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礙「寒門出貴子」的四大門檻

近年來，「寒門再難出貴子」廣為流傳，去年高考後，北京文科狀元熊軒昂「高考不僅是個人才智的比拼，更是家庭背景的較量」，將「寒門再難出貴子」的輿論推向了高潮。

現在所謂的「寒門」指平民百姓，主要是農民和城市低收入階層。所謂的「貴子」指能考上重點大學特別是頂尖大學的孩子。

「寒門再難出貴子」的結論來自一系列研究報告：香港科技大學教授李中清、南京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梁晨及其團隊曾合作研究了一個命題：中國長達150年里的精英究竟出自哪些家庭？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劉雲杉統計1978年～2005年北大學生的家庭出身，權威期刊《中國社會科學》於2012年刊登了一篇研究報告《無聲的革命：北京大學與蘇州大學學生社會來源研究（1952-2002）》，《中國高等教育公平問題研究》等，這些研究得出了基本一致的結論：恢復高考前後一段時間，是寒門出貴子最多的一個時期，1990年之後，考上北大、清華的精英子弟比例快速攀升，2000年之後，寒門子弟進名校的通道變得越來越窄。

「寒門再難出貴子」有四個方面的重要原因：

一是教育資源配置不均，導致寒門子女進入重點中小學的比例越來越少。「全國中小學教育現狀調查研究」課題組發布的《中國城市高中生的家庭背景調查》指出，長期以來，我國基礎教育領域實行的是一種「等級化的學校制度」，從而形成城市重點學校、城市普通學校、農村重點學校、農村普通學校這樣的等級序列。城市重點學校集中了最多社會優勢階層的子女，農村學生在中小學階段就已經輸掉。高等教育入學機會狀況是高中教育的直接延續，寒門子女在重點高中的比例越來越低，因此，升入重點大學特別是頂尖大學的比例下降是必然結果。

二是寒門家庭經濟狀況較差，這對下一代的教育有較大影響。大量實證研究說明家庭經濟狀況，影響子女的營養狀況、閱讀水平、心理壓力、教育資源等等。如，教育觀和生活習慣，美國曾經做過一項針對幼兒園的全國性調查顯示，社會經濟地位處在前20%的家庭，每天給孩子閱讀的父母佔62%。而在20%的低收入家庭，每天給孩子閱讀的僅有36%的人家。在育兒方法上，社會經濟地位較高家庭，更多滿足孩子的需求，提供相關資源。而社會經濟地位較差的家庭，對孩子管多教少，提供資源不足。在意識到問題之後，這些觀念和習慣都很難去改了。

當教育變得越個性化、素質化，教育水平之間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大。作家西坡在文章中描繪過這樣一個場景「人家的孩子放學進補習班，周末上興趣班，暑假出國遊學，我放學去希望的田野上，周末去希望的田野上，暑假還去希望的田野上。田野雖好，不考種地啊。」他總結說，農村孩子應試都拼不過城裡的孩子，拼素質那是找死。讓教育資源天壤之別的兩個孩子去面對同一場考試，結果可想而知。

三是家長的文化背景差異，是寒門子弟難以逾越的無形門檻。像2017年北京文科狀元熊軒昂這種家庭，他們除了有殷實的經濟資本外，還有家長較高的教育素養及其生活品味等。後代正是通過熏陶漸染無意識地繼承家庭的文化資本並將其身體化的。所以，出身於家庭條件較好的家庭的孩子們從小就受到來自父母的文化熏陶並有大量的機會接觸各種各樣的事物。這一最初的人生經歷在不知不覺中就奠定了他們具有較高的學習能力、眼界、執行力、膽識與魄力。

一個家徒四壁、父母半文盲狀態的農村孩子，從懂事起就愁柴米油鹽，就犧牲玩耍時間下地幹活，長大後能學會糊口就不錯了，要他們與城市文化家庭的孩子以同樣的規則競爭，幾乎一開始就輸定了。可怕的是，家庭文化的貧困，往往會給後代帶來更大不幸，甚至要一代代傳下去，這比物質貧困更加可怕。

四是招生考試製度改革，給寒門學子增添了一道道隱性門檻。2009年，上海、南京、杭州、寧波和蘇州的教學科研機構曾聯合做了一項針對高校自主招生對江浙滬教育影響的《高等學校自主招生的問題與對策》調研，調研結論認為，高校自主招生測試題突破了高中教材內容，對弱勢群體不利，如農村學生、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他們在學習條件上比不上處境好的學生，農村學生的綜合素質普遍弱於城市孩子，從而限制了他們的見聞。有些重點高校的自主招生隱性門檻不低，首先學生一定要有學科競賽高級別的獲獎，這對縣級以下高中學生有失公平。

新高考方案淡化了高考選拔權重，突出了名牌大學「三位一體」的綜合評價錄取機制，加之走班制和選考、競賽、自主招生、外國語送生制度的存在，高校招生出現了從考生之間的個人應試競爭演變為考生家庭之間綜合實力較量的趨勢，這對於普通學校、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恐怕未必是利好消息。

必須清楚的是，每一個社會階層的教育訴求是不同的，批應試、批高考制度的主要是社會精英階層，子女升學已經不是他們關注的焦點，他們著眼於提升孩子的綜合素養，孩子自身的閱歷和發展才是他們培養的出發點。鐵杆維護應試教育的主體是工薪階層和勞動階層，對於他們的孩子來說，普通文化課考試是大家平等的資源和機會，是他們孩子最有效的進階方式和路徑。平衡好各個利益階層的訴求，是高考制度進一步完善的方向，也是寒門之子的殷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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