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打了兒子一巴掌,他被送去少年避難所

打了兒子一巴掌,他被送去少年避難所

-這是真故非虛構大賽的第10篇入圍稿件-

2012年9月,32歲的我帶著10歲的兒子到澳洲探親。整整一年時間,我每天穿著從國內帶來的廉價衣服,提著自備的午餐,坐城際列車到離居住地有10公里路的坎布斯鎮的一家旅館做清潔工,工作單調乏味,辛苦勞累。

在國內,我是西南化工研究設計院的一名工程師,儘管工資不高,但工作輕鬆,生活穩定,若不是先生催我到澳洲來陪讀,恐怕這會兒己經是高級工程師了。不過,只要我先生在新南威爾士大學攻讀完博士學位,便可謀到一份年薪10萬澳元的白領工作,並有望獲得「永居」,到那時,我就可以鬆一口氣了。

然而,就在先生即將戴上博士帽的時候,我們的感情生活卻觸礁了。

2014年的初夏,先生突然一反常態,常常晚歸甚至不歸,兒子的功課也無暇過問。他說是寫論文太忙,所以我不大在意,仍忙於打工養家。直到有一天他將離婚協議書遞到了我面前,說他愛上了他的博士導師蘇珊娜,並與她有了孩子。

我儘管傷心至極,但也沒有大吵大鬧,我向先生提出了一個條件:與蘇珊娜見一面。

見面安排在悉尼唐人街的大富豪酒樓。比我大一歲的蘇珊娜氣質優雅,臉上難覓一絲皺紋。儘管說話不多,但35歲即為澳洲名牌大學博士導師的自信卻明顯地寫在臉上,她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著我,牆柱上的鏡子映出了我憔悴蒼老的臉。

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接受了蘇珊娜付給我的10萬澳元「賠償金」,畢竟兒子上學還得要錢。離婚後,我報考了麥爾頓理工大學的工程管理碩士,並另尋了一份保險推銷員的工作。從此變成了單身母親,發誓只為自己而活。

劇照|《爸媽不在家》

我忙得腳跟不沾地,但生活的目標明確多了:用一年半的時間攻讀完學位,然後覓一份像樣的工作,買車、買房、使兒子得到最好的教育……當然,爭取獲得「永居」也是我的目標之一,這是我在澳洲安營紮寨的必要條件。也許是因為我的真誠與流利的口語,我的保險業務做得還算可以,掙的錢省著花,足以支撐我和兒子的基本開銷。漸漸地,我走出了離婚的陰影,心想著攢夠了錢,就把兒子送進精英學校。

還沒等我實現願望,我卻感到兒子偏離了我為他設計的人生軌道,不僅將頭髮染成金黃色不說,鼻樑上還架著一副大墨鏡,有時甚至故意將褲帶、襪帶等露出來。

12歲生日時,他磨著我給他買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此後成天聽流行樂,打遊戲,成績一落千丈。我說他說的急了,他便翻翻白眼說:「這是澳洲,不是中國,你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一聽他小小的人兒竟說出這種話,我心裡一驚,到澳洲後,一天到晚為生存而忙碌,竟忽視了對兒子的教育。

我開始注意兒子的行為。跟蹤了幾次後發現,兒子的朋友全是華人孩子,他們獨來獨往,從不跟其他族裔的孩子打交道。彼此交談時手舞足蹈,講話中英文摻雜。一個個打扮得古里古怪,或獨耳掛環,或單腳穿襪,或文臂,或將嘴唇塗成「黑烏鴉」。

放學或周末,他們常常到學校附近的中央火車站和貝爾蒙公園一帶玩耍,不到天黑不回家。到學校去問老師,他們也只是說:「我們不管學生的校外活動,只要沒違反學校有關規定,我們就不能過問。」

沒辦法,我只好到心理諮詢所找專家諮詢。專家詳細詢問了情況,分析道:「孩子雖然生活在澳洲,但卻因膚色種族而被視為』異類』,因此產生自卑心理。若不及時疏導,他們就有可能下意識做出』反抗社會』的行為,比如扮酷、裝嬉皮、自成『獨立王國』、嘗試師長們不準乾的事等等。從我以往的諮詢案例來看,非澳洲出生的華裔孩子特別容易出現這種心理失衡的現象。」

專家的一番話說得我十分緊張。其實這些還不足憂,憂的是某些華人社區極易搞到毒品,萬一兒子跟著吸毒怎麼辦?我當機立斷的減少工作投入,放慢學業進度,用更多的時間來管教兒子。

