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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史學教授陳寅恪,……命運似不如一條洋狗」

珍珠港戰爭爆發後,陳寅恪一家被困香港。病中的傅斯年百般設法營救。由於港島被圍困,重慶國民政府只能派出飛機抵達香港,「搶運」滯留在香港的政府要員與著名文化教育界人士。12月18日,國民政府派出的最後一架飛機抵達香港機場時,英港督楊慕琦已向日本投降,香港已經淪陷。按照國民政府教育部和中央研究院的提議,陳寅恪也在「搶運」之列。當陳寅恪匆忙趕到機場時,卻被孔祥熙的夫人宋靄齡、女兒、隨從和眷養的一大批保鏢擋在了圈外。與陳寅恪一道被擋的還有何香凝、國民政府檢察院副院長許崇智、著名文化人士郭沫若、茅盾,蔡元培的夫人等。

當時素有「南天王」之稱的國民黨中央常委、一級陸軍上將陳濟棠,已搶先一步登上飛機。然而,孔家的二小姐孔令俊,竟把自己的一條寵物狗放在座位上,以阻止陳濟棠入座。陳濟棠怒不可遏,當場痛斥孔二小姐。然而孔令俊仗著人多勢眾,從腰間嗖地拔出精製的左輪手槍,敲點著陳濟棠的額頭,喝令陳立即滾下機艙,否則就地槍決。陳濟棠身邊的幾個衛兵一看,立即掏槍護衛。由於陳濟棠的人馬太少,在這場對決中,陳濟棠明顯處於下風。陳夫人怕丈夫遭到不測,流著眼淚示意保鏢服軟認輸。最後陳的衛兵全被孔二小姐下令強行繳械,連同陳濟棠與夫人一起被轟下了飛機。

而這位孔二小姐,從容地指揮她的隨從、保鏢把自家大大小小的家私、18條黑貝,甚至自用的馬桶全部裝入機艙,然後命令飛機起飛。兩個小時後,日軍便進駐了這座機場。

而在重慶,國民黨的黨國要員紛紛趕往機場迎接。看見走下飛機的孔祥熙家人及他們攜帶的仆佣、洋狗、馬桶和香料床板,接機者一個個目瞪口呆。之後,重慶《大公報》不指名地揭露了孔祥熙一家霸佔飛機的惡行。12月24日,昆明的《朝報》對孔家的劣跡給予了尖銳抨擊,文中指出:「最近太平洋戰爭爆發,逃難的飛機竟裝來了箱、籠、老媽子與洋狗,而多少應該內渡的人尚危懸海外…」

消息見報後,聯大許多師生都以為陳寅恪已經在戰亂中去世,於是幾位歷史系學生髮表了一篇題為《悼陳師寅恪》的文章,文中以悲愴的語氣說道:「著名的史學教授陳寅恪導師,不能乘政府派去香港的飛機離港,命運似不如一條洋狗…」

西南聯大的吳晗在課堂上對學生們說:「南宋亡國前有個蟋蟀宰相(指賈似道),今天又出了一個飛狗院長,真是無獨有偶呵!」力主師生起來反抗。於是,聯大學生聯名起草「討孔宣言」,高呼「打倒孔祥熙,剷除貪官污吏」的口號,開始了示威遊行。遊行隊伍的前鋒是一幅用床單製成,上畫脖頸上套一巨大銅錢作枷的孔祥熙頭像。遊行沿途陸續有雲南大學、昆華師範學院、南菁中學等十多所大中學校師生陸續加入,匯合成數千人的遊行隊伍。一直反對學生運動的蔣夢麟此次默許行動,他與梅貽琦乘車尾隨遊行隊伍,對師生加以保護。之後,聯大舉行了悼念活動。

傅斯年聽到陳寅恪「去世」的消息,立即急電重慶中央研究院總辦事處,重慶方面的回電稱同樣聽到了如此不幸的消息,卻無法確定真偽。於是,盛怒中的傅斯年暴跳如雷,直呼要「殺『飛狗院長』孔祥熙以謝天下」。

