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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之下,紅塵之上

雲台之下,紅塵之上

作為一個信奉道門思想的人,在知道了雲台觀的存在之後,我便下定決心要前往一觀。在兩年的等待後,在一路解釋道家與道教大不相同後,終於踏上了雲台之路。

中國也算得上是一片佛教盛行的土地,僧院尼庵也是常見,香客香錢也可說不在少數。所以,我見過玩蘋果手機、開豪車的和尚,也見過戴著名表的尼姑,就是不知道這些「身外之物」是從何而來的。上過佛教名山峨眉的金頂,隨人潮進過煙熏火燎的大雄寶殿,我相信任何一個尚有神智的人都會同意,多數的宗教名山與寶剎早已在紅塵繁華中丟失了原本的清靜模樣,而淪為庸庸世人告慰自己的工具。

因此,我佩服雲台觀的堅守本心。身為皇帝親自下旨修建,欽差大臣多次修醮朝謁的蜀中名觀,此處竟然只有高台古木,樹林陰翳而不見遊人,它也從未汲汲營營,試圖以自己的尊貴身份去斂財求名,就這樣靜靜地佇立了四百多年,這是何等境界!觀前種著十數棵老樹,正午的陽光透過古老的樹枝,將斑駁陰影投在地上,我從中嗅到了高蹈出世的味道。經過蓬萊境時,回頭一望,高而小的門帶著木質的厚重感,華麗的明代風格雕漆在幾百年的歲月中被打磨得古樸深沉,那一束日光從林間透下來。剎那間,靈台清明,水光乍現,我幾乎真以為自己到了蓬萊之境。往前看去,殿堂十二重重重覆青瓦,三教居其頂,飛甍耀日光,彰顯著皇家道觀的莊嚴肅穆。觀中除了我們一行人就只有道士,他們頭戴儒巾,身著大褂,腳踏十方鞋,盤腿靜坐,默念經文,伏暑彷彿也在聲聲鐘鼓里冷卻下來。我的心跟著這寧靜的氣氛漸漸地慢了,只懷念著過去的人。

出得觀門,忽然聽見一句略帶惱意的低語:「要給香火錢嗎?」我驚詫地回頭,卻見說話的道士指著寫有「香火」的紅箱子,旁邊的老道正仰頭灌藿香正氣水。再回看時,盤腿念經的道士不再閉目,彷彿眯著雙眼緊盯我的錢包,周圍的古樹不再祥和,好似張開雙臂欲將我囊括其中,青瓦檐頂反射的光也刺眼得很……一切都變了樣,雲台觀轟然跌落了雲台。原來,雲台觀並非紅塵之中的凈地,它只是學會了以一種默不作聲的姿態遊走於仙界與凡塵之間。

究竟是俗世之人修道也脫不了紅塵之心,還是修道之人落入了紅塵就染上了俗世之心?難以說清,但至少古往今來的種種事例,大到謝公、太白、摩詰,小到每一個和尚道士,都可以表明六根清凈從來只能作為一種追求而存在。佛道兩家一生追求平靜超脫,也終究會在現實的吃穿住行前卻步。慈悲如弘一,臨行前也會用「悲欣交集」這樣的煙火之氣作遺言。人生在世,誰又能完全脫離泥土而居於雲台之上呢?

由此推之,時間的諸多矛盾,以及它所帶來的萬般煩惱,也不過就是追求理想與妥協於生活的平衡問題。如果理想是光明的,現實是黑暗的,那麼這道選擇題應該會簡單得多。而惱人之處就在於,現實像是一塊沾滿各色顏料的布匹,又像是孩子手中的萬花筒,上一秒的黑色讓你憤然決定奔向理想的自己,下一秒轉出的藍色卻又使你在起身的那一瞬沉迷於現實的無盡溫柔中。

在這種一張一弛,一弛一張的變幻中我們被生活裹挾著、做弄著,漸漸地忘記了時間正在流逝。等到認清事實時,猛然發現自己竟已行至盡頭,前方沒有雲起,只有性命的終結。

雲台之上是歲月悠悠,支撐著它的卻是滾滾紅塵。我們在紅塵與雲台間奔走,又慢慢地,忘記了哪裡是天哪裡是地,也慢慢地,在遺忘中遺失。如雲台觀前的我進入時是滿心崇敬,身處其中時是安和平靜,驚詫地回頭時,卻已出了觀門。