可是,無論我怎樣苦口婆心地勸說,眼淚流了幾大筐,兒子也只是反覆的說:「你們到澳洲來,只管自己打工、讀書、找情人、離婚,什麼時候問過我的感受?還是我那些哥們好,在我孤獨寂寞時,給我安慰和幫助!」終於有一次惹得我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那些哥們好,你就去跟你那些哥們過好了!」

兒子聽了也不回嘴,背上背包轉身就走,整整一天都不見蹤影,直到天黑他還沒回家,我慌了神。後來才從他的一位同學口裡得知,他到一位哥們家「搭鋪」去了,於是連忙趕去好說歹說才把他哄了回來。

一天下午,我下班後去超市購買生活用品,然後乘城市火車回家。剛進車廂,就撞見兒子和一個華人女孩並排坐在前面,兩人摟摟抱抱,還旁若無人地擁吻,儼然一對戀人模樣。周圍的乘客竟也是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我心裡一股火起,眼淚都急出來了,但還是強忍著沒去打擾這對「小鴛鴦」。

下車後我去乾洗店取衣服,回到家看見兒子已經在廚房裡削土豆準備晚飯了。只要見我不在,他就會動手做飯,這一點讓我很欣慰。我心中的怒火熄滅了一點,盡量用和緩的口氣問道:「你今天和誰一起坐火車回家?」

兒子抬頭望了我一眼,又繼續邊削土豆邊說道:「你又跟蹤我啦?」

我繼續追問,兒子不耐煩了,猛地甩下手中的土豆:「我跟我女朋友一起回的家,怎麼樣!」

見他一副桀驁不訓的樣子,我心中的怒火又竄了上來:「不許跟大人頂嘴!我平時是怎樣教育你來著?」

「這是在澳洲,戀愛不犯法!」

「咱們是華人,華人有華人的傳統道德標準!別人是別人,你是你!我就是不准你這麼早就戀愛!」

「那你為什麼要帶男友回家呢?」

我十分驚詫,使勁回憶了大半天,才記起我曾邀請過同事進屋喝咖啡,現在竟被兒子當作擋箭牌。我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衝上去狠很甩了兒子一個耳光。

見兒子臉上冒出一個紅腫的手印,我後悔得要命,忙向他道歉,併當即端來一盆涼水給他敷面。然而還沒等我將毛巾放到他的臉上,就聽得街區警笛大作。幾分鐘後,鄰居帶著警察敲開了我家的房門。

兒子臉上的掌印是我「虐待未成年人」的罪狀,警察們不由分說的將我帶到警署。儘管我寫了保證書,交了罰款,並找我的一位華人朋友作了擔保,但兒子還是被送到了少年避難所去。

「直到你兒子願意回家,你才能去接他,如果再出現虐待現象,我們將取消你的監護權!」我被警署這樣警告。

三天過去,我始終沒得到接兒子回家的通知,到第十天時,我終於按捺不住,決定到少年避難所去看個究竟。

怕惹麻煩,那日我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少年避難所並非想像的那樣戒備森嚴,有家庭問題的孩子只要聲明一句,便可隨時進去「避難」。那裡風景優雅,配備有籃球場、圖書館等場所,除了食宿免費之外,與普通的寄宿學校並沒有多大區別。如此宜人的環境,還沒有家長管教,孩子們自然不願回家。

劇照 | 《爸媽不在家》

雖然化了妝,但正在踢球的兒子還是一眼就認出我來。畢竟母子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一提到回家,他沒有猶豫,立即跑到管理老師那兒去說明想回家,然後同我一起驅車離開。

路上,我問兒子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家,兒子告訴我說:「這兒太好玩了!可以不上課、不做作業,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興奮得手舞足蹈,一副沉浸在玩樂之中的模樣。我卻為此發了愁,大陸新移民在海外唯一的優勢就是讀書,現在孩子「自由」得連書都不想念了,這可怎麼辦?

