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版權保護與戰後美國科學進步

本文為「量化歷史研究」第221篇推送

學術出版機構與Sci-Hub

（圖片來源於網路）

在應用技術領域，專利等產權保護一般被視作促進研發與創新的有效手段，但是對於更為廣泛的基礎科學領域，版許可權制卻提高了科研文獻的獲取成本。著名的文獻分享網站Sci-Hub，被各大學術出版集團屢屢封殺，但很多人則視之為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種種跡象表明，科研文獻的版權難題正在阻礙科學事業的進步，正因為如此，許多國家和大學正在組建公共的或者聯合的文獻共享平台。

但是版許可權制對於科研工作究竟有怎樣影響，尚缺乏較為完備的研究。這既由於版權政策的高度內生性，也因為開源期刊的短暫歷史尚無法提供一個自然實驗場景。最近，美國學者Barbara Biasi和Petra Moser做了新的嘗試，她們在NBER工作論文「Effects of Copyrights on Science Evidence from the US Book Republication Program」中，利用二戰時期美國的特殊版權政策，量化考察了降低文獻的獲取成本是否有益於科研工作的傳播。

二戰前後，大量德國精英移民對於美國崛起的作用已經廣為人知。同樣地，德國專利及其他知識版權產品，在戰前的美國也有重要影響。美國每年從德國進口大量科學書籍，並且科學家也幾乎都能閱讀德文文獻。在美國對德宣戰後，政府建立了監理機構對德國知識產權進行直接控制和管理，並且發放特別許可，允許出版社自由印刷德國科學文獻(這個自由版權政策被稱為BRP)。這個特許權大大降低了出版社原來發售德文書的版權成本，書價平均下降了約25%。

圖1 部分引用量最高的BRP書籍

作者從監理會的名單中選取了334種BRP德國書籍（其中274種為化學書，60種為數學書），另外，也收集到在瑞士出版的1683種德文科學書籍作為對照。這些書籍在谷歌學術中一共匹配到了11249次引用，並且至少被引用1次的德國書有291本，瑞士書有486本。基於這個書籍樣本，作者收集整理了美國圖書館的館藏和借閱數據、BRP被引源地址、專利引用情況等。

科學知識與創新是逐漸積累實現的，而引用的增加正是累積性工作的較好體現。如果BRP政策確實是降低了圖書版權成本，從而促進了科學傳播，那麼對其的引用會顯著增加。

在作者收集到的谷歌學術數據中，主要是美國學者貢獻了來自英文世界的引用，因此作者使用了一個簡單的雙重差分模型，證明了BRP政策確實幫助了直接受益於此的美國學者更多地引用這些書籍。相較於美國參戰前的1941年，每本圖書在英文世界中獲得0.26次年引用，BRP政策使其提升了80%的引用量。文獻從獲取到廣為被引用有一個過程，從時間上看，1947年BRP圖書的引用量開始顯著提升，相比戰前增加了157%。

圖2 BRP政策帶來的英文世界引用量提升

從縱向看，BRP圖書確實得益於版權政策，從而獲得了更為廣闊的傳播天地。那麼橫向看，其他圖書是否也增加了引用呢？作者比較了被納入BRP的德國書和同樣是德文但是因為是在中立國出版，版權依然獲得認可的瑞士書的引用情況。分析發現，比較而言，BRP書籍多了0.283次年引用，這個提升在控制學科和時間固定效應後依然顯著。

作者隨後的分析，也進一步排除其他因素對這一結果的影響。比如，因為納粹德國的迫害政策，大量猶太科學家移民美國，他們的工作顯然本身就會在美國有更多認可。作者將這些學者的著作移除，結果依舊成立。

如果將橫向和縱向結合來看，作者估計，BRP政策導致的版權自由提高了相關文獻在美國的0.3次年引用，相當於67個百分點。相較於化學，這個提升在更依賴於人力資本（知識資本）而不是物質資本（實驗室等）的數學學科更為顯著。

圖3 BRP政策書籍相對於其他書籍引用量的提升

圖書館是獲取科學文獻的重要渠道，BRP圖書由於版權成本下降，從而獲得了進入更多圖書館的機會。作者查詢美國圖書館的聯合目錄發現，到了1956年，BRP圖書幾乎進入了每一家大學圖書館，而瑞士書則只在財力最為雄厚的芝加哥和耶魯的圖書館有所收藏。並且在1941年前後，書價降得越厲害的書，它在各家圖書館的館藏率也就越高。

作者還從斯坦福大學的借書卡上發現， BRP政策在實際借閱情況上看也帶來相當的傳播效果。這一點也在地理上得到驗證，距離BRP館藏點越近的地方有著對其越多的引用，甚至當地的數學博士授予量也會顯著增加。

圖4 BRP書籍相對於其他書籍的館藏情況

降低版權保護為什麼能夠促進科學傳播？作者建立的科研工作生產模型發現，科學文獻相當於一個研究門檻，如果獲取成本下降，那麼過去的已知成果利用率將會更高。從實證結果上看，每降低10%的書價，將會得到0.12次額外的年引用。科學與其他依賴知識產權的文藝和技術等領域不同，特別是在更為基礎性的學科中，生產者往往並不會得到版權所帶來的激勵，反而是出版社壟斷價格而牟利。

作者的發現表明，對於知識產權的保護是一把雙刃劍，基本的保護能夠激勵創新，但在科學研究中，由於科研活動高度依賴對已有研究成果的利用，對於這些科學知識的保護反而會限制進一步的創新。

文章來源：Barbara Biasi and Petra Moser. Effects of Copyrights on Science Evidence from the US Book Republication Program. NBER Working Paper No. 24255, January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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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主編：林展 責任編輯：彭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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