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來妻子的一封信

最新 03-13

Ma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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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某：

這是我第一次給你寫信。以後我大概會經常以這種方式向你「隔空傳情」。在我看來，信件，是世間為數不多的形式大於實質的東西。這種古老的儀式感，讓我離即將到來的你，以及最真實的自己，似乎都更近了那麼一點。

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跟誰在一起——不管那是誰，男人也好，女人也罷，我都嫉妒。我嫉妒每一個見過你的人，嫉妒你微信通訊錄里的每一個名字，嫉妒在我缺席之時，帶給你慰藉的每一首歌，每一本書，每一部電影，和每一個有資格印在你心底的輪廓。

在尋找你的路途中，我曾數次步入歧途。我被誘惑，被消解，被打倒，被重塑，每一次當我想放棄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可能再往前邁一步，就能遇見你了。到現在，我覺得，若是真遇不到，我也認了。畢竟，以我現在的狀態，有誰敢鐵了心與我禍福相依呢。

不瞞你說，我這幾年，過的窩囊。而立之年將近，我十八歲時吹過的牛逼，埋下的願望，迄今一個都未實現。可能是我的野心太大，能力過乏，近些日子來，我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飛逝的時間，和無盡的任務清單，常常讓我倍感焦慮，徹夜失眠。我不知道和我同齡的其他人，是否也處於這種狀態。我擔心，萬一你來了，我還沒做好給你最好生活的準備，我作為男人，著實慚愧。

活著太他媽累了。我越是看清生活的本質，就越是不敢奢望愛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愛情就是身邊有個異性，跟你一起吃喝玩樂，最後在分離的時候裝模作樣的傷感一下，然後各奔東西。年輕時，我們都有大把的時間可揮霍，而愛情，可以說是浪費生命最絕佳的借口了。人們裝作陷入了一種脫離理性的情深狀態，好讓貧瘠乏味的生活看上去多了那麼一點生機。

漸漸地我發現，我想錯了。如果生命是一道謎題，那麼愛，可能就是唯一的解。

上天待我不薄，我遇到的姑娘，品性都極好。問題全出在我身上。我似乎沒辦法做到對一個人持續熱情。以前我總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遇見的人不對。所以我不停嘗試。我嘗試了所有的星座，所有的屬相，所有的年齡段，所有的性格特質，所有的外在類型，結局卻還是一樣。

我感到厭倦。我越來越喜歡獨處。有時候，我會像垂暮之年的老人一樣，拿著本書，不拿手機，在清涼山公園一躺一天，發獃，寫字。或是乾脆乘高鐵去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閑逛，吃東西。

在姑娘們看來，我是一個奇怪的男人。她們想不通我究竟需要什麼，但我卻總能一眼洞悉她們的需求。我深諳吸引之道，能熟練的把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姑娘迅速升級為我的女友。但遺憾的是，你若是問我「如何挽回一個人」，我將一籌莫展。我從來沒有嘗試著去挽留誰。在我的理論體系中，如果一個人要走，就是要給即將到來的那個人讓位置，不必傷懷，放手即是。

我體會不到失去一個人的痛徹，很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在感情世界裡，我就像是一台被設定好的機器人，知道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一場戀愛談下來，就像我跑到樓下便利店買了瓶水，毫無波瀾，更妄言留戀。

回頭想想，我這種消極而現實的感情觀，可能都是起源於我一個發小的猝然離開。他叫楊明，我倆在一個院里長大，跟親兄弟沒差。他比我聰明，小時候，無論是組裝四驅車和高達，還是做奧數題，他永遠都比我快。他也比我豁達，我過生日，如果沒有得到想要的禮物，就會大喊大鬧，但他不會，記憶里我從來沒見他發過脾氣，總是笑嘻嘻的，似乎天底下所有的開心事兒都被他塞進了口袋裡。我們一起滑冰，一起打小霸王遊戲機，一起吃小浣熊乾脆面收集卡片，一起聽周杰倫......在我最珍重的所有童年畫面里，身邊都有他的陪伴。我們也約定好，以後一起去南京讀大學，畢業一起創業，雖然項目沒想好，但商標早就定好——他從自己名字里選一個字，我也選一個，組合在一起，最終的結果是Ming&Pan。

但這樣看上去有些累贅，經他決定，不如簡化成MP。這個縮寫，你一定不會陌生。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我的工作室名字叫「謎潘」。這就是答案。

可能是老天也覺得他太好了，好的與這個操蛋的人間格格不入。大三那年寒假，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超速貨車毫不留情的結束了他的人生旅程。

