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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龍推薦入行,以艷星成名,人們卻只在乎她被醜化的容顏

本文首發於香港電影號, 文:崔斯嘉

她曾經有女神之名,也走過燦爛明星路,而現在,她回歸女演員,重新站在攝影機前的,出現在銀幕中的,是女演員邵音音。

關於邵音音,新一代的年輕人討論最多的就是她的外貌,這個曾被意外毀壞的面容,成為了熒幕外觀眾津津樂道的話題。

這是邵音音,她一路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人生,原就比電影小說精彩的多。

她由李小龍推薦入行,以艷星成名,70年代去戛納走紅地毯,因為被媒體稱為「中國娃娃」而被台灣當局封殺,自此無緣分主流電影好多年,幸而她又得一副好歌喉,於是跑場子唱歌,也是另有天地。再後來結識馬來西亞富商,便結婚生子息影移民,再回香港的時候,她便是另一種姿態了,由客串到配角再到主角,終於兩屆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在手,這便是邵音音了。

當時的月亮

邵音音年輕的時候正值香港電影處在一片邵氏輝煌中,多年後邵氏出版《百美千嬌》,邵音音位列「性感女神」,當年她身材浮凸玲瓏,眼神嬌媚,正是風月無邊的性感,然而令邵音音正式大紅大紫的,卻是李翰祥導演的《風花雪月》。

片中邵音音飾演女學生,眼神常含怯怯,因而增添了楚楚之致,這種天真的嫵媚,是獨一份的,邵音音式的性感。

邵音音坦言她入行前並不如何喜歡演戲,初入行又是什麼都不會,常常不會站位,不會借位,不會對著鏡頭講話……是和李翰祥導演的合作,令邵音音真正為人所熟知,更重要的是,這令邵音音懂得了演戲是怎麼回事。

「李翰祥導演是這樣的,對於每一個演員都好好的利用的,會利用你的外形,看你的特質,寫個角色給你,你不需要怎麼演,站在那裡觀眾已經覺得你就是人物了。多數導演你不會演戲他就教你演戲,演出他要的樣子就行了,一句一句的拍,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做好了配音再經過後期,那麼在觀眾心裡也會很好。但李翰祥導演是很不一樣的。」

提起跟李翰祥導演的合作,不但邵音音記憶深刻,一旁的高志森導演也連連讚歎,那套《風花雪月》太好了,如果那時候有電影金像獎,一定拿最佳女主角!

邵音音則是如實訴苦,「但是跟李翰祥導演拍戲太辛苦了!他拍戲的那些服裝啊,清代的衣服什麼年代是幾寸的領子,袖子是要蓋住手腕還是要短到露出手鐲,他都很注重的要設計的。比如我拍秦朝的,他就叫我穿六件裙子,雖然出來是只看到一件,但是我身上是一件一件又一件的,他非常注重這種質感。

我們拍戲的時候是在封閉的邵氏片場,全部都是靠打光,李翰祥的燈光又特別好看,所以燈光也就特別的講究特別多,所以現場熱的啊!我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知道那時候是怎麼挨過來的,可能因為那時候每個人都是這樣挨,沒人抱怨,因為拍攝環境就是這樣,所以大家都一起挨過來了。如果是現在我就想不出來是不是能挨了。」

時間過去,當年的辛苦只留下一個辛苦的印象,但銀幕卻永遠留住了他們的風采。「我喜歡李翰祥導演拍戲也是因為他注重美術,他很注重服裝道具音響,對這些像主角一樣那麼的在乎,而且他又很會教人演戲,不靈活的人也可以拍的不錯,靈活的人就會拍的特別好,我算是靈活一點的,就顯得特別好,所以才有今天這樣。」

現在電影的製作,只怕已經少有人為了這種「演員會知道」就花費時間金錢製作層層疊疊的精美服裝,但是這些衣服營造出的真實感,是會令演員更入戲,情境更真實的。

而「今天這樣」幾個字,於邵音音而言又是千斤重,她在入行前已經經歷過太多太多,父親是國民黨將領,幼年時候她在順德鄉下,後來去了香港,又去了台灣,輾轉流落,沒有一個地方算是真正安然的家,她的經歷永遠是一波又一折。

在台灣受到原住民欺負,成日沉默聽人說話卻學得一口台灣話,努力讀書成績優異卻只能上不要錢的護士學校,畢業後破格跟隨郵輪工作環遊世界,卻每每遇到港口停泊的時候輪值,到了香港發現可以重新辦香港身份證留下……

年輕時候的超凡漂亮令她得到過美麗的運氣,被李小龍一眼看中的眼緣帶入行,出席戛納紅毯戛納驚艷媒體被稱為中國娃娃;也帶來過美麗的麻煩,她被被吳思遠騙去拍三級片,又被台灣媒體封殺而無片可拍。

她說她經歷過太多生死,年輕的時候在游輪上,大浪時分船一晃一晃令人心驚,遇到著火又只能躲在房間里選擇是出門燒死還是跳船淹死。被台灣封殺後又落魄猶如喪家之犬,曾經混合XO、老鼠藥、白酒、潔廁劑飲下自殺,卻因胃部受不了嘔吐出來撿回一條命……

她見過太多,死亡不可怕,更可怕的活著也已經不可怕,那麼剩下的,就已經是隨性隨緣的邵音音,她開始相信命運,但並不會臣服命運,在風雨飄搖的浪中,她始終堅持、堅持,為等一個再見時刻。

今夕何夕

被封殺後的邵音音無戲可演,幸而得到她當年的音樂老師許佩推薦去東南亞登台,邵氏明星登台唱歌在當年是十分受歡迎的噱頭,她也就此結識了馬來西亞籍的丈夫,她以為終於可以安定下來擁有甜美生活,結果卻被丈夫的朋友指指戳戳,說她在香港做女演員必然風流,邵音音只問他,你是跟我去美國,還是留在這裡。

