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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不一樣的老太太

在女孩兒雲集的賈府,賈母就像年齡最大的一位「少女」。按寶玉的話來說,女子年輕的時候才是最美好的,可早已有兒子、孫子,甚至重孫兒的賈母,非但沒有成為寶玉口中的「死魚眼睛」,反而還活成了一顆「珍珠」。

她與眾不同,她的愛好也與眾不同。

賈府中女孩眾多,有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清湯款襲人,也有熱情活潑、心胸開闊的麻辣款史湘雲……各式各樣,數不勝數。那麼,究竟哪款才更符合賈母的胃口呢?

賈母曾開口誇讚寶釵,說幾個孩子中再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可賈母也曾直呼寶、黛為「我的兩個玉兒」,還親昵地稱黛玉、寶玉為「兩個小冤家」。更甚至於,每次眾人聚在一處吃飯,賈母總是讓黛玉緊挨著自己坐,可見賈母是多麼喜歡她這個外孫女啊!

那麼問題來了,在寶釵和黛玉二人之間,賈母究竟偏愛誰多一點呢?原文中,賈母誇讚寶釵說:「不是我當姨太太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算起,都不如寶丫頭!」仔細揣摩,賈母這話怎麼這麼熟悉呢?這是不是跟日常生活里,長輩誇晚輩「變漂亮了」性質一樣呢?更何況當時還有別的長輩在場,所以,總的來說,這話恐怕客套的成分居多。

性情溫柔謙順的大家閨秀固然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可是很明顯,賈母還是更偏愛「小辣椒」這一款。像鴛鴦,鳳姐,湘雲,賈母喜歡的這些姑娘身上,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聰明機靈,能說會道,顏值很高。

喜歡活潑,甚於老成;喜歡靈動,多於穩重;喜歡個性張揚,重於謹小慎微:賈母是以一顆少女心,喜歡有少女心的女性。賈母要的是與眾不同,而不是千人一面,千篇一律。王夫人,邢夫人,都是無趣味的人,賈母少不了她們,但並不喜歡她們。

再談賈母的審美品味。

首先是衣服。在賈府中,最常見的兩種色彩是紅和綠。現在看來,紅、綠搭配在一起,透出一種濃濃的土鱉氣息,令人不敢恭維。而為我們所不能欣賞的搭配,在當時的賈府,反而是一種時尚。什麼桃紅百花刻絲銀鼠襖配上蔥綠盤金彩綉棉布裙,什麼水紅襖配上青緞子背心,就連服飾描寫甚少的黛玉,也曾「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更別提從來不穿別人家做的衣服,只穿自家定製服裝的賈母了。在《紅樓夢》中,但凡扯上了紅,總得再配上點綠才行。

紅綠配,是賈府女孩服裝標配,顯示著賈母的審美傾向。

再說說賈母的藝術修養。有一回,寶釵過生日,賈母讓她選幾齣戲,寶釵估摸著賈母年紀大了,可能更喜歡熱鬧一點的,於是便選了《西遊記》。這跟我們讀者的想法是一樣的,賈母不就應該和尋常老太太一樣,好熱鬧喜慶嗎?可在後文中,同一類型的戲,賈母在聽了熱鬧的《八義》之後,卻說:「鬧得我頭疼,咱們清淡些好。」還說「叫芳官唱一出《尋夢》,只須用簫和笙笛,余者一概不用。」

眾人都鴉雀無聞,何曾聽人說過這樣的要求!賈母卻只道:「這大套的實在少,這也在人講究不講究罷了。」這就可見,賈母在聽戲這方面,有自己的標準。

在居室環境上,賈母也有自己的審美好惡。第四十回,賈母逛大觀園,正巧進了寶釵的衡蕪院,見其房內擺設素凈,便說:「我最會收拾屋子的……如今讓我替你收拾,包管大氣又素凈。」還有一點不知讀者是否注意到,賈母在此前剛剛去過黛玉的屋子,見屋內的窗紗都舊了 ,於是就對鳳姐說:「明兒就找出幾匹來 ,拿銀紅的替他糊窗戶。」注意,這裡用的是明兒,而在後來,同樣是吩咐取東西,賈母在為寶釵準備的時候卻說:「明日後日都使得,只別忘了。」這裡用的則是明日後日了,這大概也可以用來支持賈母更偏愛黛玉這一觀點。

曹公未正面說過賈母的年齡,只是在第四十回中劉姥姥提到她今年75,賈母說,「比我還大些」,可見賈母當時70歲的樣子,可她以這樣的年紀,卻仍有「夜生活」。有一次,說賈母興緻高,竟玩到「四鼓」,四鼓即後半夜兩點左右,而且這還是常事,這在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太太身上也是很不尋常的。

又有一回,眾姊妹聚在一處寫詩,「遠遠地見賈母圍了大斗篷,帶著灰鼠暖兜,坐著小竹轎,打著青綢的油傘來了」,「賈母坐了,因笑道:『你們只管頑笑吃喝。我因天短了,不敢睡中覺,抹了一回牌,想起你們了,我也來湊個趣兒』」。這樣一看,賈母倒不像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了,反倒像是一個頑皮少女。

有人說,紅樓夢中的主角都有對應的影子,那麼聰明能幹的鳳姐會不會是賈母的影子呢?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賈母曾說過,鳳姐不如年輕時候的自己,況且我實在想像不出賈母會像鳳姐一樣,倚在門邊當眾拿耳挖子剔牙。

不妨大膽地想像一下,如果賈母穿越到現代,怎麼著也得去跳跳活力四射的廣場舞,還得是領舞;或者,在舞池裡優雅地舞上一曲華爾茲?她老人家也會對街舞感興趣的——那簡直是一定的。

這就是賈母,一個不一樣的、魅力四射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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