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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帥氣男生問路我故意指向相反方向,回家後卻發現他出現在我家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沈月亮 | 禁止轉載

1

陶小蓓第一次見到祝青山的時候在溪川故居外的那條巷子里。樹梢上的蟬鳴琤琮有韻,層層疊疊的葉子往巷子里鋪了一地綠意。陶小蓓趿拉著一雙拖鞋在巷子邊和人爭執。

「你給剪我的什麼頭髮?」陶小蓓氣呼呼地喊,「說好了只剪短一點的。」

陶小蓓順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原來如緞般的黑髮在理髮師的慫恿和「換個潮流髮式」的灌輸下,剪了一個參差不齊的短髮。

理法師是個新來的學徒,能說會侃,就是技藝不精。他繼續忽悠:「這樣子看,細伢子更漂亮了哦,你就是不習慣現在的髮型。」

「剪狗毛的都比您好使。」陶小蓓嗤笑了一聲。

忽地,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陶小蓓的理論。「請問溪川故居怎麼走?」祝青山站在她身後。

陶小蓓扭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少年面容清朗,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下來,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的眼窩極深,襯得雙眼漆黑,可看到陶小蓓的髮型,薄唇上是一道抑制不住的笑意。

陶小蓓瞪他一眼,髮型被毀的火氣一下子蹭了上來。半晌她那雙杏仁般的眼睛轉了轉,嘴上卻認真地說道:「看到個小院旁的杏樹沒,往右轉,再往前走數五棵杏樹就到了。」

「好,謝謝。」祝青山若有所思地皺了下眉。

陶小蓓眯著眼睛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情不由得好起來,瞥了理髮師一眼轉身背著畫板就走了。她先是跑到巷子前頭王奶奶小攤前買了一根冰棍,坐下石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開始幹活,

她拿出素描紙在畫板上夾好,筆頭抵著下巴,觀察著來往行人的衣著特色再畫下來。不知不覺過了快三個小時,夕陽將至,巷子里的大人紛紛喊著淘氣的小孩歸家吃飯。

陶小蓓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站起來簡單收拾好畫板準備回家。黃昏里餘暉落在她的肩膀上,跳躍著零星的光,陶小蓓哼著不知名的歌曲快步回家。

溪川故居出現在眼前,朱瓦四潲,杏樹挺立在院子里。陶小蓓一走進去就大喊:「爺爺,我回來啦,開飯了沒,我餓死了……」

「你一個姑娘家的能不能規矩點。」陶爺爺戴著老花眼鏡走出房門。陶小蓓看著同爺爺一起出來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驚訝道:「你……你是怎麼找到這的?」

陶爺爺接腔,板著臉:「什麼你你的,他叫祝青山,是我的關門弟子。」說完陶爺爺回頭換了一個溫和的表情,慈祥地笑笑:「青山,小蓓這個人臭毛病多,也不愛學我這門手藝,以後麻煩你多多監督她了。」

「陶老師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祝青山一口應允下來。他走過去伸出修長的手,語氣意味深長:「小師妹,以後多多指教了。」

陶小蓓在陶爺爺的怒視下顫抖地伸出手去,對方掌心涼,她討好地笑笑:「哪裡哪裡,還要麻煩師兄多照顧了。」

陶老看見兩人一副你謙我讓的和諧景象笑得開心。殊不知,兩人一陣暗涌,對視之間已經戰了一百回合。陶小蓓心裡暗暗叫苦,早知道不該逞一時之快欺騙他的。

2

清晨薄霧灑在紅磚白瓦上,遠處梵音響起,一聲又一聲。「祝青山,我真的……不行了。」陶小蓓氣喘吁吁,額頭上蒙了一層薄汗。祝青山薄唇緊抿,抬手看了看腕錶:「不行,還差兩圈。」

陶小蓓身體抵抗力差,一年四季,感冒生病是常有的事,偏偏她又不愛鍛煉。祝青山受陶老所託,要好好糾正她的毛病。

「你這是惡意打擊報復,」陶小蓓呼了一大口氣,氣憤地說,「我不跑了。」

祝青山揚了揚眉毛,聲音不緊不慢:「是嗎?以後你出去畫畫的時候,別找我來給你打掩護。」說起這個,陶老一直希望自己的親孫女師承自己門下,可陶小蓓一直嚷著要做什麼高級服裝設計師,把陶老嗆得不行。