楊明沒了。於我而言，這是一場無法彌合的災難。從那個時候起，我覺得我對快樂、激動、興奮這些正面情緒的感知能力，就開始迅速變得遲鈍和麻木了。我陷入了虛無主義的幻境，不再做任何長期規劃，不再相信任何人給的承諾——與其說我是為死亡隨時做好了準備，倒不如說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人生中沒有什麼是絕對永恆的，當你擁有時，同時也就昭示著你即將失去。

不久前，我又夢到他。夢裡他還是十五六歲時候的樣子，穿著那件有些發白的牛仔外套，踩著滑板，神情悠哉。他勸我，要好好生活，別總跟個長不大的人兒一樣，是時候找個好姑娘，負起責任成家立業了。

我從夢中醒過來，窗外天還未亮。我起床穿上衣服，沿著玄武大道一直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南京站。望著站前零星攢動的各式人群，想起第一天來到這裡時，剛下車，楊明找不到廁所，憋的臉發白。我突然笑出了聲。我突然意識到，我這位兄弟，其實從未離開過我。他只是換了個地方，換了種方式，默默陪伴著我。我也要答應他，長點出息，好好活著，為了一起發過的誓。

我以前從未有過「成家」的念想。隨著年歲增長，我對「家」的渴望卻越來越強烈。歡場上的愉悅，總是稍縱即逝。而家的溫暖，卻雋永長存。我甚至開始認為，與財富地位相比，家，才應該是一個成年男性的標配。有了家，才有了奮鬥之本，動力之源。說到這，我又在思念你了。對我來說，家不是一個場所，而是你。有你，我才不至於在茫茫塵世淪為無處可棲的孤魂。

在愛情世界裡，我是一個懷疑主義者。人之所以會對愛失望，都是因為對愛有著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愛情拯救不了人生，它只是在為心志黯淡的靈魂提供一種可能性。我想，在不久後的某一天，當你站在我面前，含笑戴上我為你準備好的戒指，都會是因為我們在彼此身上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一種生命將會呈現出無限延展，在黑暗面前絕不卑躬屈膝的可能性。我也知道，人生無常，有著太多的猝不及防，沒人有實力和命運對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無論發生什麼，都堅定不移的和你站在一起，用話語和行動消除你內心的恐懼，讓你有真實的勇氣去面對未知。

可能我這輩子都難有大出息，但我會盡己所能，經營好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小日子。我懶，很少自己做飯吃，廚藝方面估計不會讓你太滿意，但我會努力研究幾樣拿手菜，這樣以後你帶朋友和同事來家裡玩時，可以向他們炫耀說：「我老公做飯很好吃，今兒讓你們見見世面「。

雖然我是法學院走出來的，但你放心，該會的我都會。電腦手機都能修，家電維護樣樣通。在賺錢這種事兒上，我也會發揮所有才智，以保你在心愛的裙子和包包面前從不心慈手軟，化妝台上永遠都擺滿你最想擺上的單品——說來庸俗，能讓你用上最好的東西，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我屬於有錢就花的人，對理財沒什麼概念，炒股一直賠，小生意做的也很敗。我有預感，一定會被你罵。保險起見，以後錢還是歸你管吧。

我要帶你走遍這世界的每個角落，要為你寫一本或很多本書，要幫你吹頭髮，在卧室里放上你喜歡的花，要把你拍成時尚雜誌里的大牌明星，要騎著大摩托帶你在海邊兜風，要買一輛小跑車噴上你的名字，要在每個特別的日子裡為你寫一首情詩，要和你一起養只貓，天不冷的時候，登高看看日出......

你看，對於這份餘生可依的感情，我其實已經備足了嚮往。我也知道，過日子不是演偶像劇，會有很多瑣事考驗著我們對彼此的耐心。人永遠不能指望著在另一個人身上得到所有。這對你不公平。一個優質的伴侶，未必是世人眼中那種嚴格意義的」完美伴侶「。兩個人能走完一生，靠的不光是忠誠和信念，還有很多宿命式的東西在起作用。

所以，對你，我沒有什麼附加要求。就一個小小的願望：我想在咱們的家裡空出一間大書房，房裡的四面牆都做成書架，上面擺滿我喜歡的書。當然，也可能到最後擺的都是我喜歡的酒......希望你能准許。

不管你在哪，我都會一直尋找下去。不管你會不會來，我身旁的這個位置，都將永遠為你保留。

在此之前，也請你千萬照顧好自己。這句話對你說，也對我自己說：我們可以一起嘗試著不那麼苛求自己，把那些理想精心包裹著的慾望，都慢慢剔除，只留下最重要的那一件事，踏實做好，靜候圓滿。

不必擔心餘生會徒勞辛苦，有我在。

我愛你，全心全意，至死不渝。

你未來的先生

潘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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