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功赫赫的將軍，到大明王朝的掘墓人——李成梁的功與罪

清太祖努爾哈赤，二十五歲便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南征北戰三十餘年，統一女真各部，創立八旗大軍，並向日薄西山的大明朝發起挑戰。正是有了努爾哈開創的基業，女真人才能在三十年後入主中原，取代明朝。

努爾哈赤雕像

努爾哈赤應運而生，統一女真，這固然是天命，是氣運，是歷史的選擇，非人力所能左右。但是，有一個明朝人，他為努爾哈赤的崛起，客觀上創造了諸多有利條件，此人就是鎮守遼東三十載的李成梁。可以說，若不是李成梁為保全晚節，為了個人名利而縱容努爾哈赤，或許，女真各部的統一要推遲好些年。甚至女真人永遠分裂下去也是有可能的，這樣他們根本就不會滅亡大明、入主中原。

可令人遺憾的是，歷史不容假設。

李成梁，其實他不是漢人，至少不是一個血統純正的漢人。他的高祖李英是朝鮮人，後來投靠大明，因軍功被授予世襲鐵嶺衛指揮僉事一職，於是就在鐵嶺這個「大城市」定居。

為什麼叫「世襲鐵嶺衛指揮僉事」？因為在明朝，軍職是可以世襲的，比如從李成梁的高祖李英起，每一代都可以有一個人襲職，不用考試，直接在軍隊做上「鐵嶺衛指揮僉事」這個職位。可是，襲職需要去北京，到兵部報到，並履行一定的程序。李家傳到李成梁這一輩已經很窮了，他到了四十歲還沒有襲職，因為沒錢，連到北京的路費都拿不出來。幸好，李成梁遇到了貴人，一位巡按御史很器重他，資助他一些路費，他才到了北京，襲了鐵嶺衛指揮僉事一職。

清朝時的鐵嶺城

由此，李成梁的人生出現了大轉折。史書上說他「英勇驍健，有大將才」，自從當上了指揮僉事，他屢立戰功，官職也是越來越大，一路做到了總兵官。

李成梁一生，兩次出任遼東總兵官（相當於遼東軍區總司令），第一次22年，第二次8 年，三十年間，他遏制蒙古，打擊女真，威震遼東，立下了赫赫戰功。

萬曆初年，蒙古人屢次進犯遼東，其兵力，少則三兩萬騎，多則十萬騎，聲勢浩大，煙塵蔽天。而幾次進攻，均被李成梁擊退，大敗而回。李成梁率領明軍，這次斬首1000級，那次斬首2000級，今天俘獲牛羊4000頭，明天俘獲牛羊1000頭，捷報頻傳。

李成梁在遏制蒙古的同時，又重創女真各部。

萬曆二年，建州女真的王杲，即努爾哈赤的外祖父起兵反明，明廷派李成梁征討，王杲兵敗被擒，押至北京斬首。

萬曆十一年，李成梁又率兵攻打王杲的兒子阿台，城破之後他下令屠城，努爾哈赤的爺爺和父親死在亂軍之中。努爾哈赤也險些遇難，逃回家後，便開始起兵。

萬曆十一年，李成梁在馬市開原設下圈套，殺了葉赫部的兩個貝勒，並斬首1200級。五年後，又進攻葉赫部，斬首554級。兩次共殺死近兩千青壯男子，葉赫部遭受重創。

萬曆十五年，李成梁進攻哈達部，又斬首500級。

捷報一個接一個傳到北京，李成梁的頭銜也是越來越多。太子太保，寧遠伯，世襲鐵嶺衛指揮史……有一次，明廷因李成梁在遼東大捷，告祭郊廟（相當於在人民大會堂開表彰大會）。還有一次，萬曆皇帝聽聞捷報，一高興便下旨在廣寧「敕建寧遠伯李成梁石坊」，這就相當於今天國家主席給你題詞，號召全國人民向你學習，並且與你合影留念，你把照片放在家裡客廳的顯眼位置。