陶小蓓一聽笑意堆在臉上,雙手擺起:「哪能啊,我這個人就愛口是心非。」還沒等祝青山反應過來,她就邁開步子繼續跑了。

晨跑完後,兩人去了前頭的杏花巷吃早餐。陶小蓓站在店鋪前喊:「王姨,我要兩碗牛肉麵,記得給我多加一點牛肉。」小姑娘的聲音如初摘的玉米粒灑在瓷碗里,聲音清脆,叮叮地落在祝青山的心裡。

祝青山偏頭看她一眼發現了什麼,俯身靠近她。陶小蓓看眼前的一張俊臉越靠越近,周圍散發著他身上的淡淡皂莢味,說話也結巴起來:「你……你幹嗎呢?」

不知何時,祝青山抄著褲兜的手拿出一道煙藍色手帕,認真地給她擦額頭上的汗。陶小蓓的臉起了可疑的紅暈,安靜地站在原地。

「你這腦袋瓜里都想著什麼,手帕幫我洗乾淨。」祝青山把手帕扔到她頭上,率先邁著長腿進了早餐店。

陶小蓓在心裡重複地默念:衝動是魔鬼。

五分鐘後,王姨端來兩碗大份量的牛肉麵。新鮮油綠的生菜窩在湯麵上,一把芝麻灑在色澤鮮嫩的牛肉上,讓人食慾大開。陶小蓓順著白瓷葵口把紅蘿蔔挑出來,滿足地喝了一口湯。

「不準挑食,吃掉。」祝青山朝她投來冷冷的一記。陶小蓓只得哭喪著臉把蘿蔔吃掉。

不一會兒陶小蓓三兩下就扒拉完面,也包括那難吃的紅蘿蔔。「我吃完了,先走了。」陶小蓓拿紙巾擦了擦嘴,笑得眉眼彎彎,「今天周末,我出去畫畫了啊,你好好跟著爺爺學南京絨花這門手藝。」

祝青山點點頭同她道別。陶小蓓說的南京絨花是中國一門極美的手工藝術,製作的產品經銷於各個領域,也是中國悠揚的文化傳統。陶老是位技藝精湛的匠人,祝青山慕名前來學藝。他一邊上著學,周末過來潛心學習。

祝青山往返於學校,家裡,溪川故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陶小蓓漸漸習慣他的高標準要求了。比如晨跑,吃飯時不言語,主動幫陶爺爺製作絨花之類的要求。

有時惹煩了,陶小蓓會小聲地抗議:「顧則然就不會這麼壓榨我。」

祝青山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眼睛不作點評,只是催促她趕緊出去跑步。

3

十月末,天氣微涼。楓葉洋洋洒洒,裹挾著秋風而來,只有幾隻落單的孤鳥停在電線杆上。溪川故居內,別是一番風景。

透過糊著油綠金花紙的玻璃上依稀可以看到祝青山認真製作絨花的身影。一方工作室,擺著各色蠶絲絨,銅絲,製作工具等。陶小蓓撐著下巴看著祝青山的側臉,他眼睫微微垂下,長睫毛捲成了一把扇子,輕輕撓動著她的心。

「祝青山,我跟你打個商量啊,」陶小蓓看著他,不停地咳嗽,「下周末我要去市中心參加服裝設計大賽,爺爺反對我來著,你能不能……」陶老脾性倔得很,聽到陶小蓓要去弄什麼設計就氣不打一處來,並用自己的身體威脅她。

祝青山將燈盞桔的熟絨固定在器具上,排勻,反覆用毛刷將其疏通。「你是不是感冒了?」祝青山聽出她聲音的異樣。「沒事,就是昨晚熬夜趕設計來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地址告訴我,你去吧,」祝青山沉吟了一會,「陶老那邊我去勸他。」

「祝青山,你真好。」陶小蓓激動得拖著他兩條手臂使勁搖晃,眼睛亮得像兩顆星辰。祝青山側頭看她親密地晃著自己的手心微微一動,聲音冷淡:「你看,我的勾條的形狀都被你弄壞了。」

