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藍色母親河
第十一章
1
進城後，大貴只回過不多的幾次家，一來是想見見家中的爹媽，一來也是想愛蘭。上周，第二次摸底測試後，他終於拼進了全年級前十名，這才吁了口氣，忙忙又回了趟家。離高考只剩二個月了，背了點他媽特意為他做的乾糧，便急匆匆回到了學校。
夏天日長，吃過晚飯還有一大段時間可以用來讀書。這個時候大貴總會選一個無人的角落，把金燦燦的夕陽卷進手中的書頁。偶爾抬眼，看到一對對放棄考學的情侶從他面前走過。這時他也會想愛蘭，想愛蘭送他走時痴迷的樣子，等手中的書掉進腳下的草叢中時，彎腰時他又會想到自己的爹媽，現如今還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累死累活為他積攢學費時，便猛的睜開眼，拿厚厚的書本用力敲打幾下腦袋，迫使自己回到知識的海洋中去。
進城後，大貴才覺出城裡沒有鄉下的夜。一盞盞路燈老早就照亮了硬硬的柏油馬路，惹得草叢中的蚊蟲在一片喧鬧聲中也更加猖狂的在花花綠綠的世界裡四處亂舞。
大貴被一夥蚊蟲驅出草坪，抱著一撂厚厚的書正打算回教室時，一輛自行車擦肩而過。等他抬頭時，一陣叫罵聲繞過花壇傳進了他的耳朵，沒等大貴退進草坪，一輛自行車已被罵娘的另兩輛硬是逼進了大貴懷裡，大貴的書撒了一地。他忙忙撿草叢中淋濕的幾本書時，眼前一閃一閃，像家鄉夏夜裡無數顆星星晃動在他的眼裡。
「媽的個B，你小子找死啊！」
躺在草坪上的胖子，邊罵邊沖大貴的屁股踹了一腳。
「哎喲，日他媽的，老子的腿動不了了！」
「胖子可真像個皮球，落在地上還往上竄哩！」
「坤哥，別說風涼話了，我這條腿恐怕這次是保不住了！」
「你小子眼睛長哪兒去了？」
戴墨鏡的走上前一把拽住大貴。大貴瞪眼，順手把他推了過去。
「喲——喲——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哩！」
幾個混混扔下自行車跟戴墨鏡的撲了過來。
「坤哥，千萬給他留口氣，要不我這醫藥費可沒著落了！」
躺在草地上的胖子裝出痛得齜牙咧嘴的樣子。
「臭小子，還敢還手！看大爺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哎喲——」
戴墨鏡的捂著臉摸過半塊磚，沖大貴的頭部砸去……
2
「老同學，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人民醫院的劉主任從辦公桌前起身緊握大貴班主任的手。
「平時，你那時間可寶貴的不得了，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劉主任接了杯純凈水。「我說你就跳槽算了。四十不到，熬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們那班同學，就數你最沒出息了。一個臭老九有啥捨不得的？憑你的本事，到哪還混不上碗飯吃？」
「你就別再拿我開涮了，你的那一套我學不來，這活人還要活得有意義！」
「去去去，又跟我講大道理。我給你講，大的東西往往都是空的，只能騙你這樣的書獃子。我是個俗人，不講大道理，只圖小實惠，把自個的小日子過好，我覺得這輩子活得才值！」
「老同學，人怎樣活才有意義，這個問題咱們可從上大學時就各有各的理，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你，我也還是那個我，都彼此很難理解對方的選擇了。」
劉主任的手機響了。
「嗯——嗯——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啥事？」
「尹局的那個公子又惹事了。」
「尹子坤！我可正為這事來的！」
「唉，剛才說的就是這事。其實那個叫李什麼貴的，也沒啥大問題，就是頭上擦了點皮，過幾天就好了！」
「一開始查下的腦震蕩，現在咋就成頭上擦了點皮？你這個主任咋也昧著良心說這樣的話！」
「老同學，先別發火。腦震蕩，那是別人的謠言！」
「謠言？謠言還不是從你們醫生口裡說出來的！」
