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知識產權局副局長：專利法修訂擬降低立案門檻 提高侵權賠償額
知識產權在中國，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
不管是在網路平台上賣假貨還是隨意侵犯他人的知識產權，今後都將受到更嚴厲的打擊。今年的「兩高報告」中，也專門拿出篇幅介紹保護知識產權的內容。
近日，全國政協委員、國家知識產權局副局長何志敏在接受紅星新聞專訪時透露，今後將會加大對於知識產權侵權的執法力度。正在修訂中的專利法，也擬提高對於知識產權侵權的賠償額度。
全國政協委員、國家知識產權局副局長何志敏 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知識產權糾紛增加
是知識產權綜合實力提高的標誌
紅星新聞：這幾年，中國的知識產權案件數量增加了不少，網路平台上賣假貨，還有朋友圈曾曝出的假代購，其實都是對侵犯知識產權的制假售假。您覺得，對於這類案件，如何增加行政執法以及司法審判的震懾力？
何志敏：近年來，我國知識產權糾紛案件，無論是法院的受理量還是行政執法的受理量都在快速增長，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國知識產權保護環境變差了，恰恰相反，說明企業實力增強了，知識產權保護環境變好了。
為什麼呢？第一，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知識產權的價值越來越高，企業自身的利益訴求越來越多，所以糾紛會增加。第二，全社會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變強，利用知識產權制度保護自身利益的願望也更強了。第三，社會公眾、各種市場主體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環境更加認可，行政執法和司法保護的公信力提高了。現在，市場主體對知識產權保護滿意度大幅上升，對知識產權保護充滿信心，所以有了糾紛願意尋求行政執法保護或者直接到法院起訴。
中國特色的知識產權保護實行雙軌制，一個是司法保護，一個是行政執法保護，兩條途徑相互協調。司法保護一般要經過比較長時期的審理，其周期較長，當然司法保護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閘門，起到最終裁決的作用。第二個途徑是行政執法，這具有非常明顯的中國特色，雖然國外也有一些行政保護措施，比如海關禁令，但遠沒有我國這樣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都有的知識產權執法體系。行政執法最大的優點是快速、主動，尤其是打擊惡意侵權或重複侵權案件，它的效果更加明顯，對於廣大中小企業和自然人的知識產權保護更為有效，廣受歡迎。國際上有一種說法，中國的知識產權僅僅用了30多年時間就走過了發達國家一二百年的發展歷程。從根本上說，就是得益於我國具有強大的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體系和兩條途徑保護的制度設計。
專利法修訂中
或將提高知識產權侵權賠償額度
紅星新聞：在行政執法時，可能遇到執法權分散，會不會出現幾個部門同時執法的現象，怎麼去解決執法權分散、提高執法效率的問題？
何志敏：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到目前為止，我國知識產權管理和執法是高度分散的，專利、商標、版權等各成體系，專利執法在知識產權局，商標在工商局，版權在新聞出版。中央深改組高度重視知識產權綜合改革，專題研究綜合改革，國務院辦公廳出台了開展知識產權綜合改革試點的文件，就是要著力於打通知識產權創造、運用、保護、管理和服務全鏈條，提高綜合管理和執法效能。當然，知識產權不僅僅是執法問題，在我國當前發展階段，還離不開對知識產權的促進，包括促進知識產權創造、運用和管理，特別是促進公眾知識產權意識的提升。知識產權綜合改革，就是要解決剛才你說的管理分散和執法統一問題，包括建立專門的知識產權法院，以便統一審判標準。
紅星新聞：懲罰的力度會提高到怎樣的程度？您覺得懲罰的起點線應該提高到多少才能夠起到震懾效果？
何志敏：加大知識產權侵權賠償力度，一是要降低侵權案件立案的門檻，比如說你賣盜版光碟，原來要30張以上才能立案，現在已經把門檻大大降低了；二是侵權賠償數額大大提高，過去採用填平原則，就是損失多少賠你多少，這顯然起不到震懾作用。現在，無論是行政處罰還是司法判決，賠償額都提高了，比如兩倍、三倍的懲罰性賠償，加大了對侵權的懲罰力度。
紅星新聞：今後這個懲罰性賠償額度還會繼續提高嗎？
何志敏：目前處於探索階段，一般不超過3倍，下一步會在立法中明確具體標準，正在修訂的專利法將對這個問題做出明確規定，至於具體賠償多少，法院將酌情裁決。總之，中央實行嚴格知識產權保護的決策，毫無疑問必須解決貫徹執行。當然，僅僅從嚴還不夠，還有一個快速處理糾紛的問題，因為更多的糾紛沒有那麼嚴重，最好在侵權初期就化解掉。所以，知識產權行政執法具有的快速、主動優勢無法替代，必須繼續加強。
紅星新聞：我們如何理解這裡的「從快」？
何志敏：國家知識產權局這些年在各地大力開展快維中心建設，就是針對特定產業，建立快速審查、快速授權、快速維權以及對侵權糾紛快速處置的機制，效果十分明顯，往往侵權在初期甚至在萌芽狀態，就把糾紛化解了。
打擊制假售假
需提升社會公眾知識產權意識
紅星新聞：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到，要推動網購、快遞健康發展，對各類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為依法懲處，那麼，從知識產權保護的角度，如何加大對制假售假的打擊力度呢？