陶小蓓鬆開手,沖他做了一個鬼臉興奮地跑出去了。後來也不知道祝青山用了什麼法子,陶老對陶小蓓要去參賽這件事欣然應允。

周末眨眼來到,陶小蓓已經去參加比賽。偌大的溪川故居一下子安靜起來,祝青山認真跟著陶老學習絨花製作手藝。半晌,祝青山開口:「陶老師,我想去看看小蓓。」

「好孩子,去吧。」陶老摘下老花眼鏡仔細地擦了擦。

祝青山趕到市中心設計院的時候,比賽還未結束,他也不心急,頗有耐心地在外面等著。陶小蓓這一場設計進行得還算順利,評委宣布他們得了個特等獎時,她和搭檔興奮地抱在一起。

暮色將至,尖尖塔頂裹了一層暖黃立在秋風中。「祝青山,你怎麼在這?」陶小蓓一出門就看到在大廳等著的他。

興是等了許久,祝青山的臉色有些白,嘴角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則然,好久不見。」

後者有些俊秀的臉也是一愣,他回答:「好巧,剛好我們要去吃飯,一起去吧。」

陶小蓓反應過來,眼睛漾著笑意:「祝青山,我們今天拿了獎,則然請客,一起去吧。」祝青山想起了剛剛寄存在前台里的保溫瓶,裡面裝著驅寒保暖的桂圓紅棗粥。

他走上前站在陶小蓓面前,低頭將她衣服上敞開的拉鏈拉好,手臂繞過脖子將帽子扣到她臉上,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我還有點事就不去了,天氣變冷了,多穿點。」

祝青山著一件煙灰色的大衣步子邁得很開,身姿挺拔,像棵蒼勁的白楊。明明看起來雲淡風輕,陶小蓓不知怎麼看出一絲落寞的味道。

4

其實祝青山和顧則然兩人是認識的,是從小一起在同一個院子里長大的朋友,只不過後來顧則然父親升職搬了家,兩人就斷了聯繫。這次重逢,沒有相遇的喜悅,反倒帶了一點生疏。

幽藍色的幕布掛下來,天上的點點繁星像一盞盞燈火,照亮人們歸家。「祝青山,家裡還有沒有飯?我餓得不行。」陶小蓓一進門就嚷道。

祝青山冷哼一聲:「怎麼,不是吃火鍋了嗎?」

「瞧您說的,火鍋能抵飽嗎?」陶小蓓說著,眼睛一亮,「哇,青杏酒,你什麼時候釀的?」

祝青山不接腔,跑到廚房裡熱粥和青杏酒。淡藍色的火焰燃著,襯著祝青山發獃的臉龐。直到鍋蓋突突地響起,他這才回神,把火關了。

陶小蓓見是桂圓紅棗粥,急得忙沿著葵口挖了一勺送進嘴裡,直呼燙人。「快點,給我倒杯青杏酒壓壓驚。」祝青山只得給她倒,淡色的液體緩緩流進盞里,這兩三杯下去,她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時裝設計師,讓自己設計的東西出現在米蘭時裝周。」陶小蓓的眼睛蘊滿了水汽,「可是沒人支持我的夢想。」

「從小我爸媽就是不停地吵架摔東西,我爸經常酗酒,媽媽勸不聽,他還嘲笑媽媽想干設計的夢想。最後我實在受不了,十歲那年,我就主動提出讓他們離婚。」陶小蓓將腦袋枕進手臂里,聲音嗚咽。

祝青山難以想像一個十歲的孩子故作無謂地讓他們分開。想到這,祝青山用指腹給她擦眼淚,指間的薄繭傳來一陣粗糲的感覺。

「你是怎麼跟顧則然認識的?」祝青山將這個疑問提出來。

聽到這陶小蓓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那時她爸還沒再婚,照酗酒。可能是陶小蓓從小耳濡目染也愛上了設計衣服。她爸爸每次瞧見,就會一邊罵她一邊將媽媽以前留下來的量尺,粉筆,剪刀,縫紉機給扔出去。陶小蓓再偷偷撿回來,如此反覆。

這天陶小蓓出來撿回自己的東西,回家時發現門被鎖了,只得獃獃地站在門外。忽然,一陣驟雨傾盆而下,她哪躲都不是,只得脫下外套將這些設計工具給護住。

顧則然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將僅有的一把傘給了她,一方天地,雨水順著傘邊滴成一道水簾,顧則然溫和一笑,獨自一人跑了出去。陶小蓓記住了這個給她些許溫暖的人,直到高中兩人再相逢。

