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坐標圖
我一個人走在澳大利亞最西部的珀斯,據說這是一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城市。從著名的天鵝塔到西澳大學,漁人碼頭到日落海灘,圓屋監獄到熱鬧集市……它是西澳州的首府,西面印度洋7350公里到達非洲海岸,南面是遠隔重洋的南極洲,如果想要到達最近的南澳城市阿德萊德也要穿過浩瀚的沙漠。
晚上六點,道路像被鬼席捲了一般,一棟棟別墅院子里花開正旺,有高高的扶桑和月季互相爭寵,但是房間里沒有一絲人氣,讓剛從超市買東西出來的我不免加快了腳步。這裡與中國沒有時差,但因為地處南半球,夏季晚上八點天才會黑。正值中國的春節期間,聽說最熱鬧的也就是離我不遠的中國城了,那裡有火紅的廟會和民俗的風情。但我已經很累了,不願再去。
我剛從據說是澳大利亞最西南角的立文角回來,那裡有著永久不滅的燈塔,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同時看見印度洋和南大洋的地方,海水在這裡打著轉互相衝擊,洋流在這裡旋轉交匯。這裡有著豐富的海洋生物,長吻海豚、海狗和企鵝時時可見,也是座頭鯨和南露脊鯨遷徙通道的停靠點,夏季的時候它們常常在這裡享受南極洲被洋流席捲而來的豐富磷蝦,並在此交配產子。而我在自己渺小一生中的一個時刻里目睹了這個地方,生命中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四個中國學生在超市門口跟我打了個照面,他們交談著論文的內容,絲毫不減留學生的焦慮。如果我是他們,我想,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大街上都沒有流浪漢,說不出的感受,也感覺不到世俗。當我一個人從只有一條跑道的塔斯馬尼亞國際機場經過七個小時外加墨爾本轉機來到這個澳大利亞的最西部珀斯,我是為了什麼?一直覺得這次的旅行,我拋棄和家人在中國最重要團圓的日子一個人出來浪跡天涯,在道德上有些說不過去,但是父母並沒有對我道德綁架,而是希望我在單身的日子裡勇闖天涯。
旅途中的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旅行的殉難者,以及遊走的時間碎片,卻沒有什麼好的結果。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流浪,看著一個個海岸線的日升日落,遠處的山也是,黛藍色和若有若無的雲霧在你面前漂浮。恐怕只有流浪久了的人才能知道,旅行可不是簡單地走走停停,更多的是精神的鞭笞和殉難,在疏離的背景裡面 把自己的靈魂如浮雕一般摳圖出來。然後看著一間間路過的房屋,想像住在裡面的人有一種怎樣讓你無法想像的人生。看著這個世界來來往往的人群,說:你好!陌生人!
剛來到珀斯的我還無法忍受中國式一天一線的旅行方式,一大堆中國人坐在大巴里,被帶到一個個本應該經歷許久才能到達的地方,被催著從一個景點奔赴到另一個景點。這種美景得來的太容易且毫無懸念,也無法讓人隨心體驗因大自然的美所帶來的即時感受。說白了,我的心被丟在了上一站——塔斯馬尼亞。
我想念那個把「All right」當口頭禪的Sam,他會在我要放棄時告訴我「You can do it!」且對我的信任堅信不疑。我想念總叫我「睡覺女孩」的Mirian,她會在我吃泡麵時讓我吃燕麥說那樣很沒營養的。我想念有著一身藝術才華被朱莉亞音樂學院錄取卻最終去了銀行工作的Marcus,他是我的夢想同時他卻對我所演奏的鋼琴表示崇高的敬意。我想念Anton跟我們釣起來的海鱸魚,想念Florian雖然視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卻每一次都能跟上我們艱難的步伐。我還想念每天神經叨叨跟我說要超現實主義扭曲感的Ophelia,是她給予我了旅途中最真實的陪伴,並把我帶入了camping的全新世界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坐標圖,有的人在縱向的線條上走的夠深,而我們在橫向的線條上相遇,生命的廣度由此打開。
我常常在選擇自己人生道路的時候堅定不移。22歲沒有出國讀研的一剎那,我把自己生命的坐標從縱向深入轉到了橫向延伸。我開始尊重自己的興趣愛好,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中國有許多懵懵懂懂的父母,他們用自己生活的方式約束下一代,用道德觀念給孩子們造成不可挽回的精神障礙其嚴重性卻渾然不知。很多孩子逃不過去,也無法逃離,所以終究複製著自己父母的生活,一代又一代毫無懸念的繁衍下去。我不能說自己的父母帶有最前沿的世界觀與前瞻性,但是他們至少是開明的,會允許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當我和Ophelia跟Sam聊到中國春節親戚催婚一事兒,Sam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們為什麼會相信你的幸福可以就這樣拱手讓給一個二十幾年都曾不了解你的人?幸福是靠我們自己去把握的。愛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不是必須去限時完成的一件事。活在當下,人生太短暫,我們生於大地,死歸塵土,去過你想要的人生,不要怕不要畏懼,哪怕你認為全世界都拋棄了你,那也是因為你所認知的世界太小,沒有達到生命的廣度。
他的話讓我聯想起微博上一位旅行家的話:在我們生活的這個行星上,人類一直覺得自己要比海豚聰明,因為我們發明了工具建造了城市還發動了戰爭等,而海豚在我們眼裡唯一能做的就是遊盪在水裡享受著他們的美好自由時光。不過事實恰恰相反,海豚們一直覺得自己要遠遠遠遠比人類聰明,而理由卻完全相同。
人類僅僅是這個地球上眾多物種的其中之一,而生命卻遍布世界上每一個角落。海洋里每星期都有三種全新的生物被命名。即使是深不見底的海底,沒有光、沒有氧,卻都有人類無法想像的生命按照自己坐標存活於世。那麼,生而為人,不走到終點,誰也不知道哪條路是通的,別讓野心成為了奢侈。
身在紐約布魯克林的Marcus問我,你什麼時候來卡耐基音樂廳舉行音樂會?我一定是你忠實的粉絲。我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有你的這句話就夠了,這將是我生命縱坐標上動力的源泉,也是我在無數個縱坐標計劃中努力前進的方向。記得我在攀岩近乎垂直的Amos山時錄了一段視頻,視頻里的我對著自己說:Xiaoyi,你一定要記住這一天,以後遇見任何困難、任何感到無助的事情,這麼高的山都爬了,為了夢想你還有什麼做不到!
十年前,我還是一個只會在琴房練琴足不出戶的小妞,十年後我走過了二十個國家的九十多座城市。我的專業老師看見我旅行時的相片這樣感慨:「我能說,這才是我所驕傲的教學成果么!」是的,人生短暫,夢想至上。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譜寫出自己獨一無二生命的坐標圖,而近乎瘋狂的藝術和轉身一人的旅途將是我生命坐標里一生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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