雖然最後一刻她的丈夫終於她帶著兒女一起去往美國,但那裡也不是她的家,經歷過丈夫帶著別的女人在她面前招搖後,她重回香港。

「不離婚是不能便宜了她們,所有人勸我離婚我都說不要,我朋友們和我媽媽都叫我離婚,但是我就是不要。」在這件事上,她是最世俗的小女人,但是回歸電影的邵音音,卻是最耀眼的女演員。

回到香港不久後,她就遇到了初出茅廬的彭浩翔。「彭浩翔那個是緣分。他第一部電影是《買兇拍人》,其中有一個台灣演員扮演葛民輝的老婆,所以她的媽就必須是台灣女人,製片找了很多會講福建話的女人來做她媽這個角色,但是當天拍攝的時候,連續換了三個演員導演都不滿意。

後來張達明說音音姐好像會講台灣話的,彭浩翔就說打電話問她會不會講,會就快點來。因為他們租的外景那裡是四萬八千一天。叫我過來後就說對不起啦,幫幫忙啦,結果我說沒事,就拍,就這樣。」

邵音音飾演的殺手岳母也十分亮眼,而《買兇拍人》更令彭浩翔一鳴驚人。回看過去,會突然發現邵音音是一個非常支持新導演創作而又獨具慧眼的人,近年香港出色的年輕導演們,他們的處女作大都有邵音音演出,而且這種合作還在一直持續著……

從彭浩翔的《買兇拍人》到《志明與春嬌》、《低俗喜劇》,黃真真的《六樓后座》、《女人那話兒》,到郭子健的《野·良犬》、《打擂台》、《為你鍾情》、《救火英雄》、《全力扣殺》,再到劉浩良的《衝鋒車》,新導演們獎項不斷票房大捷,行內都笑言邵音音是年輕導演的吉祥物,笑言背後,是邵音音不斷接拍小製作支持新導演,包括《東風破》、《點對點》、《遊》等等,這些電影的共同點是新導演的小製作,但風格化製作精良,參與這些電影,邵音音有過零片酬演出、借出自家作為拍攝場地的經歷,是她作為前輩,以實際行動在支持香港電影業。

事實上邵音音和郭子健的合作頗有些曲折離奇,

「當時曾志偉推薦郭子健說叫我去做,郭子健不喜歡我,他覺得我是做喜劇的,不能拍他的電影。但是他還是來了我家,直接對我說,我是看曾志偉面子才來的,但是我覺得你不合適。我心裡就覺得他,哇,李翰祥我都拍過,不能拍你的?我一定要演!就做給他看!結果後來還是我演的不錯。」

這部電影是郭子健的處女作《野·良犬》,而這個「不錯」的角色令邵音音拿到她的第一尊金像獎,從觀眾席走到頒獎台上的短短路程,於她卻好像用了一生,她哽咽著,感謝了每一個人。

在後來的訪談裡面,邵音音坦白,自己曾經被吳思遠騙去拍三級片,這個坎自己過不了,見過同輩姐妹有人一輩子抬不起頭,有人被兒女嫌棄,自己也始終不能正視,直到拿了金像獎那次,這個三十年的坎就真的跨過去了,她明白她怕人家看不起她,其實是因為她看不起自己。

對於邵音音來說,這是又一個全新的開始。她後來拿到第二個金像獎女配角,以後還能期待第三個,第四個,但是生活已經不同。

現在所能見到的邵音音,樂觀開朗,她講義氣,代替某女星錄製訪談節目,按照原定劇本說自己整容失敗,不實消息流傳她也不辯駁,她也重情義,遇上自己的戲和電影上映,會慷慨的買票請朋友們看。曾經拍過三級片並不能影響她,舊日受到的種種行內不公其他女星的欺負也不再傷害她。曾經她知道不過火不能夠有人看,但現在她是這樣自如自在,做人做戲。

她說,「做戲就是做戲啦!肯定要為了戲!」 她的最新角色,是在《媽咪俠》中扮演馮寶寶的媽媽,片中又唱歌又跳探戈,再一次,以喜劇形式盡顯中年女性的危機。

現在的邵音音一面拍喜劇片一面拍文藝片,她的喜劇角色大多盡皆過火盡皆癲狂,為21世紀後的香港喜劇片增添許多經典,她不會顧及曾經的明星形象,在電影中扮成熟版沈佳宜,扮多年後的自己,扮瘋瘋癲癲的婆婆媽媽的角色。

在文藝片中,她演繹過移民生涯,演繹過經歷動亂熱心公益的校長。這些電影中的每一個角色,都是她用心塑造的,來源是她前半生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生活經歷,什麼都經歷過的人,要在銀幕上將一切經歷化進角色中,自然的演出來表現出來,現在的她經歷過世事但依然選擇初心,展現出來在銀幕上的那些都是她,好的、 壞的、美的、丑的,而最重要的是,那些是真實的。

2013年,邵音音參與演出舞台劇《長發幽靈》,再現了六七十年代邵氏明星們表面的光輝燦爛和內里的明爭暗鬥,邵音音扮演一個年華將要衰老的女演員,最大殺手鐧是嚇人說「我卸妝給你看!」

這齣戲在自嘲中笑料百出,然而最感動的是最後一幕,邵音音高歌《寒雨曲》時,她曾經扮演過的角色劇照被一幅幅展現出來,女演員回看自己的過往,她致敬舊日輝煌懷念過去,同時她也無懼過去的一切,這種直率,可以令她在未來勇往直前。

少女的美麗不再是她的好運,屬於女演員的光彩將會伴隨她永久,只要她還在銀幕上,你就會記得,她是女演員,邵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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