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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政:湘西行記——漫步于飛虎隊紀念館

6月14日,獨闖湘西第七天,晨起,天陰,涼風習習。因為晚間下了雨,早上出門時,地面還很濕。吃了一碗餛飩之後,就按照原計劃直奔飛虎隊紀念館。該館位於芷江機場東北角外圍,解放路東端,市內並無公交車到此。較之人聲鼎沸的受降城,這裡倒是清靜的很。反正我去的那天,從進門到離開,好像就我一個遊客。另外,受降城免費參觀,這裡卻要收四十元的門票。今年春節,我有朋友也去逛了一圈,聽聞該館門票已漲至六十元,著實令我匪夷所思。受降城那麼大,都可以免費,憑什麼飛虎隊紀念館就要收錢?而且這裡已被列入國家級抗戰紀念設施、遺址名錄,難道是有司不想讓太多國人了解美國朋友給予我們的幫助嗎?須知金井武夫到芷江投降的時候,是親口承認「空軍失利」這個事實的。沒有美國的參與,中國豈能贏得勝利?「七七事變」之後,顛沛流離的陳寅恪先生在悲憤交加中賦詩——「南渡自應思往事,北歸端恐待來生」,都沒打算活著回京了。可到底,南渡八年,還是熬到了北歸那一天。

芷江機場的前身是古時訓練兵士的校場。據《讀史方輿紀要》,「州(沅州)連接溪峒,扼塞群蠻,西南一隅,仰此氣息,誠藩籬之要害,而黔、楚之巨防也。」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設沅州衛,在該地駐軍4500人,因著操練的需要,沅州城外遂有校場。乾隆年間,為鎮壓「黔苗」造反,全年駐軍操練達七個月以上,消耗火藥一萬兩千餘斤。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叫囂地方獨立的陳渥佔據芷江縣城,湖南省主席何健意欲將其「法辦」,就指令陳渥的宿敵李國鈞及陳子賢圍攻芷江。怎奈城牆堅固,易守難攻,何健情急之下,竟從長沙派去一架雙翼螺旋槳飛機,準備轟炸縣城。但迫於社會輿論的壓力,到校場降落之後也只是停在那裡做做樣子。次年,蔣介石電諭何健,「為將來綏靖川湘黔三省邊境計」,令其修建芷江機場,校場始有改觀。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來自周邊各縣的一萬九千民工,在老校場正式破土。1942年,又徵調三萬人參與擴建,如此歷盡艱辛,以傷亡近萬人的代價,盟軍在遠東才擁有了僅次於昆明巫家壩的第二大機場。

紀念館大院中堆放的石碾,無聲地傳遞著昔日修建機場的艱辛。在那個一切依靠人力的年代,湘西各縣民工確實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除勞動強度極大,衛生條件極差之外,管理者的貪污腐敗也極大地惡化了民工們的處境。1938年5月底,省主席張文白先生到機場視察,憤恨不平的民工紛紛上告,指控征工辦事處副處長楊毓桓、監工唐立成中飽私囊。張文白一怒之下,將唐立成就地槍決,又把楊毓桓押解省城訊問。除此之外,涉案金額較大的還有芷江縣長秦佑農、黔陽縣長劉伯謙,但結果都是不了了之。如此「前方吃緊,後方緊吃」,對於當時的國民政府而言,實在是數不勝數。但為抗戰大局計,很多事情就這樣壓了下來,最終又成全了中共。

進入紀念館大院,順著一段柏油路往東走,左邊就是國內「碩果僅存」的中美空軍指揮塔舊址,當時又稱第八作戰指揮塔。磚木結構,東首為三層碉樓,其餘為兩層。該塔建於1938年10月,同月間,蘇聯志願航空隊來華助戰,進駐芷江機場,人員則入住老體育場旁邊的環球大旅社。11月8日,日本海軍第十二航空隊十八架轟炸機直撲芷江,中隊長伊凡諾夫斯基率六架戰機攔截,擊落日機三架。首戰告捷,全城歡慶。抗戰期間,蘇聯志願航空隊共有100人犧牲在中國戰場。1939年10月14日,飛行大隊長庫里申科率隊出擊,因機身遭重創,飛至萬縣後墜入長江。如今,他的墓地依然還在萬州西山公園內,2015年底,我在萬州時還去看過。

當斯大林與希特勒的蜜月期到頭之後,蘇聯志願航空隊也奉命回國,並於1941年2月全部飛離芷江。同年4月15日,美國總統羅斯福簽署密令,准許美國預備役及退役軍人參加美國志願隊來華服務,並提供一百架新式驅逐機。8月1日,中國空軍美國志願隊在緬甸同古成立,指揮官即陳納德。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發,美國對日宣戰。12月8日,日機轟炸昆明,「飛虎隊」派出二十四架飛機迎戰,當為在華參戰之始。1942年7月4日,正是美國獨立日這一天,「飛虎隊」被正式列入美國空軍編製,陳納德也隨即轉入現役。1943年3月10日,「飛虎隊」又被擴編為美國第十四航空隊,陳納德任司令,領少將銜。抗戰期間,該航空隊擁有的戰鬥機與轟炸機,最多時達七百餘架。

