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迷戀「高大上」的魔都雙語學校，那可能只是個傳說

看點上海作為中國的一線城市，教學資源非常豐富。除了不少優秀的公立學校，還有很多有特色的私立雙語學校和國際學校。即便選擇多元，不少父母仍為了孩子選擇學校耗盡心力，糾結不已。高知媽媽Sylvia分享了女兒在上海知名雙語學校生活學習的故事，可以說是「高大上」了。但Sylvia卻認為，「魔都無書可讀」。為什麼她會這樣說？可以給父母們的參考是什麼？一起了解一下Sylvia分享的故事。

文 | Sylvia Yu 編輯 | 黃曄

我女兒剛滿12歲，從幼兒園到6年級，一直就讀於魔都知名的雙語學校。

今年9月她將去英國寄宿學校讀Y8（相當於國內的7年級）。我們沒有用中介，全部DIY自己申請。她從去年10月開始做一些文字推理、非文字推理、閱讀理解、寫作和數學的卷子。我以自己輔導為主，同時請外教做了一些寫作的輔導。今年年初孩子參加了英國學校的筆試和面試（她的申請還沒有完全結束）。

但實際上，我們原定計劃是讓女兒2019年升Y9時出國留學，這是英國體系下一個關鍵和普遍的入學年，但是在申請和備考過程中，我發現魔都雙語學校不少問題——跟世界一流學校的學術水平相比差距巨大，所謂的雙語其實是「雙語都不強」，遂改變了計劃，讓女兒提早一年留洋。

雙語學校漂亮的成績單，竟然虛幻一場

孩子一到六年級先後就讀魔都兩所知名優質雙語學校——排隊清單很長的那種。整個小學階段，我對她的校園生活非常滿意。每次去學校參加公開課、發布會或是家長會，看到孩子們在課堂內外神采飛揚，發言侃侃而談，互動氣氛熱烈，國際范十足。成績單很漂亮，老師誇獎孩子品學兼優，家長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雙語學校的家長交往密切，假期里結伴出遊。孩子們在海外參加夏令營，英文流利，交流無障礙，顯示出很強的社交能力。微信帖子里提到的暑假在希臘看石頭，討論伯羅奔尼撒戰爭的「上層社會的孩子」，不就是女兒和她的小夥伴嘛。

孩子們在雅典附近的波塞頓神廟的柱子上找到了

英國浪漫詩人拜倫刻下的簽名後，留下了00後風範集體照

女兒沒有參加任何課外補習，每周一次的英語戲劇娛樂多過學習。每學期去看他們演出莎士比亞、希臘史詩、狄更斯、彼得潘、秘密花園，孩子們都能背誦大段原版台詞，讓我這個英文系畢業生也覺得自愧不如。我一直想當然地以為，這條教育路線明智而輕鬆，不必操心孩子的學習。

女兒上的雙語學校課程跟英國課程接軌，英美體系互認，孩子算是不錯的學生，因此我想，什麼時候打算留洋，就是一個走程序的事。

朋友圈裡小朋友們陸續出國，我想，不管什麼時候走，先了解一下升學步驟總是沒錯。我開始瀏覽英國知名中學的網站。

當我下載第一套英國私校入學考試試卷時，大大吃了一驚！發現女兒在雙語學校的所有漂亮的狀態，竟是虛幻一場。經過整個小學階段的學習，她最多可以算作「第二外語學得這麼好，真是了不起啊？」的類別。母語為英語的孩子能夠應付的功課，對她是個巨大的挑戰。

為何虛幻一場？

我想當然地以為，孩子既然在雙語學校讀的英國課程，那麼她做起英國私立寄宿中學的卷子應該駕輕就熟。但當我下載幾套卷子發現，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作品，也從來沒有經歷過此類嚴謹的寫作訓練。

讓我們看一下英國IB名校七橡樹201年Y9入學考試的英文題。考試在2015年5月份進行，考的是相當於國內6年級的學生。

英國七橡樹學校9年級英文入學考卷

一段節選摘自John Steinbeck 1942年一部非常隱晦的小說，影射二戰我時期德軍佔領挪威小鎮時，和當地人的衝突和博弈。卷子問了幾個作者文學手法的問題，學生必須書寫分析性答案，並續寫故事。孩子們的語言和文學功底是否深厚，富有經驗的閱卷者可以判斷。

我又下載了更多私校的英文入學試卷，大同小易，都是小說和詩歌分析，從狄更斯考到吉卜林，從濟慈考到丁尼生。偶然沒有文學分析，學校會要求孩子寫一個歷史事件，論述後人應該從中汲取怎樣的教訓。這是出給11、12歲孩子的考題，學校顯然要求孩子們像成年人那樣嚴肅思考並書面表達。

比如：

Describe a book that has changed your life and why it has done so.

