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公的人生謝幕
文余嶠
一、
我們之前講到，秦穆公將心比心，以真誠治國，收穫蹇叔、百里奚、由余等一眾賢臣輔佐。
秦穆公與東鄰的強國晉國前後五任國君周旋，又向西攻略戎國。
就這樣，秦穆公一當國君，就是三十五個年頭。
秦穆公三十六年，秦穆公苦苦等待已久的時機終於到來。
什麼機會呢？
我們之前講過，秦穆公三十三年，秦穆公決策失誤，導致秦晉崤之戰中，秦軍全軍覆沒，三位秦軍將領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孤身回國。
從這一刻起，秦穆公便愈加厚待三位將領，決心報仇雪恨，痛擊晉國。
經過三年的卧薪嘗膽、厲兵秣馬，時機終於到來了！
秦穆公三十六年，秦穆公派出以孟明視為首的三位秦軍將領統兵伐晉。
在秦軍渡過黃河，踏入晉國領土之時，孟明視明命令將士將渡河所用的運兵船全部燒掉，破釜沉舟、以命相搏。
秦軍終於大敗晉國軍隊，佔領晉國的王官和鄗（音「浩」）兩座城池，終於報了秦晉崤之戰的一箭之仇。
秦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晉人皆城守不敢出」。
晉國的軍隊只能守在城中，不敢出城門抵抗秦國軍隊。
一支志在必得，連命都豁出去的軍隊，是恐怖的。他們的氣場就足以讓人膽寒。
二、
秦軍推進空前順利，秦穆公親自從茅津渡口渡過黃河，身往前線。
秦穆公即位的當年，秦穆公是自己作將領，親率軍隊在茅津處與茅津一帶的少數部族作戰，獲得重大勝利，那是他國君生涯的起點。
而今已是三十六年過去了。
當年英姿勃發的少年國君，如今已是烈士暮年的老成之主。
這些年，國君的榮耀，國君的艱辛，國君的苦痛，國君的溫馨，秦穆公都品嘗著，也忍受著。
各種苦辣酸甜，只有秦穆公自己瞭然於心。
又到茅津渡口，秦穆公的胸中會有多少洶湧澎湃，會有多少波瀾起伏？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青年即登大位，秦穆公想著宏圖大展，問鼎中原，整個江山都留待他秦穆公去指點。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青年即位，秦穆公便以真心換得蹇叔、百里奚這樣的重臣輔佐。秦穆公肯定無數次在心中發願，我要成為怎樣的國君，我要建立多少的功業。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而今三十五年過去，秦穆公的國君生涯，有所得，也有所失。他早就知道了成就功業的不易，也知道了當國君的為難。
但這些都有什麼可說的呢？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屬於自己的艱難。
經歷艱難，唯有承受，那才是生命的重量。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如今，秦穆公從茅津渡河，不會再當眾感慨歲月是把殺豬刀，也不會再當眾述說國君的不易與為難。
秦穆公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將是秦穆公人生的謝幕。
三、
秦穆公親臨三年前、秦晉崤之戰的戰場。
「封殽中屍，為發喪，哭之三日」。
秦穆公掩埋了殽山之中秦軍死難者的屍骨。並為犧牲的秦軍將士發喪，一連多日痛哭。
秦穆公來這裡，就是為了秦國的忠魂可以安息。
每一個秦國將士都是秦國最寶貴的財富。
每一個犧牲的秦國士兵都是秦國最嚴重的損失。
而且秦穆公邊哭邊對秦國的將士大聲宣誓道：
「嗟士卒！聽無嘩，余誓告汝」。
這話的意思是，喂，各位將士！請大家靜一靜，不要喧嘩，我要向你們宣告誓辭。
這句話很有意思，它透露出一個信息，秦國士兵也不是靜默的機器。打仗之後，他們也有喧鬧的時候。
打仗時，全力以赴，沉著冷靜；打仗以後，人的神經也要適度放鬆。
一張一弛謂之道。
把弓拉得太滿，遲早弓是要斷的。
四、
秦穆公宣誓的內容什麼呢？
「古之人謀黃髮番番，則無所過」。
古時候的人們都向白髮蒼蒼的老人請教，所以才不犯大的錯誤。
可我秦穆公呢？
我就是因為沒有聽取重臣蹇叔、百里奚的諫言，才使得秦國的士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為了反省這一點，我就要在此地作此誓辭，讓後代永遠記住我的過錯。
讓後世人永遠記住，為人一定要虛懷若谷，多向重臣請教，多聽賢臣諫言。
秦穆公化錯為功讓人敬佩。
秦穆公讓後世永遠記住自己的錯誤，讓人敬畏。
立在千秋的可以是工程，可以是政策，也可以是經驗教訓。
秦穆公說，以我為戒，那真是一切為公的坦蕩。
五、
秦穆公的一段誓詞，「君子聞之，皆為垂涕」。
「君子」指有地位、有道德的人，秦穆公的這段誓言傳到他們的耳中，他們都留下了淚來。
他們說，「秦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
這句話的意思是，秦穆公與人相處真是太周到了，所以到底還是靠孟明視等人取得了成功。
什麼叫用人周到？
人與人之間的絕對信任是極難的。
因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其實也是理想狀態。
用人有疑，疑人也要用才是常態。
防人之心不可無，說的就是用人之時要保持一定的疑慮。
但是，有疑人的方面，更要有信人的方面。
你相信他的地方，就是任用他的地方。
秦穆公知道崤之戰的失敗責任在自己的決策失誤，而不在孟明視等將領的無能。
因而，秦穆公肯放手繼續重用孟明視等人。用他們的勇與智，也用他們的報仇雪恥之心。
對他人能力的信任，說到底，是對自己目光與能力的信任。
懷疑，說來說去，無非還是懷疑他人對自己的忠誠。
但人與人之間的忠誠，從不是無條件的，而是在相處中獲得，在共同奮鬥中磨合的。
鐵打的隊伍，都是千錘百鍊出來的。
秦穆公以真心待大臣，待將領，便也收穫了秦國百姓的擁護與感念。
秦穆公三十七年，秦國採用由余的計策討伐戎王，一口氣兼并了戎國控制之下的十二個國家，開拓了方圓千里的土地，終於稱霸於西戎一帶。
周天子派自己的親信召公路過秦國，賜給秦穆公金鼓表示祝賀。
秦穆公終於順遂心愿。
秦穆公三十九年，秦穆公去世，葬於雍地。結束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我們究竟能夠從秦穆公的一生中獲得哪些啟示呢？
我們下次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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