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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定安:新作6首,詩學札記3篇/哭給上帝,和哭給人,不一樣

 水月空禪心

戴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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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定安:男,1962年生,河南洛陽人,碩士、詩人、文化學者、翻譯家、書法家、評論家。已出版詩集四部,散文隨筆集兩部,詩歌翻譯批評集一部,與人合著詩集一部。現居廣東東莞。

宮白雲推薦語

年後,百定安的寫作又呈現了井噴狀態,詩歌與詩學札記交相輝映,喜歡他詩歌的朋友們大呼過癮。百定安的詩為正在迷茫著不知詩歌如何去寫的詩人們提供了典範或者說路徑。他在詩歌中有效地完成了自己和現實的對接。我們讀他的詩不需要去考慮他在作品中表達了什麼樣的精神,只需置身在他由經驗、細節和現實所建構起來的詩境中,隨詩意的推進去感受、去品味,就會驚異地發現,它詩歌之間的邏輯性、可信度、經驗的真實性都鑲嵌得那麼嚴絲合縫,而其中的精神、靈魂不需要刻意,不知不覺間就呈現了出來。這種以經驗和細節來表達內心或現實的及物式詩寫,不僅重現了經驗和事實在詩歌中的力量感更使他的詩歌突破了庸常、假大空而走向深刻與遼遠。許多詩人在詩歌寫了相當長時間後,難以走出自我複製、沉迷於觀念和技術的瓶頸,而百定安詩歌中結實的細節和真實的場景與經驗既恢復了一種稀有的寫作品質又恢復了人們對詩歌的寫作信任。

哭給上帝,和哭給人,不一樣

百定安:新作6首

3月12日,植樹

為什麼要在3月12日植樹?南方的

土壤已足夠溫和。園藝場的樹苗已

開始膨脹,像一群青年的身體。

到六月它們將全部長大,長出本色。

現在,我們揮動鐵鍬,軟土和肥料擁抱起來。

樹木之上,天空如教堂的琉璃穹頂。

終於啊,可以扶住一棵直立的事物。

我們這些用慣樹木的人

應與伐木者一道懺悔。只有它們

順從斧鑿,將就我們的形狀。

長。寬。高。方。圓。薄。厚。

搖籃,床,車輦,紙張,棺材。

若意識到,斧頭和鋸子的把柄

是木製的,樹木要何其痛。要何其痛。

2018-3-13

在醫院的拐角處

高筒靴婦女,蹲在一棵帶刺的木棉樹背後

低沉地抽泣。露出的下背,粘著一片

臟濕的葉子。她雙肩顫抖像要用力把

漚在心頭的淤泥翻上來。然而,她只

搬動了幾聲乾咳。

世上最大的哭聲應該是這樣吧

哭給上帝,和哭給人,不一樣。

解痛的過程是否是一場痙攣?

揪人的哭泣是否更像是嘔吐?

路過的人停下腳步看一陣子蹙眉走開

誰不是提著一個捂著蓋子的保溫桶?