「從小到大,就沒有人支持我的夢想。」陶小蓓喃喃自語,神情帶著一絲哀傷。

祝青山眉心一動想開口說些什麼,只見陶小蓓撐著腦袋的手一松,一頭栽倒在桌子上。祝青山嘆了一口氣,手從她後肩穿過去,搭住,一把將陶小蓓抱進了房間。還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床前那盞檯燈散發著暖色的光芒,映著陶小蓓安靜的睡顏。

5

後來兩人進入匆忙的高三,獨過千軍萬馬橋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辛。祝青山從一周去一次溪川故居的日子改為一個月一次,兩個人的聯繫也漸漸少了下來。

這天,祝青山正坐在教室里刷試卷,教室里的老風扇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透過層疊的試卷看,埋頭做題的肩胛骨十分明顯。陶小蓓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祝青山,有人找你。」後桌拿試卷拍了拍他的背。祝青山起身拉開凳子,揉了揉眉心,走了出去。

陶小蓓站他面前,面容消瘦,一雙盈盈大眼溢滿了霧氣,好像一晃就會落下來似的。「剛剛班主任告訴我,爺爺,他……心臟病突發……住院了。」

「小蓓,你別著急,我現在就陪你去醫院。」祝青山按住她的肩膀,安撫道。

陶小蓓永遠記得那天,鉛灰色的烏雲厚得要壓下來,祝青山載著她趕往醫院,而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下擺,企圖能抓點什麼。

匆忙趕去醫院時,醫生扶了扶眼鏡,嘆氣:「老人送來得晚,走了。」陶小蓓一聽,險些沒站穩,幸好一旁的祝青山扶穩了她。

「你說……怎麼可能呢?昨天晚上爺爺還跟我鬥嘴來著?」陶小蓓茫然地看著四周,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混沌的白色。祝青山把她攬進懷裡,下頜抵住她發頂,動作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小蓓,哭出來吧。人終將歸於塵土,走了也不會被病痛折磨了。」

陶小蓓靠在他胸膛里不出聲,眼淚一滴接一滴落在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衫。後來陶小蓓的父親和繼母趕到,那個頭髮發白的中年男人在病房前濕了眼眶看得陶小蓓心裡澀澀發苦,倒是繼母在一旁哭得虛情假意,惹得旁人側目不已。

接著是陶老的喪事,由陶小蓓爸爸操持。親朋好友紛紛前來弔唁,陶小蓓麻木地在一旁守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少了靈動的光芒。

晚上,廳內傳來嘈雜的爭執聲,陶小蓓隱隱還聽到祝青山的聲音夾在裡面。她渾身被抽幹了一般,累得很,無心參與這場紛爭。

陶小蓓走出院子坐在台階上,抬頭看了一眼沒有星星的夜晚,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媽媽……」

6

蟬鳴聲再次揉碎在光線里,樹影綽綽,夏天夾著「嘩嘩」的雪白試卷而來。「祝青山,我要出國了念書了,我媽媽在米蘭做設計師,她說能照顧好我。」陶小蓓的氣色好了很多,喝著一杯凍檸水。

「你會和我一起去嗎?那邊的大學都是全額獎金制的,而且我跟我媽媽說好了……」陶小蓓用長睫毛窺探他。

祝青山冷不防地打斷她:「我就不去了,祝你一切順利。」陶小蓓想準備的話如鯁在喉,她想說祝青山,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抑或是祝青山,有你的日子,我才會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可愛了一點。她設想了很多場景,卻沒想到祝青山的一口拒絕和冷淡。

她心中的澀意涌了上來,說話也變得口不擇言起來:「祝青山,難道你要待在小巷子了,一輩子困在這一方天地嗎?」

「你說對了,在本省讀大學一直在我的計劃之內,我不想無關重要的人來改變我的原則。」祝青山的嗓音冷冽。每一句話就像鈍刀一樣來回割著陶小蓓的心。

陶小蓓撕開凍檸水的杯蓋,灌了一大口冰塊,涼氣一路延到心臟深處。她紅著眼,擠出一絲苦笑:「祝青山,那我們後會有期。」

屋頂上的白鴿撲騰著翅膀沖向天空,在天際划出了一道離開的影子。如果陶小蓓這時回頭的話,可以看到祝青山眼神里的不舍;「你去看這個世界吧,我在這等著你。」

陶小蓓走得急,沒和同學們告別就坐上了三萬英尺高空的飛機上。祝青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高考伴隨著雨季的到來而結束。成績平平穩穩,祝青山選擇留在了本市讀大學,主修視覺傳達設計。

