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搗亂的孩子,內心其實很荒涼
-01-
小區里,維克多和另外兩個小夥伴一起玩兒。
三個人弄來很多小樹葉堆成圓圓的一堆,再各自去尋找一些顏色、形狀比較特別的大葉子放在最上面,做「樹葉蛋糕」。
小女孩珊珊(化名)一直在他們周圍打轉,一點點試圖靠近他們。
三個「小廚師」則非常警惕地一邊玩一邊不時回頭,像是在防著珊珊。
一個孩子的奶奶遠遠地喊珊珊:「你不許過去,你就知道搗亂!」
珊珊果然搗亂了,她飛快地衝過去,冷不防彎腰在「蛋糕」上抓了一把。「蛋糕」散了。
「小廚師」們一下火了,個個臉氣得通紅,那個稍大一點的男孩甚至想要去打珊珊,被他媽媽攔住了。
家長們紛紛指責珊珊:
「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像話!」
「不可以這樣的!」
「不許你再靠近他們!」
這是珊珊第二次破壞「小廚師」們的遊戲了!
珊珊的阿姨把珊珊拉到一邊,離大家遠遠的。
三個「小廚師」重新開始做「蛋糕」。
大一點的男孩提議,大家圍得緊一點,讓珊珊無縫可入。
他們往裡湊了湊,三個小腦袋幾乎碰到了一起。
過了一會兒,珊珊又慢慢走過來,在距離「小廚師」們不近不遠的地方繞啊繞,一點點試探。
那位奶奶再次喊道:「珊珊,你不許過去了,你總是搞破壞。」
「小廚師」們聞聲回頭,發現珊珊真的在靠近他們,變得更加警惕,互相說:「她又來了,小心點啊!」
大人和小孩兒把珊珊當成了共同的敵人。
珊珊還是來到了「小廚師」們身後,伺機要做點什麼的樣子。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她手上拿著幾片金黃的銀杏葉。
不知道這幾片葉子是剛剛才有的還是一直在她手裡,但我突然明白了點什麼……
珊珊繞到那個大一點的男孩身後時,男孩回頭對她喊道:「走開!」
維克多和另外一個小朋友也喊道「走開」。
大一點的男孩順手推了珊珊一把,珊珊差點摔倒,被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阿姨扶住了。
她手中的銀杏葉落在了地上。
珊珊「哇」一聲哭了,非常難過。
我想我看懂了!
於是我上前,撿起地上灑落的銀杏葉,遞給珊珊。
珊珊哭得太難過,顧不上接。
我蹲下來對她說:「被推開了你感到很難過。」
珊珊還在哭。
我繼續說:「你拿著這些葉子過來,是想和他們一起玩,對嗎?」
珊珊沒有回答我,但哭聲明顯弱了一些,慢慢變成了哽咽。
我再次把葉子遞給她,說:「我猜,你想和他們一起玩,但又不知道怎樣加入他們的遊戲。」
她哽咽著接過了我遞給她的葉子。
我回頭對三個「小廚師」說:「我猜她其實想和你們一起玩。」
大一點的小男孩說:「她才不是呢,她就是想搗亂!」
維克多和另一個女孩子懵在那裡,似乎是在努力想要弄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回頭問珊珊:「你想和他們一起玩,是嗎,珊珊?」
珊珊哭著點了點頭:「嗯。」
到底維克多是我的孩子,他首先相信了我,說:「那好吧,讓她和我們一起玩吧。」說著他站起來挪動了一下位置:「珊珊你過來把你的葉子放在蛋糕上吧。」
另外兩個孩子這時候也一邊配合著挪動位置,一邊告訴珊珊怎麼放葉子。
珊珊不再哭了,她拿著葉子慢慢走上前,和大家圍在了一起……
-02-
珊珊抓小朋友「蛋糕」的行為,說她是搗亂搞破壞沒有什麼問題,小朋友排擠她、大人們指責她,似乎是必然結果,甚至是無可厚非的事。
但是,想想看,這樣的後果,難道珊珊自己不知道嗎?