痛到這種地步

弗洛伊德也沒用。絕望的人

寧願相信一棵尖刺通身的樹

埋頭而哭

那可是說痛最牢靠的地方。

2018-3-12

在一顆樹下坐至傍晚

在一顆樹下無所事事讓樹木失望。

看它們輪迴,聽小草沉默。

經過的人都是小尺寸,手中

牽著天上墜落的紙鳥。

我沒有他們幸運

拎不出一個好故事。

明亮的闊葉樹下

不忍心坐論平仄。

最重要的事情是記住

但記住的,痛五,樂三,廢二。

白雲的顏色越發深沉,啼聲漸稀

屁股粘滿不朽的枯草

這是初春,溫差分辨著晝夜

你要捂住臉,勿讓涼風

從眼角掏出一抹咸淚被誰誤讀。

2018-3-11

隔淵站著某男人

南方不缺春天和抒情。

樹枝歌曲般撲向虛空。

葉子靜謐,像極一群

收翅的綠鴿子。要用

什麼字眼,使人們的眼神不再重複。

隔淵站著某男人,一早就來謁水

不擊節,不徘徊,似乎已被陽光灌醉。

魚群穿梭過他的影子

只有他能把自己打撈出來。

潭邊的鬱金香開了。鬱金香

這名字別有意思。

迎面走來一人。他羞於告訴她

夢中發生過什麼。白天是空洞的。

長椅上躺著另一個陌生人。這抑鬱的

年月,嗜睡之人甚多。那人的腳丫子

悉數穿透了鞋面

想必夢到了要砍頭的大事兒。

2018-3-10

三月四日,是個小日子

10:27,靜極。這時仍沒發生

什麼大事,今天就是個小日子。

早晨曾滾過一聲春雷,就驚蟄了

要測試測試復活的春天

我認定這是一種好生活:不做夢

不起床,不遠遊——我去過

很多遠方,每次必須帶上乾糧

偶爾幾輛車子擦過。鄰居在炒菜

他們的飯很辣。這樣的菜不中庸

風從屋子的漏洞送來鳥語,像某種重逢

多麼單純的熱烈。倘沒有獵槍

誰願意做人

大解的詩好。張二棍的詩好。

娜夜的詩好。王小妮的詩好。

不出預料的話,吃過午飯

我會讀讀沃爾科特

2018-3-4

2018,戊戌狗年。

旺旺旺,狗語吉祥。

電視上,三個藝術家談狗,其中一個

說,狗的最大優點是忠誠

為此,他舉了一個熟語

「甘效犬馬之勞」

2018-2-26

百定安 詩學札記 三篇

詩學札記之56

27年前,當我從碩士論文答辯室走出來,坐在落日熔金的金水河畔,感到一種由衷的解放。媽的,以後再也不用寫這類引經據典嚴絲合縫貌似正確的文字了。

我有一種偏見,認為一篇文章,要盡量控制摘引的比例。當年為了理論正確,通讀了馬克思恩格斯論文學藝術上下冊和列寧論文學藝術一書,也讀了不少別(別林斯基)車(車爾尼雪夫斯基)杜(杜勃羅留波夫)的批評著作(相信當時的不少學生也有共同的經歷),但是,我發現,在他們的著作中,卻很少有直接引語,更不用說大段的摘抄了。

如果我們斷定我們所引用的是正確無疑的,那麼就不必再次拿來求證。如果必須要摘引,我倒更傾向於這樣表述:「在某某某的某一著作中(第幾部分),某某某曾經闡述過如下的觀點……」,這樣就把整個語境帶出來了,不會因為生硬地抽取其中的某一句話而造成斷章取義。

我們所使用的批評語言,應該是一種「化」語,是反芻過的意義。藝術家們通常喜歡使用個性化的語言,尤其是某一流派的代表人物,經常攻其一點不及其餘,你直接拿來為你站台,就會產生歧義,甚至背道而馳。例如,蘭波說,藝術是通靈的,這句話是對的,但它只是藝術的一個特質,而非藝術的整體特徵。你把它放大了,就會以偏概全。評論界經常互不服氣,部分原因就是各自將某一特質普遍運用,其結果是盲人摸象。

一篇評論的意義在於,說出一己的發現和探索。它是自信的,自圓其說的,也是先前閱讀積累在具體問題上的一得之見。換句話說,一篇評論,要有自己的貢獻。它的正確的表述應該是:它是在尊重藝術規律的前提下,專屬於自己的藝術發言。

詩學札記之57

詩歌的小眾化已成定局。粗略講,詩歌通過幾次分野逐步從大眾走向小眾。

一,詩歌與音樂的分野。即使在西方現代經典的詩學著作,詩的音樂性仍被作為考量詩歌藝術的重要品質之一。詩的音律節奏總要佔據大量篇幅進行討論。隨著詩人有意識地解掉韻律的羈絆,詩歌逐漸成為完全無韻的自由詩。詩人們曾經以詩的內在節律為這種自由性辯護,迄今連這一條在大多數詩歌那裡也可以蕩然不存。音樂性的缺失使詩歌成為斷翅的純視覺文字藝術(甚至也失去了之前所說的「建築美」),從大眾的聽覺中走失。再者,詩歌現代主義過程中,不斷的現代藝術潮流更迭,詩歌的理解難度也將一大批詩歌的愛好者拒之門外,又使詩歌喪失了不小地盤。有人想以詩歌朗誦會的方式挽救這一頹勢,但節目單上的大多也是古典詩歌和廣泛流傳的現當代所謂經典。它們的共同點是有韻律感甚強的抒情詩。而被詩人認同的朗誦會,幾乎都是小圈子的拋開專業朗誦者的詩歌「閱讀」。只要我們真正認識到詩歌的小眾化是一種真正的詩歌品性,則完全不必為此焦慮。本該如此,何足慮。