顧則然則是在高考後為了他的設計夢出國留學了,只不過他選擇的也是義大利,有陶小蓓在的地方。

祝青山選擇住進了溪川故居,一起和陶老的一個朋友製作南京絨花。畢竟藝術品出自有匠心的人之手才能長久。

三年,他成長了許多,眉眼俞發成熟,說話也穩重起來。他還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杏樹,得空了就給它澆花鬆土。

暖陽照在院子里,祝青山坐在凳子里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抬眼之間,那棵杏樹已結出花苞,潔白的花苞壓著幾滴透明的水珠,一小簇紅花蕊著實惹人喜歡。幾粒忽明忽暗的光斑落在祝青山看的詩集上。

「月缺是思,月圓是念。右邊的鞋印才是黃昏,左邊的鞋印已深夜。」

不知怎麼,祝青山的心被蟄了一下。他想,小姑娘那邊是深夜吧,兩人隔了一個大洋,歡聲笑語已不復往夕。心有靈犀似的,祝青山接了一個電話,電波不平穩,沙沙作響,可他總覺得那頭是陶小蓓。

祝青山輕輕喚她:「小蓓,怎麼了?」

這一聲叫喊,陶小蓓眼睛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我的設計很不順利,多次失敗……」

陶小蓓跟他講人生的困境,講創作時遇到的瓶頸,小聲抱怨著導師的失望和同學的排擠。祝青山靜靜聽著,他建議:「要不你回來吧,回來找找靈感。」

「好。」陶小蓓吸了吸鼻子。

當天,陶小蓓買了一張機票回國。她回來的時候,祝青山正在將染好的熟絨染色晾曬在竹竿上。

隔著一簾又一簾孔雀藍,雲雨灰,水波碧的熟絨,祝青山看見陶小蓓站在他面前。陶小蓓穿一件系扣白襯衣,搭一件草綠闊腿褲,顯得身如凈荷。嬰兒肥早已褪去,巴掌大的臉掛著一個淺笑。

兩人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站著,相視一笑。陶小蓓忽然想到了一首詩。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歲月就這麼隨著天光暗了下來,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他熟悉的眉眼。

7

陶小蓓在溪川故居住了下來,現在的他們都已成長太多,用一種平靜的成年人模式進行相處,儘管她有一絲尷尬。回來後她發現祝青山把南京絨花這門手藝發揚得很好,由於他大學主修得的視覺傳達設計,所以對絨花設計上有了很大程度的創新,不再拘泥於古時宮殿御用的絨款式。

不僅如此,他還拓寬銷售渠道,加上產品的品質保證和聲譽累積,溪川故居的絨花已經小有名氣。產品多用於戲曲表演者,漢服愛好者,二三喜事身上的頭飾和裝飾。相比之下,陶小蓓遜色很多,國外競爭壓力大,她設計的東西沒什麼創新,久而久之就被刷下來了,學習成績一直平平。

「怎麼,不挑食了?」祝青山看陶小蓓一直埋頭吃飯不說話,不喜歡的紅蘿蔔也被她吃下去了。

陶小蓓斜他一眼:「還不是當年受多了你的壓迫,再說……國外的食物太難吃了。」

一時間兩人相看無言,祝青山聽進心裡卻心疼起來。「給我看看你設計的東西,興許可以給你點建議。」

陶小蓓這會正好吃完了飯,起身領他進屋看自己在國外設計的成品。祝青山伸手摸著衣服的質料,有一種高級舒適之感。可設計太隨大流了,不是今年的撞色設計就是繁瑣,當下流行的元素堆在一起,有一種繁重的感覺。

「小蓓,古人崇簡約之美,而且你應該去尋找一個故事主題,設計出一個系列來。」祝青山直指她說完問題,話語簡單明了。

陶小蓓釋然一笑,輕輕嘆道:「原來是這樣。」

當晚陶小蓓輾轉反側,窗外的明月光似漲落的海水鋪進來,她發了一整夜的呆。第二天,她頂著兩個極重的黑眼圈去找祝青山,推開那扇工作室的雕花木門,卻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依舊是糊著油綠花紙的玻璃,原木色的地板,桃木桌上堆滿了熟絨和書,吱呀作響的老風扇,將照進來的光線晃成了碎片,落進祝青山深邃的眼睛裡。

