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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的《苔》唐宋詩人表示不服,為苔寫詩為苔狂,閉門謝客獨自賞

白居易也曾經為苔點過贊,他的《石上苔》這麼寫:「漠漠斑斑石上苔,幽芳靜綠絕纖埃。 路傍凡草榮遭遇,曾得七香車輾來。」

寫這石頭上的綠苔,斑斑點點,幽、芳、靜、綠,纖塵不染,拿青苔和路旁的草相比,這些凡俗之草即便榮華,最終結局也不過是被七香寶車碾壓。

這可就有意思了,白居易年輕的時候寫「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對草大加褒揚,為他贏來聲明,傳出「長安居大不易」的佳話,為他贏得大名,這時誇獎苔蘚,卻拿草最襯托,還將草來稱為凡草,有意貶低。

袁枚的《苔》唐宋詩人表示不服,為苔寫詩為苔狂,閉門謝客獨自賞

青苔

大概是經歷世事之後,心境變了吧。

從唐朝起,苔蘚火遍了文人的朋友圈。

唐朝人顯赫是愛牡丹,幽居則愛青苔。

宋之問寫一個和尚的房間」房中無俗物,林下有青苔。」

青苔和無俗物對舉,青苔在詩人眼裡何等高雅。

韋應物寫一個和尚的房間也是那青苔說事「青苔幽巷遍,新林露氣微。」

這裡的青苔還在樹下,在巷子里,杜牧的《題揚州禪智寺》青苔長滿了台階——「青苔滿階砌,白鳥故遲留」。

王昌齡見過的那個禪房更絕,苔蘚長到了屋子裡,——「棕櫚花滿院,苔蘚入閑房」

晚唐詩僧齊己寫詩誇《秋苔》說「獨憐蒼翠文,長與寂寥存。」——我就喜歡這蒼翠之色,因為他獨守寂寥。

寺廟沒有點青苔,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有德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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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如此,道士也不甘落後。

孟浩然寫一個道士太乙子住的地方就說:「莓苔異人間,瀑布當空界」,因為有了苔蘚,這地方就彷彿不是人間了。

李白寫道士白毫子,就說「拂花弄琴坐青苔, 綠蘿樹下春風來」在綠蘿樹下的青苔上,撫花弄琴,仙風道骨呼之欲出。

王維的朋友崔興宗也喜歡坐在青苔上。不過他撫花,也不弄琴,他要免冠箕踞,白眼看人——(綠樹重陰蓋四鄰,青苔日厚自無塵,科頭箕踞長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詩人自己家長滿苔蘚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例如劉禹錫《陋室銘》就說「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這苔蘚是他陋室高雅的象徵之一。

苔蘚有什麼用呢?明代的高啟說」莫掃雨余綠,任滿閑階路。留著落來花,春泥免相污。」——不要掃這雨後的綠苔,落紅吹落,不致於零落成泥。原來苔蘚才是有情物。這種好處在五代詩人李中的《春苔》也說了,「春霖催得鎖煙濃,竹院莎齋徑小通。誰愛落花風味處,莫愁門巷襯殘紅。」春雨催得青苔如煙,竹園和齋房之間的小路兩邊長滿了青苔,落花吹落,深綠殘紅更是可愛。

這兩人說不清是愛紅花還是愛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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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在輞川別業里對青苔更是情有獨鍾。

如果天晴,王維喜歡在「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深林里,看夕陽返照在青苔上。

如果下了點小雨,他就連門都懶得開,坐下來靜靜看著生機勃勃、青綠逼人的蒼苔,看著它吸飽了雨水,慢慢滋生,彷彿要長到衣服來了,人和青苔簡直要融為一體——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