大貴班主任臉色鐵青時，一名護士進來了。
「劉主任，護士長問是不是從明天起停止43號床的液體。」
「43號病人被人打成那樣，你們怎麼能隨便停液，這還是不是人民的醫院？」
大貴班主任嚯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老同學，別發火，這是人民的醫院，可43號病床到現在還沒交一分錢！你說這麼多病人，要是都這樣下去，我們醫院不早關門了！」
「病人？是誰讓他成病人了？你們醫院難道不清楚？」
「老同學，這打架的事，我們醫院可管不了，那是公安局的事！」
「好——我問你，這治病救人是不是你們的事？」
「可這治病救人也得收費啊，我們醫院又不是慈善機構！老同學，我說你還是別發這麼大的火了，他又不是你的什麼親戚，犯得著你這麼興師動眾，傷了咱們哥倆的和氣？」
「他不是我親戚，可他是我學生，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們學校二千多高三學生中受保護的三個重點對象之一，我能有這樣的一個學生，覺得無比自豪！」
護士看主任與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吵得面紅耳赤正打算出去，被大貴班主任呵斥住了。
「要交多少錢？」
「交錢的事你到樓下問去。」
「行行行！劉大主任！葯先別停，算我求你了！我這就去找錢！」
大貴班主任甩門出去了。護士轉身走時，被劉主任叫住了。他張嘴想說什麼，可沒說出來，只是看著老同學匆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
夜色，閃動著五光十色的囂張氣焰，像一把魔爪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裡張牙舞爪。只有當夜晚來臨時，夜的白才使它顯露出真實的面目。
「尹子坤，他也太霸道了！」
「狗仗人勢，不就仗自己的老爸是個局長？」
「唉，大貴要是知道他不好惹，忍一忍事情也就不會成這樣了！」
「忍忍忍，忍到他騎到人脖子里都開始拉屎了！」
「曉軍，你說起風涼話來倒不覺得牙疼，上次你不是被他們修理了一番，那你別忍啊！怎麼到頭來連個大屁也不敢放！」
「好了，好了，別再窩裡鬥了！唉，看樣子大貴傷得可不輕，不知又要花多少錢？」
「幸虧班主任給大貴墊了醫藥費，要不然，可能還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你說這打人的一分錢不掏住高級病房，挨打的反倒沒人管自己掏腰包，這成個啥世道了！」
「剛才出來時，我在教室里聽幾個小混混在後面說還要讓大貴付他們花下的醫藥費！」
「日他媽的，你說老子們活著還有個啥意思！」
「就是的，你說忍能忍到啥時候！那些驢日的，憑白無故動不動就打人，還不是看我們好欺負！」
「咱們告他去！」
「你到哪兒去告？學校拿他都沒辦法，別說咱們了！」
「就是的，千萬別犯傻！大貴的事已經給我們夠深刻的教訓了！」
「紅姐說得對。你一告，他那些虎朋狗友一天正愁沒事呢，到時候專找你的茬兒，欺負著你還能學習？」
「唉！離高考不到二個月了，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貴咋就碰了這號子事！」
「就說的，要不然大貴可為咱們能掙口氣。」
「咋的？聽你這意思大貴一磚頭就被那個驢日的砸得沒出息了似的！」
「還是虎子的話聽了讓人長精神！我們這些土窩窩裡長大的娃，還挨不住一磚頭了？」
「對，砸出的是火花！」
「憤怒的火花！」
「這火花會更加照亮我們前進的道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留給咱們窮人的一句話！到時候，他奶奶的，就會是咱們這些窮苦人的天下！」
周曉軍沖霓虹閃爍的夜空吼了這麼一句，忙忙把一隻手重重地壓進了十幾雙疊加在路燈下的手臂中去。
（待續，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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