他仍穿著少年時的白襯衫,骨節分明的雙手正在快速傳花。一旁的老唱片機放著《天涯歌女》,傳來周旋縹緲又沙啞的聲音:「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整個人像幅潑墨的山水畫。

陶小蓓沒出聲打擾他,覺得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這個人還是這麼美好。她已經想到了一個故事,民國時期的淡然隱士和一個為夢走天涯的歌女。

8

陶小蓓連夜畫出了一系列的設計圖,油紙傘,江南女子的旗袍,隱士可用竹林替代,這些復古的元素再融合時代的潮流,新的設計就產生了。只不過陶小蓓沒有填寫結局,她仍懷希望,這個結局她打算留給祝青山來填寫。

棲霞山,作為陶小蓓滯留國內的最後一站。他們抵達棲霞山腳下的時候,陽光撕裂層層陰霾,大片的金光灑向了大地,大霧散去,露出靄靄青山,連空氣都格外清新。

帶著涼意的風吹來,讓衣衫單薄的陶小蓓忍不住瑟縮起來。祝青山脫下外套扔在她身上,忍不住出言嘲諷:「山上有溫差,不能抗凍就別穿這麼少。」其實伴隨著年歲的增長,祝青山已經收好了自己的稜角。只是面對陶小蓓時,年少時欺負她的那股勁又出來了。

陶小蓓溫順地穿好衣服。一路上,層林浸染,還有大片樹葉壓著露珠,摘了一朵雞蛋花別在耳後,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跟著祝青山走。

半山腰處,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陶小蓓腳下一滑,碎石滾動,眼看就要滑下去,慌亂中,她害怕地閉上了眼睛。須臾,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兩人齊齊撞到樹上。只不過祝青山是那個墊背的,他因為衝力狠狠地撞到了樹榦上,不自覺都悶哼了一聲。

「祝青山,你有沒有一丁點喜歡我?」陶小蓓望著他,眼睛含著一絲固執。

祝青山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岔開話題:「小蓓,我給你泡的雨前茶涼了。」

陶小蓓嘆了一口氣,她一字一句地說:「祝青山,你別後悔。」

四年,時光飛逝,舊相片開始褪色,故人將要歸來。祝青山一直守在溪川故居,和老師父將絨花的技藝一直傳承下去。他還開了一個工作室,產品也越來越多元化。曾經陶小蓓因設計「竹士歌女」這一系列的服裝而一舉成名,之後的四年里她堅持並努力創新,成為知名設計師,畢業後就職於一家時尚設計公司。

陶小蓓回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為了問祝青山一個問題。緣由是之前她同陶父例行通話時忍不住打聽祝青山的近況,陶父說漏了一件事。

當年祝青山不肯跟她一起出國,並且出言傷人。原因只有一個,他生前承諾過陶老要守住溪川故居。當時陶小蓓的繼母外加一群無良親戚只看見眼前利益,見陶小蓓無心繼承絨花技藝,說要拿走溪川故居的使用權。祝青山不忍陶小蓓被困住,主動提出會永遠守住故居,並向陶老生前結識的一個老師父繼續學習絨花手藝。

因為他曾記得那個喝了幾口青梅酒的小姑娘紅著眼睛說:「從小到大,沒有人支持我的夢想。」

他怎麼忍心去斬斷小姑娘的羽翼,只能親手目送她飛向更高的天空。

9

溪川故居已經小有名氣,院子里來了幾個參觀的人。陶小蓓站在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隔著幾個人的背影,她依稀可以看到祝青山清朗的面容,不緊不慢地同人交談。

這時一個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怎麼不進去。」

「就進去了。」陶小蓓回過神來。

年輕姑娘領她進去,聲音動聽:「祝老師,有人來找你。」祝青山聞聲回頭僵在原地,日思夜想的人就這麼出現在夢裡。

「小蓓,怎麼回來了?」祝青山率先開口。年輕姑娘輕車熟路地從東北角地給陶小蓓倒了一杯凍頂烏龍。

陶小蓓望著她那張明媚的臉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見她親昵地挨著祝青山坐下,聲音嬌俏:「我們今晚吃什麼?」