1944年,盟軍成立中國戰區陸軍總司令部,同時建立中美空軍混合團,由中國空軍一、三、五大隊與美國第十四航空隊部分成員共同組成,並隸屬中國空軍序列,交由陳納德統一指揮。同年,中美空軍大批進駐芷江機場,地、空人員多達六千人。附近的黑色魚鱗式美軍營房拔地而起,似同鄉場,竟被當地民眾稱作「美國街」。對於駐芷空軍的作戰區域,陳納德則明確劃定為,「以華中特別是黃河以南,平漢鐵路以西地區,南京、上海以東地區」,這樣實際上就將日本本土包括在內。1945年1月29日,岡村寧次召開南京會議,制定「芷江作戰」計劃,欲與中美爭奪芷江機場。國軍則依憑雪峰山天險,與日軍展開「湘西會戰」。戰前,陳納德就表明了他的「空軍制勝論」,指出「將新六軍空運到芷江,偵察湘桂、粵漢沿線敵軍動態,轟炸邵陽、洞口、武岡,組織百餘架飛機投入戰鬥,奪取制空權,保證地面部隊作戰」。後來戰事的發展也完全符合陳納德的預期。至今為止,龍潭當地的老人還依然記得,在中美空軍的打擊下,日寇節節敗退的場景。

指揮塔斜對面,有一座紅砂岩飛虎隊群雕,他們英姿颯爽,兩眼直視前方,好像隨時準備著投入戰鬥。群雕背後,則是中美空軍聯隊俱樂部舊址,一座「工」字形的美式平房,膠泥敷牆,外形美觀。該俱樂部中間是舞廳,兩側有酒吧及休息室。1945年8月23日,晚七時,由受降主官何應欽主持的勝利和平雞尾酒會即在此舉行。會上,何應欽對美國幫助中國訓練、裝備部隊及協同作戰表示感謝。美國空軍二級上將麥克魯則表示,美國會保證戰後協助中國建設成一個強國。

在整個抗戰期間,美國志願航空隊共有61人在中國犧牲,而中國空軍犧牲的人數則高達4321人。抗戰結束後,湖南省政府就開始規劃「芷江受降城」的建設,並預備在縣城南郊虎榜山上安放空軍英雄的銅像。只可惜內戰的炮火硝煙又將這個設想埋葬,至今無人再議。也許,唯有等到中國實現徹底的民主轉型,不再刻意埋沒歷史的真相,不再篡改歷史的那一天,這些為自由而獻出生命的英雄,才能以他們的本來面目,正大光明地立於天地之間,接受後人的緬懷和憑弔吧。

飛虎群雕對面,就是他們的司令官陳納德的雕像,右手下垂,左手插在褲口袋裡,表情嚴肅地令人生畏。丘吉爾曾戲言,「一個如此面容的人,我很慶幸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羅斯福也說過,「他是一個為自由勤奮工作的人」。1930年代,陳納德還只是一個美國空軍少尉,飛行教官。當蘇聯人看到他撰寫的飛行論文及教材之後,就想聘請他訓練空軍,但陳納德認為美蘇不可能成為朋友,遂回絕了這一邀請。1936年,他又收到中國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及其夫蔣介石的邀請,希望他到中國視察空軍。來華後,即出任國民政府航空顧問,領少校銜。1938年10月,他按照宋美齡的命令,籌建芷江航校。1940年11月又赴美,懇請美國政府援助中國空軍,並最終說服羅斯福,創建了「飛虎隊」。抗戰期間,陳納德和他的隊友們,共殲滅日機1795架,擊沉日艦406艘,摧毀日軍機車710輛,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做出了不可磨滅且又及其卓越的貢獻。

1945年7月,陳納德因美國開始縮減空軍編製,就決定申請退休,告別他為之奮戰八年的中國,也告別他一手創建並率領的「飛虎隊」。臨行前,蔣介石授予其青天白日勳章,以表彰他為中國做出的巨大貢獻。在重慶舉行的餞行晚宴上,宋美齡三次敬酒,蔣介石更是毫不諱言,聲稱光榮屬於陳納德將軍——「他像一位辛勤的農民,在我們這塊土地上播下了友誼的種子,不待收穫就要離去,更使我們充滿了留戀之情」。8月8日,陳納德自昆明返美。1957年8月1日,在華盛頓舉行的美國空軍五十周年慶典上,陳納德被評為美國十大空軍領袖之一。1958年7月8日,他又被晉陞為中將。7月27日,陳納德將軍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紐奧良市——著名的爵士樂之都,因肺癌謝世,享年68歲。幾十年過去之後,他的妻子陳香梅依然滿懷眷戀地寫道,「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濃濃的愛意,躍然紙上。

大院盡頭,就是陳列各種史料的紀念館,門口有兩家「鯊魚式」戰鬥機的複製品。抗戰期間,因內陸人沒見過鯊魚,媒體將其訛稱為「飛老虎」。航空隊員們聽到後,都表示很喜歡這個名字,遂以「飛虎隊」自稱。在紀念館存放的諸多史料當中,我特別喜歡一張照片——14名飛虎隊員,分兩排列於一架「鯊魚式」戰機前方。他們面帶微笑,輕鬆自如,透露著凱旋後的歡欣,又像出征前的告別。1945年6月29日上午,陳納德為一群準備轟炸日本本土的機組人員送行。面對這些無畏的勇士,他套用耶穌「登山寶訓」的語言向他們祝福——「那些搏擊長空的人們有福了!那些能夠參與這一壯舉的人們有福了!那些親眼看見敵人倒下的人有福了!那些親手埋葬舊時代的人們有福了!願上帝保佑你們,阿門。」——我相信,上帝會保佑這些捍衛自由的人們,直到永遠。

按:本文的寫作參考了《抗戰勝利受降——芷江紀事》一書,該書由湖南芷江縣誌辦公室及抗戰文化研究所共同編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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