何志敏：我們注意到，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線上侵權確實不少，特別是假冒和出售偽劣產品，還有著作權侵權較多。各級政府都加大了打擊力度，包括修改法律和制定政策措施來打擊侵權行為。比如修改的專利法中，擬規定線上平台提供者的連帶法律責任。網購是個新生事物，發展非常迅速，國際上都在探索這種新模式下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總體來看我國在一些方面走在了前列。
紅星新聞：這次兩會，有政協委員提出提案，認為制假售假應該直接入刑，還呼籲引入懲罰性賠償的機制，您覺得為解決假貨問題，制假環節有沒有可能引入這種懲罰性賠償的機制呢？
何志敏：產品製造環節情況是非常複雜的，不能一概而論，國際上流行委託加工，不能簡單地說這就是制假。對於惡意侵權、故意製造銷售假冒偽劣產品獲取不當利益，當然要堅決打擊、嚴懲不貸，這是毫無疑問的。我贊成降低惡意侵權和制售假冒產品入刑的門檻，這也是世界各國通行的制度設計。我要強調的是，打擊知識產權侵權，還是一個社會系統問題。公眾也要提高尊重知識產權的意識，比如不知假買假，如果都不去買假貨，那售假就無利可圖，制假售假現象就會得到有效遏制。
紅星新聞：有時候社會公眾也不一定能分得出是不是假貨，比如之前出現的假代購現象。
何志敏：無論政府、司法機構，還是公眾，都有責任去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共同打擊制假售假行為。消費者能夠判斷，一個世界名牌包幾百塊錢能買的來嗎？不能知假買假。歸根到底，保護知識產權也需要全社會樹立尊重知識產權、崇尚知識產權的意識。此外，還特別需要社會誠信體系建設。所以，知識產權保護是一個社會系統工程，每一個公民、每一個市場主體都有責任。我相信，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假冒偽劣商品的力度一定會越來越大，社會公眾尊重知識產權的意識也會越來越強。
新型侵權該如何保護
「洗稿」算不算侵犯知識產權？
紅星新聞：現在對於侵犯知識產權的案件，出現了很多新形態，比如之前新媒體創作領域出現的「洗稿」，這種行為算不算抄襲，是否侵犯了別人的版權？對於這類新問題，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何志敏：這其實是伴隨技術創新，新經濟形態、新商業模式所帶來的知識產權保護新問題。這個問題在國際上還是一個難題。隨著新技術的高速發展，新的經濟形態和商業模式演變非常快，來不及制定法律來規制。共享經濟下的知識產權問題究竟怎麼處理？它給知識產權制度設計帶來很大的挑戰。此外，新的技術領域，比如人工智慧、大數據等也需要研究制定新的知識產權保護規則。至於你說的「洗稿」是否侵權，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目前在全球範圍來說都還處於前沿探索階段。
紅星新聞：從過去對知識產權缺乏概念到逐步強化意識，您覺得我們走了一條多長的路？
何志敏：我們比國外走得快多了，我們的知識產權制度是改革開放的產物，從引入到現在不到40年。我國的第一部知識產權法律《商標法》是1984年施行的，到今天還不到35年。我們用不到40年時間走過了西方發達國家一二百年的知識產權發展道路，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進展。目前，我國的知識產權綜合實力已經進入世界前列，從學習模仿到全面接軌再到主動作為，正在實現知識產權的創造、運用、保護、管理和服務領先者的角色轉變，這是歷史性的成就。
如何解決科技成果轉化收益
國務院計劃制定職務發明條例
紅星新聞：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要賦予科研人員科技成果所有權和長期使用權，而最高檢的報告也提到，要嚴格區分科技成果轉化收益和利用職權索賄受賄、挪用公款的界限。西南交通大學也在探索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但在現實中，科技工作者可能會擔心在真正落實權益時遭遇障礙，您怎麼看？
何志敏：我們的制度設計中需要進一步明確，怎麼更好地給發明創新者個人更大的權益。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裡面講了，要給發明創新者更多的權益，包括終身的使用權。報告還有一句話特別重要，就是要堅決克服那些墨守陳規僵化的意識。職務發明成果，按照現行的法律和政策規定，其權利都屬於單位，個人可以依據貢獻得到獎勵。西南交大關於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的一個關鍵點，就是個人部分擁有產權，這是一個重要的制度創新。發明人有了權利，對收益的分成才具有合法性。如果不享有所有權，就只有得到獎勵的權利，獎勵多少基本上由單位說了算。另外，怎麼去計算收益，又帶有技術性難度。比如一個手機裡面，有一個人的某個專利得到了運用，但手機涉及到幾百幾千甚至上萬的專利，那你就很難確定一個專利在裡面產生了多少收益。
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關鍵點，首要的就是解放思想，破除陳規的、僵化的意識。新修定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已經頒布了，國務院還出台了科技成果轉化的相關規定，但要真正兌現，還與某些其他規定不一致，很難操作。所以，需要加快清理相關規定，保持法律、政策的一致性。目前，國務院已把出台職務發明條例列入了今年的立法計劃，就是要對發明人如何共有發明成果及其收益分配作出具體規定，這樣就可以增加可操作性。
紅星新聞記者丨 趙倩 北京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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