「都可以。」祝青山漫不經心地開口,卻未遠離她。

陶小蓓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就像零星火苗被潮濕的雨澆熄滅,再無枯榮。「小蓓,溪川故居的所有權一直是你的,你這次回來,我可以放心交還給你了……」

「不用了,你守護得挺好的,我替爺爺感激你,」陶小蓓打斷她,笑得釋然,「我就是來看看你,我先走了。」

祝青山神情閃過一絲眷戀,他終是沒挽留她,讓那位年輕姑娘送走了陶小蓓。陶小蓓走的時候看了一眼溪川故居,密實厚重的土紅牆體,豎長的玻璃窗,杏樹已亭亭。她總算與自己的青春告了別,與記憶中的那個白衣少年道別。

顧則然著一身手工西服在不遠處等著她,手裡還拿著一把長柄傘。他是和陶小蓓一同回國的,顧則然這些年來一直追求著她,無奈陶小蓓心裡有人給擋了回去。這次回來他笑得坦然:「我也好久沒國了,正好一起回去看看。」

陶小蓓想起她堅持要來溪川故居的時候,顧則然眉頭一皺還是答應了下來。他說:「小蓓,今天可能會下雨,記得帶傘。」然後她當時走得急一時忘了。現在走出院子看到的是顧則然拿著一把傘在杏樹下頗有耐心地等著她。

煙雨蒙蒙,杏花隨著搖曳的風飄落下來。陶小蓓快步走向前去,看到他齊整的黑髮被雨打濕,心裡不由地愧疚起來。

「抱歉,在裡面有點耽擱了,讓你等久了。」陶小蓓開口。

顧則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曲解陶小蓓的意思,他溫和一笑:「多久都願意等。」

祝青山望著不遠處離開的兩人心裡一陣刺痛,不知不覺,腦子裡就冒出「一汀煙雨杏花寒」這樣嘆景的句子來。年少時,陶小蓓的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祝青山,你有沒有撒過謊?」

當時的他是否認的,其實他是撒過的。

第一個謊是十歲那年,顧則然和祝青山路過杏花巷,看見小姑娘一臉倔強地守著懷裡的東西生了惻隱之心。當時祝青山讓顧則然把僅有的一把傘送給小姑娘,顧則然年少氣盛,不願意自己被淋濕,不情願把傘給小姑娘。最後他以幫顧則然送一個星期的早餐為由,才讓顧則然答應。最後兩個人淋雨回家。

那個小姑娘就是陶小蓓。後來再重逢,祝青山沒有去解釋,因為他認為守護更重要。

第二謊是剛才祝青山不主動解釋年輕姑娘身份,還默然兩人的關係。其實年輕姑娘只是他工作室的學生,一直追求著他被祝青山多次拒絕。

第三個謊,陶小蓓大學時回國,鼓氣勇氣問他喜歡她嗎?他否定了。

其實祝青山喜歡陶小蓓。很多年前,她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短髮沖祝青山瞪眼時,那雙泛著水光的眸子讓他早已淪陷。後來一退再退,只不過不忍心愛的姑娘跌入凡塵,看她奔向星辰大海,祝青山比誰都開心。

END

三個月後,祝青山收到一張結婚請柬。紅底的燙金大字,上面寫著顧則然與陶小蓓敬邀。祝青山沒去,卻親手趕了一束捧花送到現場。

陶小蓓一襲白紗,面容清澈明媚,她挽著的新郎正是那天在溪川故居門外等著的顧則然。她低頭看著手裡精緻的捧花。杏花層疊在一層,鋪成一個心形,粉色飄帶纏成一紮。她忽然想起以前問祝青山:「喂,你喜歡的女孩要是結婚了怎麼辦?」

溫柔的穿堂風吹過,祝青山的衣衫吹成了一個弧度。他深深地看了陶小蓓一眼,笑得肆意:「親手為她做一束捧花。」

神父一臉慈愛地看著新郎和新娘,陶小蓓落下一滴淚來,她揚起嘴角:「我願意。」

遠方的鐘聲響起,白鴿受驚撲騰著翅膀飛走。是誰在唱:原諒捧花的我盛裝出席只為錯過你,以後遇見風雪,有新的雨傘……(原題:《我見青山多嫵媚》,作者:沈月亮。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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