二,詩歌與政治的分野。這一條可能有待商榷。難道寫作不可以介入現實嗎?不,我們完全不會做這樣膚淺的字面理解。我在這裡僅僅討論的是詩歌緣何小眾的問題。我是說,詩歌的最鮮明的特徵是其質問和批判性。而這正是它被政治警惕的一面。它或多或少會挑戰政治的絕對強勢,因此,其傳播性就值得考量。詩歌與政治國過於親密過於服從的教訓比比皆是。它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會因為政治的扶持而大大擴展自己的傳播力影響力而大眾化,另一方面也必然會招致詩的墮落毀滅。這是由政治對於詩歌(豈止是詩歌!)的壟斷與從屬關係所決定的。即使在後來被證明詩歌曾經在政治進程中發揮過一定的正面的作用,那種詩歌常常被視作時代的標本,它們對藝術性的損傷使其自身毫無懸念地被詩歌歷史過濾掉。如果說大眾懷念某一時代的詩歌,毋寧說它們是作為政治的記憶留存看待的。政治性的特徵之一是大眾性,與政治親密關係的剝離,註定了詩歌(我在此只討論這一體裁)是小眾的。

三,詩歌與物態文化的分野。這是詩歌小眾化的根本原因。仔細想想,詩歌的氣質更適合古典、農業和宗教。物質文明的發展既不是詩歌的決定因素,也不會因為其發展而隨之進步。物質與文明有時需要剝離開來才能解釋藝術史。在大眾對物質的不遺餘力的追求中(如果不是談論藝術這原本無可厚非),詩歌完全可以因其「無用」這一本質而被人遺忘甚至遺棄。即使在有閑階級那裡,詩歌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佐資。即使在這些佐資中間,其他藝術門類也可能更受歡迎,即使在文字藝術中,非虛構文學等也會大行其道而讓詩歌倍受冷落。有人從互聯網上詩歌的熱度誤認作詩歌的復興,其實若從總量上分析,讀詩的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正是因為互聯網,將詩歌直接打回到部落。浪漫主義、現實主義時代詩歌被婦孺傳唱被大眾崇仰的時代一去不返。選擇做詩人就是選擇站在文明生活的邊緣,往高處說,也是文明生活遙遠的地平線而已。時下詩壇上不斷湧現的詩歌暴力、詩歌事件,不過是某些自以為詩人而又不安分守己罷了。他們不願承認詩歌的小眾化,不甘寂寞,焦慮淤積,就只能借著詩歌搞出一些非詩的舉動。詩藝上不願下功夫,就只能功夫在詩外了。這就是詩歌小眾化背景下詩歌事件層出不窮的原因吧。

詩學札記第58

馮唐說,翻譯的藝術是妥協,這自然有其道理。我的觀點,翻譯的藝術是兩種文字的協商,藉此保證傳遞過程中原意的最大存在量。翻譯是「目的語」(targetlanguage)「化」的語言實踐,其中包括語彙,語法和習俗語的對應轉化。既然是譯文,不可能完全消除翻譯腔,但要把控適度。用一個或許不夠準確的比喻,譯作更像是有人帶方言口音的普通話。過度屈從原作,則譯本僵硬呆板,佶屈聱牙,是譯詞而非譯文,是譯表而非譯意。太過隨意則彷彿譯者新創,聊無禁忌,天馬行空,不著邊際。前者叫「按圖索驥」,後者叫「不靠譜」。

也有些譯者翻譯過許多不同風格的作品並且譯得也確實好,這就是作為優秀翻譯家的過人之處。但竊以為譯作是原作風格與譯者風格的混合,它同時存在有原作風格被譯者文風消弭的可能。也就是說,不同風格的原作會因為同一個人的翻譯而出現風格同質。因此,若要翻譯(尤其是譯詩),則最好選擇與譯者風格相若「氣息相投」的作品,這樣才能在前提意義上達到「形神兼備」、「情投意合」。

宮白雲,女,寫詩、評論、小說等。作品散見於各種報刊與選本,曾獲2013《詩選刊》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第四屆中國當代詩歌獎(2015—2016)批評獎等。著有詩集《黑白紀》,評論集《宮白雲詩歌評論選》、《歸倉三卷》。現居遼寧丹東。

詩賞讀|在讀與寫中與您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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