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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萌昀:蠹魚時代丨【閱後即焚】

原標題:李萌昀:蠹魚時代丨【閱後即焚】


蠹魚時代


李萌昀

人人都想做神仙,但是修鍊的過程很痛苦。不過,據說有一條修仙的捷徑。《酉陽雜俎》中說,如果蠹魚三次在書中吃到「神仙」兩個字,就會化為一種叫「脈望」的異物;取其水服之,即可脫胎換骨。當然,脈望的獲取必須隨緣:唐代吏部尚書張裼的兒子曾經突發奇想,抓了一瓶子蠹魚,用寫著「神仙」的紙喂它們,試圖人工繁殖出脈望來——結果他發了瘋。



脈望


其實,蠹魚的神話只是「書中自有XXX」的翻版而已。在讀書人看來,書籍具有神秘的力量。只要潛心閱讀,你就可以獲得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以及——神仙路。在吃書的蠹魚身上,讀書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陸遊詩云:「老死愛書心不厭,來生恐墮蠹魚中。」明人趙用賢為了標榜自己的愛書之情,乾脆將藏書樓命名為「脈望館」。不過,讀書人迷戀的只是作為詩歌意象的蠹魚,對現實中的蠹魚向來咬牙切齒:大家都是以書為生的,你吃完了我吃什麼?於是出現了曝書的風俗。


據說周穆王東遊時,就曾「曝蠹書於羽陵」。漢代的曝書日和七夕是同一天。《四民月令》云:「七月七日,曝經書及衣裳,不蠹。」真是忙碌的一天呀:女人白天晒衣,晚上乞巧;男人白天曝書,晚上還要陪妻子耍浪漫。到了宋代,據說在某年的六月初六,天降素書。宋真宗便將每年的這一天定為「天貺節」,專門用來曬天書。由此,傳統的曝書日提前了一個月。


曝書的過程十分繁瑣。清人孫石芝說,曬書須用二尺寬、一丈五六尺長的木板,用高凳架起,將書攤在木板上;攤書收書要趁早晚天涼,才能避免汗濕書頁;曝書如遇破損,須隨時記錄,以便嗣後修補。顯而易見,書越多,曝書越耗時日。乾隆帝發現,由於文淵閣《四庫全書》卷帙浩繁,曝書過程人多手雜,對書的損害甚於蟲蠹,最後決定:「後只須慎為珍藏,竟可毋需曝晒。」毫無疑問,最穩妥的藏書之法莫過於像蠹魚一樣把書「吃」到肚子里。東晉名士郝隆在七月七日這天「出日中仰卧」。別人問:「你躺著幹嘛?為什麼不曬書啊?」他很不屑地回答:「我這不是曬著呢嗎?」



我小時候還是見過蠹魚的:白白的,小小的,在書頁里孤獨地蠕動。如今,紙質書如開花的竹子般逐漸消失,蠹魚吃完了所有的「神仙」字,從世間翩然而逝。

我的硬碟里有1000G電子書,沒有重量,不佔空間,無限複製,不會死亡。它們永遠在那裡,安靜得彷彿不在。它們無需曝晒。


我非常懷念那些可以被吃掉的書:它們是如此柔弱,需要細心的呵護;它們是如此美味,需要時時警惕蠹魚的垂涎。


我非常懷念那個蠹魚橫行的時代。那時候的書,需要被牽掛。



蠹魚


- 全文完 -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作者介紹



李萌昀


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副教授、副院長,從事中國古代小說史、明清文學與文化研究,著有《旅行故事:空間經驗與文學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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