李成梁石坊

史書上對李成梁的評價是：「邊帥武功之盛，兩百年來所未有」，真不是溢美之辭。

可是，武人終究是武人，李成梁貴極而驕，奢侈無度，成了遼東的一個地方軍閥。商人的財產貨物，他常以軍需之名，說沒收就沒收。侵佔民人房產田地，那是常有的事兒。有時虛報軍功，殺良民以冒充敵軍首級，甚至把敗仗說成是勝仗。因此，李成梁被御史彈劾，於萬曆十九年罷職。

可是，接下來的十年，遼東總兵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沒有人能收拾遼東的爛攤子，至少沒有人能像李成梁那樣，在遼東的爛攤子上做出「漂亮的成績」。沒辦法，整個大明朝江河日下，在遼東一隅之地，誰又能折騰出個樣子來呢。

於是，在萬曆二十九年，朝廷在罷了李成梁十年之後，又不得已重新起用他做遼東總兵。此時的李成梁已76歲高齡，人這一輩子能得的戰功，他有了，能得的尊榮與名利，他也有了。很顯然，他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積極進取，此時他最關心的，並不是在遼東消除我大明的敵國外患，而是保持他在遼東的威名不受損害。

李成梁

第二次出任遼東總兵，李成梁又幹了八年，直到萬曆三十六年再次被彈劾罷官。這八年里，李成梁沒有對女真或是蒙古發動一次像樣的攻勢，當然也沒取得一次像樣的勝利。此時他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遼東，只要女真人不侵擾大明，不主動挑起事端，李成梁什麼都可以放棄，甚至是大明朝的根本國家利益。因此，他對已經被努爾哈赤統一、日益強大的建州女真採取了綏靖縱容的政策。

讓我們看看，李成梁第二次守遼的這八年，努爾哈赤都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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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九年，努爾哈赤吞併海西女真的哈達部，哈達人馬被編入建州戶口，創建四旗大軍。萬曆三十五年，努爾哈赤攻滅海西女真的輝發部，並開始準備攻打烏拉部。這樣，海西女真的四部已有兩部被努爾哈赤吞併，一部危在旦夕，只剩下葉赫一部尚可支撐。

整個女真就被要努爾哈赤統一，大明朝即將面對一個空前強大的敵人，李成梁對此毫不知情嗎？他當然知道，可是他卻毫無作為。非但毫無作為，他還做出了很多有利於努爾哈赤的舉動。

比如，李成梁主動收縮明軍防線，以孤懸難守為由，放棄了寬甸六堡。寬甸六堡是明朝在建州女真的地盤建立起來的一個軍事根據地，可以說，這六堡就是插入女真腹地的一把楔子，起著遏制建州女真的重要作用。李成梁現在卻放棄他，把這六堡的六萬多戶居民盡皆遷回內地，有人不肯離家，就動兵士強行驅趕，死傷無數。諷刺的是，當年修築寬甸六堡可是他李成梁向朝廷建議的。

寬甸六堡遺址

李成梁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我看，多半是為了安撫討好努爾哈赤，讓他暫時不向明朝挑釁，只要保證邊境沒有戰事，就是我李成梁的功勞。至於努爾哈赤吞併哈達、輝發，即將統一女真各部，成為大明朝的心腹大患，那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了。畢竟，他已經80多歲，沒有幾年可活了。

後來巡撫遼東的熊廷弼曾狠批李成梁：

謂之獻地，不止棄地，謂之通虜，不止啖虜。楫與成梁之罪，可勝誅耶。

熊廷弼

他李成梁放棄寬甸六堡，不僅是棄地，簡直就是向努爾哈赤獻地了。李成梁對努爾哈赤的縱容，不僅僅是簡單地給他好外，而是與他勾結，背叛大明了。表面上戰功卓著的李成梁，其實是大明朝的罪人，即使殺了他，也死有餘辜。

就這樣，在李成梁的縱容之下，努爾哈赤日漸強大，統一了除葉赫之外的女真各部。

萬曆三十六年，李成梁遭彈劾，被罷免遼東總兵一職。但是，一個強大的女真已經成功崛起，努爾哈赤和他的八旗大軍正磨刀霍霍，隨時將刀鋒揮向大明朝。也就是說，李成梁成功地從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轉變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萬曆四十三年，李成梁死於北京，第二年，努爾哈赤宣布稱汗，建立了後金政權。兩年後，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開始向大明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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