哪本書改變了你的人生，為什麼？

「It is not the job of schools to teach us about religion; that is a matter for families and for personal choice.」

學校不應該教授宗教，那是家庭和個人的選擇。你贊同這種說法嗎，為什麼？

Imagine that you have been transported back four hundred years in time and, knowing what you know now, you would be able to「invent」 one thing that you think would be easy to manufacture in the year 1617. What would you 「invent」 and why? How do you think it would change life for people then?

基於今天的知識，如果你能夠穿越到1617年，你會發明什麼幫助那個年代人們的生活呢？為什麼？

怎麼有點法國高考的味道？真的是初一的孩子要考的題目？

美國高中課程的深度和廣度，我們在國內也聽說了不少，像扎克伯格和蓋茨這樣大學就退學其實沒有關係，因為頂級高中的教育已經賦予了他們成為世界領袖的一切素質。

但是我從未想到英國的初中已經有這麼深的人文厚度和學術要求。這麼多私立學校，年復一年，由自己的英文老師出那些原創性的考卷，本身就說明英國私校教師團隊水準之高，對學生要求之言。

當我以英國優質中學的入學標準考察孩子的水平時，發現她經過雙語學校5年半的學習，高大上英文戲劇的滋養，暑假裡的歐美澳日遊歷，仍然只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的確，他們會查電腦做PPT，但是離開了老師的指導和電腦，無法獨立完成高質量的寫作。

比如有一次孩子的輔導老師要求她分析一副題為「外交官」的名畫。我女兒在簡單地「猜測「了一下這兩個人經過一番旅行來到這個屋子休息，相對無言後，就沒有話寫了。於是她開始「灌水」，說忽然著火了，這兩個人如何如何逃命。雖然勉強可以說有創意，但完全跑題，真讓我昏過去。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和訓練的孩子，可以寫的「正經」內容還少嗎？屋子裡的陳設、人物的穿著，畫家選擇物品的象徵意義，外交官可能代表誰，討論的是戰爭還是和平，結盟還是陰謀？

Hans Holbein 1533年名畫「Ambassadors」

當我再深入一步仔細評估她的文學、歷史和數學程度，才發現她的學業真千瘡百孔：拼寫、辭彙量、語法、造句、謀篇布局、深沉思考、歸納總結、數學邏輯思維… 全都搖搖晃晃，似是而非。

魔都的雙語學校，出了什麼問題？

我被女兒「開賽車」的花拳繡腿迷惑了！才發現她其實不懂「交規」，更沒有「馬路開車」的實戰經驗。而英國的初中，已經在選拔老司機了！魔都的雙語學校並沒有達到歐美一流學校的水準。也許他們本來也沒有把自己定位成國際一流學校吧？是我們自己想多了！

許多人去了海外，發現歐美更多是大農村，基礎設施、網路硬體、移動支付都不如上海先進。上海是全球經濟最具活力的地方，雙語學校代表這個城市的軟實力，難道不應該誕生一批國際一流的學校嗎？問題出在哪裡呢？

在我看來，最關鍵的原因在於，雙語學校以英文為學術語言教授課程給英文非母語的孩子，這是一項歷史很短的實驗，還沒有成熟的模式。我現在意識到，這種模式需要投入大量的教研，包括教材的開發和師資的培訓，這不是單一學校可以完成的。

當學校引入英美原版的教材，孩子們到底理解消化了多少，外教並不是很清楚。幾年過去，英文的漏洞積累起來，影響中學階段幾乎所有學科的學習，而老師都不知道每個孩子的漏洞在哪裡，如何幫助學生，從何補起。