此時,香港與內地所有的交通、通信全部斷絕,整個香港已成為一座孤城。陳寅恪一家困境重重,錢糧已斷絕,為節省口糧,唐篔開始強行控制家人進食,孩子們吃到紅薯根、皮也覺得味美無窮。一日,日軍要徵用陳寅恪家所租住樓房作為軍營,勒令所有住戶限期搬出。聞知將遭驅逐的消息,全樓人驚惶失措。然而此時街上交通封閉,日軍在路口架設鐵絲網,動輒開槍殺人,常有過路者無故中彈倒地而亡,全樓住戶根本無處可去。陳寅恪長女流求回憶到:「那天早晨母親含著眼淚,拿一塊淡色布,用毛筆寫上家長及孩子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及親友住址,縫在4歲的小妹美延罩衫大襟上,怕萬一被迫出走後失散,盼望有好心人把她收留。如此情景,不僅全家人眼眶濕潤,連正要告辭返鄉的保姆也哭了。」危難之中,陳寅恪毅然下樓與日軍交涉,終使對方同意延長時日,以留出居民搬遷的空隙。後因這支軍隊突然奉命開往新的戰場,全樓才得以倖免。

當時日軍在香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陳寅恪家旁邊一家的五個女孩全部遭到日本大兵的強姦污辱。陳寅恪的長女流求已上初中,唐篔聽罷,立即拿過剪刀,一把拉過流求,把她頭上的長髮剪掉,又找出陳寅恪的舊衣讓其穿上,讓她女扮男裝,以防不測。此刻又傳來蔡元培夫人家中遭劫的消息,陳寅恪急忙跑去一看,蔡家錢物被洗劫一空,蔡夫人悲慟不已,幾次昏死。

蔣天樞後來在記述這段「事輯」的按語中寫道:「如非日本挑起太平洋戰爭,(陳寅恪)赴英倫之舉或終能成行。先生離北平時,右眼視網膜已發現剝離現象,若得至英倫,眼疾當可醫治痊復,不致終於失明。」蔣氏慨嘆:「天歟,際遇之不幸歟?」

陳寅恪在清華國學院時的助手、後為清華中文系代主任浦江清說:「那時候左右分明,中間人難於立足。他(陳寅恪)不反對共產主義,但他不贊成俄國式共產主義。」這個記錄,與抗戰時期陳寅恪在成都燕大與學生石泉所談極其相似,此一思想觀念伴隨了陳氏一生。

1948年12月,當北平解放戰爭打響的時候,陳雪屏等人的「搶救學人」計劃也開始了,當浦江清告訴陳寅恪此事時,陳僅表示已知此事。隨後胡適找到北大校長辦公室不掛名的秘書鄧廣銘,急切地詢問能否找到陳寅恪,並謂昨日南京政府來電,說今日派專機抵達南苑機場,「搶救」胡與陳寅恪等著名教授離平。鄧廣銘在陳寅恪大嫂(陳師曾遺孀)找到陳,把胡適的囑託向陳複述一遍,並問是否願意與胡氏一起離平南飛。陳寅恪頗為乾脆地回答:「走。前許多天,陳雪屏曾專機來接我。他是國民黨的官僚,坐的是國民黨的飛機,我絕不跟他走!現在跟胡先生一起走,我心安理得。」

當晚,鄧廣銘到東廠衚衕與陳寅恪話別,陳對鄧意味深長地說了下面一段話:「其實,胡先生因政治上的關係,是非走不可的;我則原可不走。但是,聽說在共產黨統治區大家一律吃小米,要我也吃小米可受不了。而且,我身體多病,離開美國葯也不行。所以我也得走。」

1948年12月15日清晨,胡、陳兩家趕至中南海,下午從勤政殿門前換乘傅作義的坐駕,順利穿過宣武門抵達南苑機場,乘機飛離北平,抵達南京明故宮機場。當胡、陳等人及其家眷乘坐的飛機時,王世傑、朱家驊、傅斯年、杭立武、蔣經國等前往機場迎接。亂世紛紜中,陳寅恪只在南京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攜家眷悄然赴上海,在俞大維弟弟俞大綱家中住了下來。一個月後,陳寅恪沒有踏上赴台的船板,而是轉赴廣州嶺南大學任教,自此,終生留在了嶺南這塊潮濕溫熱的土地上。

按美籍華人學者、「國民黨的同道人」(李敖語)余英時的說法,身處嶺南的陳寅恪和夫人唐篔曾為去留問題發生強烈爭執,唐篔執意要走,因此隻身去了香港,住在「一家無招牌的私家旅館」,後來陳序經做工作後派人迎還。陳寅恪事後深深佩服夫人的遠見,後悔自己沒有及早謀身遠去,《柳如是別傳》就是陳氏的懺悔之作云云。但據美籍華人學者汪榮祖考證,陳和夫人並無去留爭執,因而余氏的結論只能屬於胡言亂語一類。

