聲，「嗨，林丁丁，你勾引無產階級戰士！」的那一刻，悲劇也就此產生。
林丁丁感到了不解和屈辱，「雷鋒」怎麼能起「好色之心」呢？雷鋒怎麼能有一己私心呢？雷鋒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雷鋒不是應該一切為了集體的利益，犧牲個人嗎？林丁丁也感到了恐懼和害怕，如果認定是自己勾引無產階級戰士，會面對什麼樣的未來？於是她向上級告發了劉峰，最後劉峰由於猥褻調戲女戰士而被下放陸戰部隊。劉峰的人生從此發生大逆轉，從人人敬仰的活「雷鋒」成了人人鄙視的小流氓。他想在對越反擊戰中英勇就義來證明自己是個英雄，最後失去了一條胳膊，英雄夢破滅，平凡的人生像白開水一樣繼續著。改革開放以後，一無技術，二無文化的殘疾退役兵劉峰以給小鋪送貨為生，老婆最後也棄他而去，一個人艱難度日，只有何小萍，同病相憐，給他灰暗的人生帶來一絲的安慰。
以今天的視角來看，一對青年男女，單獨在一起，不管是一方表白還是兩廂情悅，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嗎？然而在那個年代，隨時都可能給你扣上一頂帽子，繼而改變你人生的走向。那是不把「人」當「人」的時代，人性中自然的，本能的東西都要排斥，時代造就了一幕幕的人生悲劇。與浩蕩的時空以及社會變遷相比，作為個體的「人」太渺小了，無法預知，來不及把控。
當人們在生活中遭遇了大不幸，人生走向突然發生逆轉，只能用「命運」來解釋這一切，從而獲得心理上的一種安慰和力量，以便能在以後荊棘密布的人生路上繼續走下去。 劉峰最後也坦然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和何小萍一起微笑著終老。而文工團的其它人都各有各的歸宿，林丁丁後來遠嫁國外，過著優渥的生活，此生再沒有和劉峰見過一次面。高幹子弟和高幹子弟結了婚，在下海淘金的改革大潮中成了時代的佼佼者。各人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軌道中前行，芳華流逝，青春不再，讓人唏噓，各自的軌道是不是早已鋪好而各人卻渾然不自知？
我以為這是電影《芳華》想要表達的東西。看以往嚴歌苓的小說都是表現在大時代背景下平凡小人物的人生變遷。如《小姨多鶴》，《天浴》《陸犯焉識》等。但是馮導的處理好像更多偏向於懷念青春歲月。一開始影片就頗費心機地展現了部隊文工團的生活，影片顏色呈柔和的橘黃色，青春美貌的文工團舞蹈演員閃亮登場，修長結實的大腿，纖細靈巧的腰肢，清新柔美的笑臉，勾起多少人美好的回憶。由於電影時間有限，而影片中人物眾多，想要一個個展示也不可能，而曼妙的青春身影是一定會給觀眾帶來視覺衝擊的，那也是導演自己難以忘懷的人生痕迹，所以渲染青春場面稍多，貌似一部懷舊的青春片。
對於主人公劉峰以及何小萍個性等等刻畫力度不夠，使得觀眾感覺不到真正的主人公是誰。時代背景鋪墊欠缺、劉峰被當做活「雷鋒」的生活和進入九十年代潦倒的人生渲染不夠，對比不足，所以劉峰命運的跌宕起伏就沒有引發觀眾心臟的痙攣。
命運是什麼？是誰掌控了我們的命運？這是史鐵生的終極發問。世界有了丑，才能顯現出美，有了疾病才顯出健康，有了愚笨才襯托出聰明，有了卑鄙才突顯出高尚，有了不幸才能顯出幸運。那麼誰來過那不幸的人生，誰又能過上那幸運的人生呢？全憑偶然，對於命運來說，莫論公道。所以對於處於特殊歷史背景下的劉峰和陸丹青來說，悲劇性人生對於他們來說，除了接受，還有什麼辦法呢？
某天看到過一條報道，說狗生活在兩維空間里，而人生活在三維空間里，人是比狗高級的生物，所以人可以掌控狗的人生（什麼時候結束他們的生命）。那麼是否有四維空間，五維空間，乃至六維空間呢？生活在更高級別的空間里的更高級的生物無疑就可以掌控人類的命運。如果真的是有更高級的生物在掌控我們的人生，那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去抱怨和憤慨呢？我們的人生劇本是早就寫好了的啊！除了去接受，認真地過好我們還覺得挺開心的每一分鐘，還能有什麼辦法？
不管我們的人生過得怎麼樣，幸運也好，不幸也好，劇本里都曾給我們寫過一樣的青春歲月，它像初升的朝霞，像清晨的露珠，像盛開的玫瑰，像璀璨的水晶，像……，誰的青春不曾芳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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