很多家長以為，從小上英文課程，孩子們可以視同母語程度。我想請問，陽台上的盆栽和茂密的森林是一回事嗎？

最近，我和孩子6年級的英文老師進行了一番長談。他來自加拿大，是一個很敬業很有職業操守的老師。他告訴我，在英語為母語的教育體系下，從Y9/八年級開始，英文分數100%取決於寫作能力，而寫作對於母語為英語的孩子也不容易，其中只有45%的孩子能夠拿到B。

在英語為第二外語的國家，只有5%的孩子能夠拿到A。而按照劍橋英語機構考核英語為第二外語的學生的歷史數據，中國孩子的英文能力在全球排在50名以外——名列前茅的是瑞典和荷蘭。

孩子學校的中學部正在以英國K3/iGCSE/A-Level的評估標準進行打分，家長們也開始了解，我們孩子的英文水平，妥妥地在母語為英文的學生中的50%分位下。

當然，加拿大老師反覆告訴我，對於英語為第二外語的學生而言，我女兒的英文已經非常厲害。孩子面試英國學校的時候，對方也告訴她，「你的英語大大超過我們的預期。」

但是我想，雙語學校的家長並不是沖著「外語學習佼佼者」的標籤去的，我們希望孩子在全英文的學術環境下毫不遜色。現在看來，這是個很難實現的目標。

其次，雙語學校能夠選擇的生源非常有限，導致同一班級學生水平參差不齊。每個學期都有轉學生加入，不乏英文更弱的孩子。即使走班，也非常限制老師在深度和廣度方面的擴展。

第三，上海的雙語學校師資嚴重受限，很難吸引到世界一流的老師。不僅如此，由於流動性高，孩子的學習延續性和一致性都無法保障。加拿大老師告訴我，他只有一年時間可以幫到我的小孩，而寫作能力的訓練沒有捷徑可走，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更何況目前班級的孩子，包括我的女兒語法都沒有過關。而語法如果不能突破的話，成績得到B都只是個奢望。

也許雙語學校本身就是個虛幻吧。

我女兒六年級開始學習文言文，現在她時間花得最多的是語文的學習。中文是一門非常耗費時間精力的功課，而要把英文學到母語中的優等生程度，少說也要比英美孩子花費兩倍的功夫。數理化、歷史地理、二外（雙語學校的二外非中文）、文藝運動都不能忽略，到哪裡去擠出這麼多時間呢？

考慮到這些問題看不到解決的出路，我想，還是早點把孩子送走為妙。人生總是要取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考慮到孩子不可能回到高考的體系，中文的深造只好放棄了。

說到這裡我還想插一句，申請英國寄宿學校，除了那些頂級大熱門，其實並不是很難。英國學校需要中國這個大市場，他們從中國錄取學校，有預留的名額，並不會把中國孩子跟英國孩子放在一起選拔。也就是說，你的孩子只要比隔壁小李多考幾分就行了。

如果要申請頂級大熱門，英國土生土長的孩子也要Y4（國內三年級）就開始補課加刷題，大陸的孩子需要更多的長期準備。

但是入學不是目的，我們希望孩子到了海外還能夠如魚得水，跟得上本土同學的步伐，能夠充分吸納優秀老師給與的養分和啟迪。為了這個目的，雙語學校的孩子，如果以留學為方向，拿到offer前後都需要大量的額外補習。

她在我身邊的最後幾個月，我只好自己捋起袖子，給她補習語法、辭彙、閱讀、寫作、歷史、邏輯、深度思考、歸納總結….希望她到了英國能夠順利地開始下一階段的學習。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想，我仍然會選擇雙語學校…. 所不同的事是，我會從孩子二年級下半學期開始，就拿出美國人home schooling（在家上學）的熱忱，親歷親為地給她補上學校缺失的東西。

雙語學校儘管有那麼多的不足，它仍然有公立學校不可替代的優勢：

第一，孩子的英文可以從零到一，老實說這一步很難，我自己做不到——地道的鮮活的當代英文。

第二，雙語學校也許沒有教會我女兒深度的思考，但是至少留白了。從我自己留學英國的切身經歷，unlearn比learn難！公立學校塞給孩子們的那些東西，只會干擾他們將來在海外的學習。

回到選擇雙語學校的初衷，是因為家長們希望孩子們接受國際教育，同時不荒廢中文和中華文化。如果以此為目標，我認為魔都是無書可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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