1954年龍潛任中山大學副校長,在批判胡風的運動中,他點名批判陳寅恪的思想,過後不久他就受到了批判,後來龍潛在檢討時這樣表白道:「我對陳寅恪的問題考慮不周,和了他三首詩,在會場上念了兩句,後來到了北京,許多領導同志都問到陳寅恪,我才知道問題不是那麼簡單。」

1961年陳寅恪與郭沫若見面。郭主動對過去兩人的不快作了「解釋」,並徵詢陳寅恪有何希望和要求。陳寅恪真摯地提出應組織力量整理出版《文苑英華》;並雲自己需要圖書資料和因寫《錢柳因緣》希望得到特製稿紙。郭沫若概允並踐諾。

1961年,陳寅恪辭別專門來探望自己的吳宓,為賦詩曰:「問疾寧辭蜀道難,相逢握手淚丸瀾。暮年一晤非容易,應作生死離別看。」其後果不復見。

1966年7月,陳寅恪由原來的大字型大小「走資派」、「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水漲船高地被加封為「牛鬼蛇神」、「封建餘孽」、「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同時被指斥為大肆揮霍國家財產,享受高級護理待遇,非美帝國主義的藥物不吃,有意污辱為其理療的年輕女護士等的「罪魁禍首」。而隨著陶鑄被打倒,一直頗受陶氏關懷的陳寅恪更是雪上加霜。助手黃萱被趕走,當年受陶鑄直接關懷而委派到陳家的三名護士被撤除,陳寅恪工資停發,存款凍結,陳家住居的校園內東南區一號樓被大字報覆蓋,遠遠望去如同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兀立於樹木叢生的校園一隅,望之令人恐怖驚悚。接下來,大字報由樓外糊到了室內,門臉、衣櫃、床頭,甚至陳寅恪的衣服上皆由大字報貼蓋。面對此情,唐篔說:「人還沒死,已先開弔了。」

此後,陳寅恪後半生積攢的書籍全部查封,手稿被掠。唐篔先祖遺留的一點紀念性首飾及陳寅恪歷盡千難萬險,歷盡十幾年戰火僥倖保存下來的二十餘封祖父往來手札亦被劫走。造反派先是把幾隻大字型大小高音喇叭吊至陳宅窗前屋後,讓其聽取革命群眾對其發出的怒吼之音。雙目失明,不辨牛馬且患嚴重失眠症與心臟病的陳寅恪,突聞幾個「怪物」整日在耳邊嗷叫不止,驚悚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後來他們乾脆將高音喇叭乾脆搬進室內,綁到了陳氏的床頭之上。每當「革命者」呼聲響起,整個陳宅如狂飆突至,風雷激蕩。陳氏夫婦未聞幾聲,即感天旋地轉,雙雙心臟病複發,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陳寅恪最後的聲音是:「我現在譬如在死牢之中。」

1969年春節後,陳寅恪一家被掃地出門,遷至中大校園西南區五十號一所四面透風的平房住居。此時陳寅恪病體衰弱得已不能吃飯,只能進一點湯水之類的「流食」,偶有親友偷偷登門拜望,他躺在病榻上已說不出話,只是眼角不斷有淚流出,望者無不凄然。陳寅恪自知將不久於人世,但面對幾次被登門的「革命者」亂拳打倒,心臟病日趨嚴重幾乎癱瘓的唐篔,陳認為愛妻可能將先於自己命赴黃泉,悲涼無助中,夫妻相對而泣。奄奄一息的陳寅恪憐夫人之悲苦,嘆命運之不公,心懷無盡的怨憤與痛楚,留下了生命中最後一曲輓歌《挽曉瑩》:涕泣對牛衣,卌載都成腸斷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

1969年5月5日下午,躺在床上氣脈已竭的陳寅恪,再次被迫向當權者作口頭交代。陳寅恪有「我現在譬如在死囚牢中」之語,終至淚盡泣血,口不能言方休。延至10月7日晨5時30分,心力衰竭的陳寅恪於凄風苦雨中溘然長逝。一個月後的11月21日,唐篔撒手人寰,追隨陳寅恪而去。

梁宗岱夫人甘少蘇在回憶錄《宗岱和我》中說:「那時候,挨整的人及其家屬都特別害怕高音喇叭,一聽到高音喇叭聲,就戰戰兢兢,因為紅衛兵經常用高音喇叭通知開會,點人出來批鬥遊行;而出去一次也就是小死一場。歷史系一級教師陳寅恪雙目失明,他膽子小,一聽見喇叭里喊他的名字,就渾身發抖,尿濕褲子。就這樣,終於給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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