那苔蘚是不是長到王維的衣服上不得而知,有人確實是長到了。

司空曙寫他的一個朋友衛象「側寄繩床嫌憑几,斜安苔幘懶穿簪。」

這個朋友連簪子都懶得穿,他的頭巾上長滿了青苔。

這個衛象還只是頭巾,詩人秦系說他自己「荷衣半破帶莓苔。」他破爛的衣服上就長滿了青苔。

陳陶筆下的隱士就更過了:「小隱山人十洲客,霉台為衣雙耳白。」乾脆將青苔當做了衣服穿。

袁枚的《苔》唐宋詩人表示不服,為苔寫詩為苔狂,閉門謝客獨自賞

詩人太愛青苔了,把青苔當做了朋友。

盧仝說:「摩挲青莓台,莫嗔驚著汝。」,他輕輕摩挲著,不敢大聲說話,怕驚著了這綠色的生命。

甚至有的人本來想換台階,卻怕壞了苔蘚就不換了——「為惜苔錢妨換砌,因憐山色旋開尊」

錢起也說「唯憐石苔色,不染世人蹤」——就喜歡這青苔,不讓它染上世人的行蹤。

所以宋朝的葉紹翁去朋友家遊園不值,就說「應憐屐齒印蒼苔。」揣測主人是為了怕自己的木屐踩了蒼苔,後來陸遊就直接這麼說了「柴門雖設不曾開,為怕人行損綠苔」——我家有門就是不開,就怕你來踩壞了我的綠苔。

元代的方回倒是開門。但是他反覆:「叮嚀三徑客,緩步惜苔痕」——這個簡直就像公園草地上的標牌了。

明代的李東陽也說「豈不愛佳客,客來殘我苔。西園十日雨,三徑不曾開。」——我愛朋友,但是朋友來了會踩壞我的青苔,西園下雨之後,我這待客之門就不開了。為了青苔,已經不顧「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的聖人教訓了。

這還是怕客人踩,主人自己在家也不踩,明代的宋濂就說「惜苔懶穿屐」。怕踩壞了青苔連木屐也不敢穿了,

他還不是最絕的,最絕的有個詩人「為惜苔痕斜貼石。」為愛這青苔,把石頭斜著貼,誰都別想踩。

誰要是踩了,非得跟劉姥姥一樣摔一跤。

袁枚的《苔》唐宋詩人表示不服,為苔寫詩為苔狂,閉門謝客獨自賞

這麼說來,瀟湘館裡長青苔,黛玉只是無意識的喜歡,倒也沒有愛惜到這個地步。

如果要讓這劉姥姥說青苔,她肯定要稱呼青苔為苔錢。

因為苔蘚形狀像錢,窮人眼裡恨不得這要是錢多好啊。

詩人鄭谷就說「春紅秋紫繞池台,個個圓如濟世財。雨後無端滿窮巷,買花不得買愁來。」

苔蘚春天發紅秋天發紫繞滿池台,個個圓得像是能濟世的錢財,一場雨後,布滿窮人的街巷,這苔蘚買不來鮮花,只能買來愁苦。」

劉姥姥在大觀園裝痴賣傻供人耍笑,不就是為了消錢財之愁嗎。

跟窮人比,「為惜苔痕斜貼石」就滿是矯情了,其實苔蘚原本也不需他們這麼小心的,「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無人愛惜,就能長出一片連綿的青春之色。

袁枚的《苔》唐宋詩人表示不服,為苔寫詩為苔狂,閉門謝客獨自賞

當年杜牧路過玄宗時候的勤政樓,當年玄宗立志勤政而修此樓,每逢他生日過千秋節,百官送承露絲囊賀壽,熱鬧非凡,但杜牧路過的時候這裡一片荒蕪,長滿了苔蘚。

杜牧寫下了千古名篇:「千秋令節名空在,承露絲囊世已無。唯有紫苔偏得意,年年因雨上金鋪。」

這裡的苔蘚,等同於《詩經·王風》里的黍離,等同於宋微子的吟唱的麥秀,等同於西晉索靖所指覆蓋銅駝的荊棘。

其實《苔》袁枚寫了兩首,還有一首是「各有心情在,隨渠愛暖涼。青苔問紅葉,何物是斜陽。」

不同於那首的勵志,這一首寫的是人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好,隨他愛暖愛涼,就如這青苔一生沒見過太陽,他悄聲去問落下的紅葉,什麼是斜陽。

這裡的青苔就是《莊子》里不知晦朔的朝菌,坐井觀天的青蛙,他自有他的歡喜,你沒有資格嘲笑他。

聯合第一首看,也就是說這青苔能如牡丹一樣開出花來更好,開不出來也沒什麼,它自有它的歡心,用不著人類那多餘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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