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校園裡的「食夢者」

最新 03-15

撰稿/ 李雯雯

採訪/李雯雯蔡若蘭陳路馮燁丹胡泊孫震凱張泓瑤劉暢李馥含王露樺

本文共3427字，閱讀約需8分鐘

編者按：2017年，快看漫畫APP憑藉1.3億用戶、近4000萬月活（月活躍用戶量）、1000萬日活（日活躍用戶量）實現了D輪1.77億美元的融資，快看漫畫創始人、從漫畫作者轉變為創業者的陳安妮也實現了蛻變。

這個故事不過是中國漫畫產業的一個縮影。2017年12月智研諮詢發布的研究報告稱，2017年，我國網路漫畫用戶將近破億，動漫行業產值達到1500億元。

在國產漫畫的發展浪潮之中，有這樣一群人，他們身處大學校園，擁有成為漫畫家的夢想，以夢為食、蘸墨為畫，在夢想與現實的猛烈碰撞中尋找著前行的方向。

年少的夢想

中國傳媒大學三維動畫與特效專業2016級本科生根號肆從小時候起就對日本漫畫「情有獨鍾」，尤其是熱血漫畫，比如《食夢者》。這部漫畫作品於2008年開始在日本漫畫雜誌《周刊少年Jump》連載，講述了具有繪畫天賦的真城最高和以文學見長的高木秋人兩位中學生搭檔，為成為漫畫家而奮鬥的故事。受到《食夢者》的影響，根號肆也開始對畫漫畫產生興趣。上了初中之後，他一有零花錢就到校外的報刊亭買漫畫書臨摹。如今，他還保留著當時臨摹《食夢者》的畫稿。

和根號肆一樣，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藝術專業的音速鴞也從小就喜歡看漫畫。音速鴞上初中時，中國漫畫家於彥舒在中國漫畫雜誌《漫友》上開始連載《黑白無雙》。他在freetalk（漫畫作品後面作者的閑談區）上留了郵箱。「我給組長（於彥舒）發郵件說我也想成為漫畫家，組長說想做就去做。我受到了非常大的鼓勵。而且成為漫畫家在我們村聽起來還挺時髦的，一部分中二心理作祟吧，想跟別人不一樣。」

音速鴞正在連載的漫畫《妹力無窮》

中央美術學院當代藝術專業2016級本科生吳悠從三歲起就決定考中央美術學院。上了小學四年級後，吳悠開始在QQ空間上傳自己的原創漫畫，她為那個空間相冊取名「我要上央美」。初中時，相冊名改成了「央美直通車」，到高中變成了「央美馬上升」。「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的老師同學都知道我上學那會天天畫小人，喊著考央美，他們一直都覺得我很中二。」

對於很多看漫畫長大的90後而言，這樣的經歷並不陌生，很多人都曾經在某一瞬間燃起過成為漫畫家的熱血夢想，然而像根號肆、音速鴞和吳悠一樣把夢想付諸實踐的人卻終究是少數。《食夢者》中，渴望成為漫畫家的真城最高曾說：「擁有夢想也沒有用，如果無法實現，還不如普普通通活著」。

進階之路

通往夢想的路總是艱難的。

吳悠來到北京某畫室進行集訓的時候，完全就是個藝考「小白」。她當時心裡充滿忐忑和畏懼，因為她很擔心自己沒有那份堅毅與魄力，走完旁人眼中和筆下如修羅煉獄般恐怖的藝考。和吳悠一樣，根號肆在高二時確定了藝考的道路。回憶起當時的那個暑假，根號肆說自己每天都在畫畫，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這還不算上加班畫作業的時間。除此之外，根號肆還要準備文化課的各種考試。

經過高考的洗禮，他們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了一步。吳悠兌現了與中央美術學院十五年的約定。沒有考上中國美術學院插畫與漫畫專業的音速鴞進入了中國傳媒大學的動畫藝術專業。而根號肆最終選擇了中國傳媒大學的三維動畫與特效專業。

成為漫畫家需要什麼？《食夢者》中，真城最高的叔叔、漫畫家川口太郎曾說：「如果不是天才的話，成為漫畫家需要三個條件。第一，自負：要深信不疑自己比別人優秀。第二，努力。最後，對，是運氣！」而對於身處大學校園的他們而言，「接活」無疑是與幸運女神相遇的最佳方式。

音速鴞大一時在《漫友》給漫畫家SADAKO做助手。在大二時，音速鴞經過同學的介紹，認識了中國漫畫雜誌《知音漫客》的編輯，並恰巧趕上了正在召開的選題會。會上，音速鴞的選題成功入選。隨後，她以個人作者的身份與《知音漫客》順利簽約，並連載了自己第一部原創四格漫畫《代課的羔羊》。