因此,我花了一筆我要打整整一年工才能掙到的「巨款」,將他送進北岸的一所精英學校。我還特地將家搬到房租貴一倍但離學校近的地方,以方便兒子上學。我手裡沒有多少積蓄,只得動用了蘇珊娜給的那筆「賠償費」,心中滿是無奈。

進了精英學校,兒子對一切都感到新鮮,加上「貴族學校」的那份優越感的激勵,頭一學期他很認真努力,與他的那些哥們基本上斷了聯繫。兒子本就聰明,在國內學校學習時底子也打得厚,到期末時,他己排到了班級前十名。

2016年3月中旬,剛開學不久,兒子提出了想要一輛二手車的要求,原因是他即將滿14歲,該學會自己開車了。想想有道理,我便爽快地答應。周末,我帶著他到二手車行去買了一輛七成新的「荷頓」。他當即開著剛買來的車駛上了高速公路。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兒子早就跟他的那些哥們學會了開車,我心裡不禁掠過一絲陰影。

取得L牌駕照後,兒子便常常開車出去兜風,整天不回家。放假時還要「遠征」墨爾本、黃金海岸等地。儘管我心裡十分擔心他為此耽誤學業,但自從那一次被抓去警署後,我再也不敢「教育」他了。

一天,兒子到卡市(悉尼著名的華人聚居區)玩耍,深夜了才回家。我頓時心裡一驚,那可是個毒品窩窩。我裝著沒事似地問他:

「卡市好玩嗎?」

「好玩,在那兒歌舞廳里演出的儘是香港的明星!」

「你哪來那麼多錢買門票呢?」

「同路的哥們替我買的……」兒子見說漏了嘴,立馬不吱聲了,任我怎樣追問都不開口,追問急了,他便上床蒙頭睡覺。

當晚,我失眠了,實在睡不著,便悄悄去翻兒子的車。我在車廂翻了個底朝天,在駕駛座下面發現了一個塑料袋,扯出後,十來顆圓溜溜的藥丸滾了出來。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頓時癱坐在地上。怒火和悲哀在胸中交織,我忘了這是半夜三更,更忘了我留在警署的「保證」,拎著那個塑料袋徑直上樓。

我叫醒兒子:「這是什麼?」

他沉默。

「你怎麼能這樣?」我的眼淚像河水一樣決堤而出,

「不過幾粒搖頭丸,就把你給嚇成這樣!我那哥們……」

「你還提你那些哥們,你早晚會把我氣死!」

兒子不再說話,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我見狀,死死地拽住他。

「你這一走,就別再給我回來!」正在我們拉拉扯扯之際,遠處響起了警笛聲,我馬上鬆開了手,兒子也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無論我怎樣申辯都沒有用,警署以「虐待成立」暫時取消了我對兒子的監護權,兒子這次也不是被送到少年避難所,而是送到警署選定的一戶人家。

一段時間後,我想兒子想得厲害,就偷偷跑到那戶人家外徘徊。一天,我剛在街邊停好車就看到了他,顧不得多想,我急步跑了上去。我們母子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兒子告訴我說這戶人家對他很好,但他想回家。我還得知那包搖頭丸並不是他的,而是他朋友為躲避父親檢查而藏在他那裡的。我看著在我懷裡哭成淚人的兒子,無奈又酸楚。

然而第二天,我卻接到警署的通知:「因你私闖民宅,教唆未成年人抵制警署決定,因此將取消你監護權的時間延長三個月。」

我又急又氣,卻無可奈何。突然,我腦海里划過一道閃電:我想回家,回中國。剎那間,我被艱辛磨蝕的記憶復活了,我想起了家鄉小鎮淳樸的民風,和諧的鄰里關係以及相同的價值觀念,甚至連原來我不太認同的嚴格的學校教育,也使我倍感親切。

這時的我還有兩個月才畢業,於是一門心思撲到「最後的衝刺」上。有一個洋文憑,回國好找工作。怕節外生枝,我不敢再去見兒子,只托他的同學給他帶去一個紙條:「等媽媽攻完學位,我們一道回四川去!」

劇照 | 《爸媽不在家》

本以為兒子不願回國,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分別兩年多,也不知我們班上的幾個好同學考進重點中學沒有?我在澳洲也呆煩了,換一個環境也許好些。」

2017年11月,我處理好了自己的事務,和兒子一道辦好手續,登上了回國的航班。回國後還有很多路要走,但我並不後悔。因為不管怎樣,我都還是一個母親。

口述 | 林娟

整理 | 歐陽軍

歐陽軍

寫盡人間真情大愛,我以文字完善人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真實故事計劃 的精彩文章:

帝吧神文再現:我曾是個網管 四
形象矮小猥瑣的曾志偉,怎麼就成為影壇大佬了呢?

TAG:真實故事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