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功過任評說，袁紹病逝巨星隕落

建安六年（公元201 年）下半年，袁紹和曹操都暫時停止了敵對行動，返回各自的首府。曹操的撤退，是因為他的後方又出了亂子，而袁紹的撤退則是因為自己生病。

在曹操和荀彧等人的眼裡，官渡之戰後，和他們爭奪天下的最大對手依然是袁紹，而不是劉表、劉備、孫權等人。此時，劉表、劉備聯軍已經退卻，孫權在消滅了廬江太守李術之後，因為母親吳氏去世的原因，也返回了江東。時刻擔心袁紹再度南下的曹操得知這些消息以後，便立即北上，巡視了豫州東部一帶，然後迅速返回官渡軍營，準備迎擊袁紹的下一波攻勢。

當曹操抵達官渡軍營時，等待他的卻並不是袁軍南下的軍情，而是震驚天下的消息:袁紹病逝！

自建安六年（公元201年）秋季起，袁紹就一直留在鄴城。雖然曹操此後率主力部隊南下征劉表、劉備，黃河中游防備空虛，袁紹卻沒有利用這一大好機會，再次渡河向許縣進軍，不是因為兵力不足，而是因為他本人的健康每況愈下。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主宰了中國政局14年之久的一代霸主袁紹突然在鄴城病逝，從本初元年出生算起，享年57虛歲。

對袁紹的死亡，《後漢書·孝獻帝紀》和《袁紹劉表列傳》用的字都是「薨」，這很有意思。對不同社會地位者的死亡，古籍用的字也不同。按照《春秋公羊傳·隱公三年》的解釋：「天子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後漢書》遵循《春秋》「一字定褒貶」的原則，在這個方面字斟句酌，但標準有所改變，諸侯之死不能再稱「薨」，只有王、上公、三公、大將軍、大司馬在職期間的正常死亡才叫「薨」。在《後漢書·孝獻帝紀》中，除了王之外，只有3 個人的死亡被稱為「薨」，即司空荀爽、太傅馬日磾，以及袁紹。由此可見，袁紹至死都還是漢獻帝朝廷承認的合法大將軍，曹操依然是地位低於袁紹的司空。

關於袁紹的死因，《三國志·武帝紀》說是「嘔血」，聽上去很悲慘，似乎在暗示讀者，袁紹是因官渡之戰失敗而被氣死的。不過，包括《三國志》的其他篇章在內，所有古籍都只說袁紹病故。在古籍中，漢末三國時期「嘔血」而死的名人有三位—袁術、袁紹、諸葛亮，他們都是曹魏的大敵，又都沒有在與曹軍的交戰中負過傷。《魏書》說諸葛亮「憂恚嘔血」而死，裴松之出於對諸葛亮的崇拜，力辯其謬。這麼一來，袁紹是否「嘔血」而死，恐怕也值得懷疑。如果病情屬實，袁紹和袁術這對兄弟都吐血死亡，那麼袁家可能就有遺傳性疾病。

隨著袁紹、袁術兄弟的敗亡，袁家子孫散佈於河北、江淮各地，後來又因戰亂進一步遷徙，散居全國各地，但很多仍以汝南為祖先源頭。

袁紹的遺體起初被安葬在鄴城郊外，但據說後來改葬在今河北省滄州市前高龍華村，至今尚存，官方名稱為「前高龍華古墓（袁紹墓）」，為河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此處屬於黃河沖積平原，並非什麼風水寶地。在東漢末年，滄州市前高龍華村屬於冀州渤海郡首府南皮縣管轄，這裡是袁紹從洛陽東奔，進入河北以後的第一個落腳點，雖然一度被公孫瓚佔據，但是當地人一直對袁紹忠心耿耿，所以後來將袁紹改葬在這裡。

前高龍華袁紹墓，被盜嚴重

袁紹死後，河北民眾莫不悲痛，市巷揮淚，如喪親戚。究其原因，袁紹雖然好施陰謀，也多次陷害忠良，但針對的都是權貴官員，對中下層百姓，他的政策是東漢末年所有軍閥中較為寬鬆、優惠的（所有古籍都稱他「政寬」），其轄區也是當時經濟最繁華、社會最安定的。他的軍隊雖然有時迫於經濟壓力，也免不了搶劫財物、刨墳掘墓，但從未向老百姓舉起過屠刀，因此河北民眾才會如此感激他。

袁紹的死訊，不僅震驚了河北，也震驚了中原和九州各地。遠在荊州，荀彧的死對頭，曾奉李傕、郭汜之命安撫東方諸侯，說服袁紹接受漢獻帝的封官，與公孫瓚暫時停戰，從而給袁紹陣營帶來巨大分歧，導致張邈兄弟背叛曹操，迎呂布入兗州的大儒趙岐，得知袁紹的死訊，竟然也隨之一命嗚呼了。趙岐之死，多半是緣於袁紹之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震撼：隨著袁紹的去世，天下可能將無人能夠挑戰曹操，他的死敵荀彧即將輔佐曹操統一中國，趙家的未來必將無比黯淡。

對於袁紹的一生，曹丕在《典論》中是這樣總結的：「得收英雄之謀，假士民之力，東苞巨海之實，西舉全晉之地，南阻白渠黃河，北有勁弓胡馬，地方兩千里，眾數十萬，可謂威矣。當此之時，無敵於天下，視霸王易於覆手，而不能抑遏愚妻，顯別嫡庶，婉戀私愛，寵子以貌；其後敗績喪師，身以疾死。」

「視霸王易於覆手」一句，很明顯，曹丕此處是在將袁紹與項羽相提並論。不獨曹丕將袁紹比作項羽，在袁紹生前，他就經常被人與項羽並提，因為這兩人都曾百戰百勝，畢生只輸了一場戰役，但就因這一敗而喪失了天下。究其根本原因，都在於兩人自恃才高八斗，不肯放手用人，導致有能力的部下都背叛自己，忠於自己的部下又沒有能力。一個人不可能在所有方面都是專家，不可能永遠不犯錯誤，更不可能有精力去管理全部事務。在內戰中不肯抓大放小之人，即便統一了全國，恐怕也難以成為優秀的開國之君。

回顧袁紹的一生，很難不對他無人能及的組織能力、強烈偏執的權力慾望和超乎常人的執行意志所震撼和折服：這個親手毀滅了東漢帝國的人，竟能有如此眾多的支持者；他雖然策划了罄竹難書的罪惡陰謀，卻還能受到如此廣泛的愛戴；他竟然要犯下如此多的錯誤，並遭遇如此多的不幸，才能品嘗到一次失敗。這種現象本身就說明，袁紹的基本政策是正確的，難怪曹操後來會袁規曹隨，亦步亦趨。

袁紹既沒，餘威震於殊俗。從貝加爾湖到湄公河，從羅布泊到日本海，他的統治範圍曾經如此遼闊。未來的中國版圖，也將由他的三位老部下—曹操、劉備和孫權瓜分。在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袁紹的影子。

本文摘自《袁本初密碼:東漢帝國掘墓人與三國大勢揭幕者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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