和音速鴞一樣，根號肆也得到了好運的眷顧。根號肆在高三暑假時買了數位板（手繪板），抱著畫著玩玩、順便練手的心態，他在有妖氣漫畫APP上傳了自己的原創搞笑四格漫畫《我的男友成為了傳說》。後來這部漫畫作品的熱度和人氣越來越高，短短一個月內就在有妖氣漫畫APP的新作榜上獲得了非常靠前的名次。而在大一暑假，中國原創漫畫機構星空社的編輯看中她的才華和潛力，和根號肆簽約了他現在正在騰訊動漫APP連載的作品《僵愛進行到底》。

根號肆的連載作品《僵愛進行到底》

當夢想遭遇現實

夢想從來都不是無償的。

對於他們而言，學業和工作衝突是常有的事情。音速鴞選擇了一切以工作為重，她把更多的時間花費在畫漫畫和認識從業人員上。音速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並不是做動畫的「那塊料」，所以她對學業的要求只有拿到畢業證。回憶起大二連載《代課的羔羊》時的情景，音速鴞說：「如果第二天早上有思修課，我就會通宵，然後睡思修，我跟我閨蜜會每人帶一個毛絨玩具代替枕頭。」

音速鴞的第一部連載漫畫《代課的羔羊》

對於畫手們而言，熬夜趕稿、作息紊亂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在中國傳媒大學三維動畫與特效專業2016級本科生餘思嫻看來，畫手就是「修仙屆的無冕之王」。

「樓下食堂和宿舍，兩點一線，一畫畫一天。」中國傳媒大學插畫與漫畫專業2016級本科生哈雷聊起畫畫的日常，「我有個室友還得了頸椎病。」而音速鴞為了不拖更經常會連續三四天高強度趕稿，雖然能保證每天至少四個小時的睡眠，但是有時候仍然會出現視力模糊、胸悶氣短、耳鳴手抖的情況。

除此之外，他們面對的最大挑戰來自於國內還不完善的漫畫市場。談及未來的就業狀態和國內的漫畫生存環境時，哈雷有一些隱隱的擔憂：「行業競爭壓力很大是一個方面，而且我能感覺到中國漫畫在畸形發展，想要迎合讀者的同時，質量提不上來。中國漫畫所對應的的讀者用戶群是非常狹窄的，又缺少日本漫畫非常到位的分級制度。所以說白了，要在中國漫畫領域活下去，你就得做這個年齡層的東西。」

哈雷的單幅作品

對於哈雷的擔憂，音速鴞覺得這涉及到博弈的問題：「有的時候你需要服務讀者，但是不能對自己毫無堅持。」音速鴞聊起現在連載的漫畫差點被腰斬的經歷。音速鴞任職於杭州鮮漫文化有限公司，從2016年開始在網易漫畫APP上連載《妹力無窮》。「我想畫的是一個特別正經的漫畫，而平台一度讓我把作品改成愛情喜劇，這個不是我作品的基調，所以我最終沒有接受。」

根號肆也經常遇到連載內容受到限制的情況。她正在騰訊動漫APP上連載《僵愛進行到底》，這是一部有關殭屍和戀愛的故事。「那個一開始是個段子，一個殭屍去告白，結果手飛出去砸人臉上，當時畫來玩的。」聊起創作緣起時根號肆這樣說道。「我本來想要畫的是中國殭屍，為了防止和諧就……」而他前期在有妖氣APP上連載的耽美漫畫《我的男友成為了傳說》也受到了平台政策的限制，「有妖氣限制比較多，男男不能接吻，騰訊就好一些。」

未來的方向

當年少的夢想撞進充滿重重困難的現實，他們不得不對未來道路進行抉擇。

「未來的路還挺多的，畫畫也只是一個興趣而已，沒有想好未來。」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2016級本科生螢火談及未來時這樣說道。螢火在大一時組建了自己的工作室，為一家公司做公眾號的美編和運營，還與另一家巨頭字體公司合作畫字體。在大二寒假時她還應粉絲的要求籌備著出了第一本畫冊。但是相比於成為職業漫畫家，她更喜歡自由自在地畫畫。

一些畫手更傾向於將畫手作為一個副業。中國美術學院圖媒專業2017級本科生王一清以後準備開一家咖啡館，兼職畫畫，因為她覺得若把畫畫作為主業，會不得不畫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中南民族大學藥物分析專業2016級本科生竹下雖然希望以後成為一位有名氣的正式畫師，但是畢業後可能會先去考教師資格證或者讀研。

竹下的單幅作品「陰陽先生」

想要成為職業畫師的畫手也不在少數。吳悠就是其中之一，她把畫畫作為絕對主業，「以後工作就算是薪酬低、壓力大，我也還是要畫漫畫，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到我快不能動為止」。如今吳悠分別從2017年9月和2018年2月在有妖氣漫畫APP和吾里漫畫平台共同連載《討伐Z》和《老漢健身日常》。和吳悠一樣，哈雷在畢業後也打算成為職業漫畫家，但是他不願意把漫畫單純地作為生存的工具。「想憑畫漫畫生存肯定是可以的，但畢竟我們都是懷著對美的追求和理想辛苦考大學的，所以僅僅靠這個生存是沒有意義的。」