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臨朐馮氏家族和老龍灣

十年前，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時，一下就被這湖灣中數不清的纖細泉流震驚了。那是怎樣的泉啊，清澈見底的湖灣，密密麻麻的泉涌，那水珠如同珍珠，從湖灣底部翻滾著的細密的清沙中一串串跳躍而起，它們結成數不清的水線，時而擺動，時而直行，及至水面時，生成無數個飄渺的漣漪。

這是我唯一見到的一次水線如林的泉涌，那成千上萬的泉，悄無聲息的涌動著，它們偷偷的打著招呼，時而輕輕的碰撞，時而擁抱交融……這清澈寂靜的童話般的世界，過去沒見過，以後也沒有見過，儘管我在不同季節又來過數次。

也許，這是天意吧。儘管，以後再未遇見這般景象，但我每年還是要來的，因為，這一灣泉水裡，始終涌動著父輩的夢，祖輩的夢，那是他們無論走到哪裡，都要駐足回望的地方。

老龍灣，位於臨朐縣城南12.5公里處的冶源鎮，已經成為一處公園。這裡，馮氏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元代，萬戶侯馮才興是馮氏家族最早出現在臨朐一帶的代表人物。《戰國策?齊策四》：「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在漢代，萬戶侯是侯爵最高一等，食邑萬戶以上。唐後，「萬戶侯」成為高爵位的泛稱。元代，「萬戶侯」儘管在侯爵「世侯」之下，但在故土鄉里無疑是頗具影響力的人物。

明代，取消了「萬戶侯」這一稱謂，「萬戶侯」，也因而在這裡畫上了歷史的註腳。

明朝嘉靖之後，曾前往遼東戍衛一支的馮氏後人馮裕復籍臨朐，馮裕(1479—1545)，字伯順，號閭山，1508年考取進士，累遷貴州按察司副使。舊志稱其「官抗直，有裁斷」，且不謀身家，不討好他人。致仕歸家後，與摯友8人結「海岱詩社」，詩作合輯為《海岱會集》。馮裕存詩128首，後曾輯為《方伯集》，其曾孫馮琦又將馮裕詩作分別編入《五大夫集》和《北海集》。其詩直抒胸臆，不事雕琢，與「台閣體」的歌功 頌德和「前七子」的模擬剽竊不同，而是繼承現實主義傳統，走自己的路。魏允貞在《海岱會集》序中稱其「異乎今君子詩矣」。馮裕詩風，開臨朐馮氏文學之先河，後世沿襲師承，佳作頗多。

馮氏家族是明清時期著名的文學世家，家族之中，從第一世到第六世，有17人曾出仕為官，其中第六世馮溥曾任文華殿大學士，正一品官員。另有進士八人,舉人、貢生多達十數人,更有三人的作品被采入《四庫全書》。

馮裕信奉「學而優則仕」，強調「 忠孝傳家，兄友弟恭，清正廉明、不阿權貴，文韜武略、才智兼備，進退適宜，不迷戀權貴。」有研究者評論：「正是這種不迷戀權貴，能夠讓馮氏的官宦子弟在官場上進退自如，不會因此受到皇帝的猜忌與同僚的排擠。」清人劉樹在談及馮氏家族時認為，臨朐馮氏之所以能夠成功，與其第一世馮裕有著很大關係。

馮裕的兒子，明散曲家馮惟敏,是我印象中最為深刻的一位，相關資料記載：他聰穎好學，才華富瞻。自幼隨父遊宦南京、平涼、石阡等地。與兄惟健、惟重及弟惟訥同以詩享名齊魯間，時稱"臨朐四馮"。世宗嘉靖十六年(1537)中鄉試，累舉進士不第，居家25年。曾得罪山東巡按段顧言而遭逮治。後任淶水知縣。又因懲辦"豪民"而為勢族所不容，謗詬四起，謫鎮江府學教授，又遷保定府通判，1571年(隆慶五年)末，改任魯王府審理，辭免未赴任。

次年春，棄官回臨朐，于海浮山下老龍灣畔建「江南亭」，因稱海浮山人，日與朋輩觴詠其間，致力創作，頤養以終。其著述有《海浮山堂詞稿》、《石門集》，主纂嘉靖《臨朐縣誌》、萬曆《保定通志》等，其中不乏伸張正義、尊重史實的佳作。對後世影響較大者數散曲集《海浮山堂詞稿》，其中《農家苦》、《憂復雨》、《刈麥有感》等，反映了他體察民隱，對農民疾苦的同情心。另一些作品，或諷貪、或刺虐、或戳弊、或揭惡，均為警世醒民之作。故王士禎評其散曲「獨為傑出」。他的雜劇《僧尼共犯》，通過僧尼私通，後經官府判為夫妻的故事，指出「男女居室，人之大倫」、「傳流後嗣，繁衍至今」，乃天經地義之事。他以此向假道學公開宣戰。

馮氏家族也是命運多舛的，我們這片土地，由於承載了過多的饑荒、瘟疫和戰亂馬蹄，祖輩的身影，像頭頂上的雲，時聚時散。然而，那些於荒涼的曠野，時停時進的腳步是永續的，它們時而騰躍時而低吟，也因而一次次重新喚醒曾經高傲的靈魂。

記得小時候，「老龍灣」是父親時常提起的名字，每當提及「老龍灣」，父親的眼裡總有一種異樣的光芒。父親5歲就沒了父親，隨奶奶漂泊它鄉，但他一直忘不了自己是馮家的後人。父親在經歷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血與火的洗禮後，曾在地方任職多年，他始終秉持馮氏家族「清正廉明、不阿權貴」的品格，五十年代，在地委幹校學習時，他因對學校僵化的官僚體制提出批評，被免職下放企業，復職後，又因拒絕執行違背科學的水利規劃，被降職使用。其間，父親淡定從容，毫無怨言，始終，踏踏實實的工作在他的崗位上。

父親仰慕屈原，經常向我講述屈原的故事，吟詠屈原的詩句，18年前的「五月端午」，父親也於這個「特殊的日子」離開了人世。

再次來到老龍灣，走進園林後，一位熱情的中年婦女邀我到龍王廟進香，我按其要求一一做了。老龍灣我又來了，儘管購買門票時有一種陌生感，但我的確是回家了，我徘徊在寂靜的湖岸，湖的北面不知正在擴建著什麼，湖的南面「江南亭」前，馮惟敏塑像坐東面西，寂靜而立，他的北面，隔湖相望是一塊巨大的石制馮氏續譜紀念碑，夕照下，光滑殷紅的石碑，顯的厚重而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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