即便一開始不知道,後來經歷一兩次後也一定知道了,那她為什麼幾次三番這麼做呢?
在這個遊戲之前,她與那三個小朋友並沒有什麼矛盾衝突,有理由確信她抓壞「蛋糕」不是出於還擊報復。
她無端搗亂搞破壞,一定不是為了讓別人排擠她、指責她;如果是,她後來就不會哭了。
那麼,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注意到,整件事情的過程中,珊珊除了後面回應我哭著「嗯」了一聲之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甚至在哭泣之前,她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只是悄無聲息地做著她想做的事,像只貓一樣。
這並不符合一個5歲孩子的一般行為表現。
我想,也許她並沒有具備足夠的與同伴溝通的能力。
在孩子們玩的時候,我與珊珊的阿姨聊了幾句,得知,珊珊的爸爸媽媽都是上班族,工作日的白天沒有時間帶孩子,便請了這位阿姨幫忙接送珊珊,放學後帶珊珊幾個小時直到他們下班回家。
後來我們在小區里遇見過幾次。
我觀察,珊珊的阿姨比較敏感於珊珊是否搗亂這一點,一旦形勢稍有不對,她就趕緊上前去把珊珊拉回來。
這種拉在整體感覺上既不是保護也不是制止某種不當行為,僅僅是脫離「麻煩」。
也許,珊珊平時太容易搗亂,以至於阿姨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也許,作為一個保姆,阿姨認為不讓東家的孩子陷入麻煩是她保住工作的最低要求。
然而,儘管阿姨對珊珊如此關注,珊珊真遇到麻煩的時候,卻絲毫沒有要主動找阿姨幫忙的意思,都是阿姨自己過來。
而且,除此以外,阿姨和珊珊之間極少交流。
作為外人,你一眼就能看出她和珊珊並不親近,珊珊在她的旁邊看上去總是孤零零的、有點茫茫然的。
我談到珊珊和阿姨在一起的狀態,並不是想說珊珊相對欠缺溝通能力是阿姨造成的,畢竟阿姨待珊珊的時間很有限,而且作為保姆,阿姨沒有任何失職之處,甚至可以說她很稱職!
她待珊珊很溫和,不打不罵不吼,她關注珊珊的安全,會用她的方式幫珊珊解圍,她照顧珊珊算得上細緻……
阿姨做到這個份上,可以了!
但孩子需要的不是一個稱職的阿姨,而是父母,是和她有心靈連接的親人,哪怕他們有那麼一點小小的不稱職。
珊珊和阿姨、人群如此疏離,由此幾乎可以斷定,她和父母也不會有多親密。
父母(心理上的父母,主要撫養者)是孩子來到這世界上最初的人際關係對象,她和父母的關係模式會內化成她自己的模式,然後用到與他人的關係當中。
如果一個孩子不會和他人相處,那她往往也不會和她的撫養者(通常是父母)相處,這是因為她的撫養者不會和她相處,她不曾獲得過與人和諧相處的體驗,怎麼會知道如何與人相處呢?
珊珊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至少工作日的晚上和周末白天,她可以和父母一方或雙方待在一起,這一點她和大多數孩子是一樣的。
然而她和同伴疏離隔閡狀態讓人覺得她就像是一個孤兒!
父母都上班、放學後由保姆或祖輩帶、或者上託管的孩子,並不在少數,可讓人覺得像孤兒的孩子卻並不多。
為什麼珊珊會是這樣一個狀態呢?
也許,她是一個心理上的孤兒!