象溪道

皮蛋

去歲秋末,我們重訪象溪道,名曰「探險」,不過借山川得些自在去處。走過多次,便如密友會面,它總能贈我以驚喜,那裡存著久居城市難以觸摸的氣息。

電瓶車行在城郊通往象溪的山路上,走得極緩。身旁一側是山,一側是溪。

陽光沿山坳轉來,虛實相接,仿如善捉迷藏的孩子。風呼呼地吹,這個時節,山風已然降低了幾度,從脖頸直鑽入心房,當真涼,人便在長長的暑後,第一次察覺秋來。

溪面在山彎處漸寬,形成深潭,此地乃小城人避暑佳境。傍溪而生的竹,為南風吹久了,一垂一垂彎了腰,沉甸甸似要跌進水裡。水陰陰地綠著,愈深處轉作鴨青與黛,不見底,看得人心驚。岸邊岩石裸露出潔凈肌膚,女人們借平坦巨石享受日光,膽大的男人直往潭中游,留下一線淡淡痕迹。孩童呢,他們有使不完的精力,撿了石子打水漂,鬧著鳧水,全然忘記阿嬤關於水猴仔的告誡。

緣溪可走十幾里。某個小汀洲上歇下一隻許久不見的白鷺,風從蘆草縫隙中盪過,鴨群肆意喧嘩,它仍巋然,靜默入定,修它的苦禪。我們一面賞人,一面嘆這不經意的偶遇。前者放逐心性,於塵世外尋一處凈地,只為卸下擔荷,儘力求自然關照身心,後者得造物者恩慈,已具慧根,一道孤影即自然,那種潔白的近乎坦蕩的自然。體念及此,我們不忍多加打擾,遙遙站定,又看它從容動身,消失於遠山盡頭。

陰涼處葛長得極盛,擁擠著覆了一路。層疊的葉片與葉片間,舉出一支支骨螺紫花束,瓣上染就一點麥黃,低垂著,像許多夢裡惺忪的眼。水紅花開得很好,大把大把結成串,雀躍地掛在枝頭。大野芋肆無忌憚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彷彿某種遠古神獸遺留下鱗甲,發出油膩膩怖人的綠光。若留心尋找,還可發現藏匿的鴨跎草,輕輕柔柔一盞縹藍。蔦蘿朱紅花序從大片魚腥草中纏繞出來,似綠波浮映著星光,有人叫它娘花,尤為宛轉動聽。

霜天還有個把月才能到達,此刻雞蛋果正當珠圓玉潤時,它們撐出手掌大的花朵,張牙舞爪,狡黠得可愛。雪白的重瓣臭茉莉紮成束,像預備好的戀人間的禮物,一朵野豌豆花從楊桃花身後探出,霧灰紫與胭脂紅,真如豆蔻少女。想著再過不久,柿子和青棗成熟,襯了碧藍的天,小城不甚分明的四季,也就重新抖擻起精神來了。

走得遠了,忽然興起找尋多年前訪過的瀑布。如此十幾年間,總盼再見一次,待到地圖所示,彼時險峻的山路、蔥蘢的樹林以及古舊的石碑皆已渺茫無蹤,當年及膝的清溪只餘一道細流涓涓。

我們在那裡停留了許久,感嘆舊景不復年華難返。人常執著於重溫過往,且一遍遍為它潤色,及至失望襲來,始覺人力無助,又或者現時不過也是虛幻,它的魂留在我保存多年的回憶里,在擔荷世事之餘尚有童真不熄,心中所幸大抵如斯。

道旁竹林掩映著一川溪流,森森然。幾乎不見過往行人的蹤跡,偶爾有動靜,卻是野鳥闖入,靜謐無邊。身處這幽杳之境,最好閉了眼,卸下浮塵,隨自然神明的引導,與之和鳴。仔細聽,潺潺是水,啾啾是蟲,娑娑是樹,還有微不可聞又極為壯闊的是風,挾了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撥來,抖落一整個十月的桂花。

這幾株桂樹乃村民手植,過了石橋,烏瓦紅磚老屋散落在田裡,此起彼伏的犬吠和盪著柴火味緩緩而起的炊煙告訴我們,此地也有人間。

這裡尚保留了幾棟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小樓,大片薑黃色粉牆上,深深淺淺拓著灰影,細細長長,風一陣裊娜,雲影樹影搖曳,人也跟著心馳神盪。陽台上有熟悉的雕花海鷗與水刷石的碎光,使人恍覺有浪聲也有貝音,連同晾曬的衣物,都鼓著風,很輕快地盪著。我想起許多年前授我畫技的恩師,他的小樓還有他的畫,此情此景,該談論點什麼,又或者不必說話,悄默相對,大概便能懂它。

晚些時候,空氣里有了薄薄的涼意,霧嵐要從林底升起了,餘暉也將全部收盡,野鳥漸漸回巢,人也要歸家了。

END

文 by 柏舟、皮蛋

編輯 by宇宙最強企小鵝

圖片 by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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