我猜想,她在家裡是被忽略的一員:
也許她的父母極少陪伴她。
也許儘管父母會花時間和她待在一起,但總是人在心不在。
也許他們想去關注珊珊卻不懂得如何關注,他們看得見珊珊的饑寒冷暖,卻看不見她內心還有精神、情感的需求,珊珊笑,珊珊哭,珊珊生氣,珊珊要抱抱,他們通常極少有響應,在一個沒有回應的世界,珊珊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她的內心是那樣荒涼。
也許某一天珊珊犯了一個無心之錯,父母開始批評她、指責她,那一刻珊珊感到了自己的存在,儘管這存在感是如此模糊和脆弱,儘管這當中包含著痛苦,但痛苦的存在總比虛無一片要好一些……幾次類似情況偶然發生後,珊珊以為這就是和父母連接的方式,就是和他人溝通的方式,就是她存在的方式。
也或者,珊珊經歷了一些不為我所知的創傷事件,那個心理創傷一直不被看見,沒有得到處理。
……
慢慢地,珊珊就有了那樣一張孤零零的茫然的臉;
慢慢地,珊珊就成了一個愛搗亂的珊珊。
-03-
於是對於這次「搗亂」,我建構出一個它在珊珊內心可能的版本——
幾個小夥伴圍在一起用樹葉玩著什麼,珊珊看見了,她也想玩。
她看見地上有很多銀杏葉,銀杏葉黃燦燦的,是她喜歡的顏色。
她撿了兩片她最喜歡的葉子,向小夥伴靠近。
可是,怎樣才能加入他們呢?
他們圍在一起玩自己的,沉浸在自己的歡樂當中,好像並沒有更多的空間留給新加入的人。
怎麼辦呢?
有一些熟悉的感覺在珊珊心中升起,但她並沒有意識到。
她沒有意識到小夥伴們一起玩的背影和她的爸爸媽媽那麼相像!
爸爸媽媽總是忙自己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她撂在一邊。
他多想和爸爸媽媽呆在同一個世界!
這個渴望如此強烈,以至於她無法靜靜地呆著,一定要做點什麼!
她並不知道做什麼,手卻已經因為強烈的渴望造成的不安舉起來了,她把玩具摔在了地上。
這聲響驚動了爸爸媽媽,他們回頭看她一眼,然後過來批評她責罵她。
這時她感到:爸爸媽媽終於看見我了,我終於和他們在一起了,原來我是存在的!
此時此刻,她也是如此渴望和小夥伴在一起!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做,就已經像她往常一樣去做了,就好像她的行為並不由自己的思想控制,是自動發生的——是的,這樣的模式因為重複過太多次,已經像一個既定程序一樣「編寫」進了她的心理運作系統。
她跑過去,飛快地在「樹葉蛋糕「上抓了一把……
而她卻忘了,她另外一隻手上拿著美麗的銀杏葉,她本來是想把這兩篇葉子放在「蛋糕」上的。
「蛋糕」被抓散了。
小夥伴們對她生氣,大人們指責她,她感到害怕和委屈。
但似乎也有那麼一股強烈的興奮,那興奮感在告訴她:「人們終於看見我了!原來我是存在的!」
然而這興奮感轉瞬即逝,被眾人排斥讓她覺得被整個世界所拋棄,她悲傷,比她在靠近小夥伴之前更加悲傷。
阿姨把她拉走了。
離開人群,茫然蒼涼的感覺再次包圍了她,她還是非常想和小夥伴在一起,還想再次體會存在的興奮。
於是,她再一次靠近小夥伴,重複了剛才的過程……
這個過程重複第三次時,有個小男孩推了她一把,她頓時覺得她被一隻手扔出世界之外。
她無法說出「我只是想和你們一起玩」,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就是不肯接納她,無論她多麼用力想進來!
她的悲傷洶湧而出,她哭了……
我聽見了……
-End-
籟多多: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兒童遊戲諮詢師、兒童節目主播。
在這裡,我用最溫暖真誠的聲音為孩子講述兒童故事,做孩子的貼心朋友;用最接地氣的文字傳播真正專業、靠譜、有用、有益的育兒知識,和你一起成為更好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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